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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22 18: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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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河祭 (第三部)
七
高慧的亲生父亲回来了。
当年高振振普的大儿子高凤祥,乌河镇的上才子早年在清华学府就读,因国事战乱,交通不便,虽家有父母高堂,房中娇妻,但为了求取功名不曾回到家乡。后国民党退居台湾,高凤祥随往,这一去就是四十多年,再加上当年京求学那些年,高凤祥己是五十年没见到乌河了。
五十年啊,人一生中只有一个五十年,寿短的人连五十年也活不上。七十岁的高凤祥作为归国台胞受到家乡人民的热情款待。他先是在济南大妹高无梦的家里住了些日子。乌河人早就接到上面的通知,要统战部门负责接待高凤祥,要他感受到家乡对他的深情厚意。负责这项任务的是巩秋兰。
我们前面说过,巩秋兰是位好县长,她尽心尽力地为着自己的家乡工作着。由于生性忠厚资力平平,老父的功劳己成了昨日黄花。所以当年的巩副县长十多年后还是在她的老位子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好在她不太看重地位,倒也过得与人无争。现在我们的秋兰也是快五十多岁的人了,俨然是位老太太了,她的衣着打扮走在马路上很难叫人相信她就是位副县长。秋兰半生就是这么的平凡,但她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这不仅仅是父亲的教诲,更是她做人的本分。己经五十多岁的巩秋兰在半年的时间里先后送走了父亲和母亲,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也越不过这道坎。世界就是这样,上一代的人在慢慢退下去,回到他们该去的那个地方,年轻的生命在生长。但是因为父亲的去世,秋兰和自己的那同父异母的小弟弟打了一场遗产官司。
老革命巩曰俊虽然不是什么富豪,但身为高官的他也积攒了相当的家财,象书画文稿。他在外只生了一个儿子,比他年轻许多的妻子早己归于他之先。他一生最不能释怀的就是没有在有生之年回到锦秋,当年曾经答应前妻巩李氏的话没有兑现,前妻是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等来生报答了。他留下遗言,将他的部分骨灰送回山东老家,埋在锦秋湖畔,那是他生长的地方,是他战斗过的地方,是他的根。在那里有他的妻姐,一生等他的妻姐。他要回去了,他要让灵魂回到妻姐的身边去。
接到弟弟的信,巩秋兰在两个儿子的照顾下再次踏上了南下的路。三十年前,少女时期的春秋二兰在有关人员的陪同下,到南方寻父,那是一次彻底改变她命运的南下。没有那次寻父,就没有后来的女县长。三十后她又在儿子的陪同下再次南下,重新踏上南方的土地,秋兰别有一翻滋味。在南方的这个城市,她在这儿生活了十多年,是这个城市把她一个乡下土丫头变成了有知识的女性,培养成了国家干部,改变了她整个的人生。这里是她的第二故乡。
办完父亲的后事,弟弟将父亲生前的部分钱财分给她些,秋兰没有想到更多,但是己经是大学生的两个儿子却与他们的舅舅争执起来。
“舅舅不要多心,我们不是为了争取外公这份遗产的,只是想为外婆讨回公道。”
比他们只大不到十岁的舅舅听不懂他的两个甥男在说什么,什么为外婆讨份公道,这两个北方小伙子什么意思。
“你的外婆,是我的母亲吗?”
“不是,是外公的妻子,母亲的母亲,一个没有名字的旧时代的女性,她只有个代号叫做巩李氏。”
舅舅终于听懂了,北方外甥说的是父亲的前妻,自己曾回过老家,见过那位可亲的北方老妈妈。
“你们的意思是说要分出部分归老妈妈,那好办啊,你们就是不说,我心里也有北方妈妈的,她曾经疼爱过我的。”
“你搞错了舅舅,我们是代外婆取回属于她老人家的那部分,我的母亲有这个权力代理,我们俩个原意无偿地为母亲代理此事。”
“难道你们不觉的自己有些太过份了吗?姐姐,这就是你自为骄敖的双胞胎,他们竟然这样冲我说话,我不明白,这儿所有的财产都是父亲和母亲共同的,从没有那个北方老妈妈的半点功劳。再说北方妈妈早己与父亲离婚了,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你们在北方生活确实困难,作为舅父我帮助你们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们不该财迷到这种地步,炮制出不存在事在讹诈。真是芑有此理!难道北方就穷成这个样子了?就非要靠打劫亲戚才能活下去?不会这样吧?姐姐说什么也是国家干部,不会连儿子也养不起,唆使儿子与舅舅争遗产。”
“舅舅此言差矣,北方是没南方富庶,再说这也不是我们甥舅讨论的话题。我刚才说了,我们只是为外婆讨回他该得到的。外婆她等了一生了,我们作为晚辈要给她个交待,我们要拿回属于外婆的一半,而不是舅舅‘赏赐’的一小部分。如果舅舅认为很难办的话,我们可以法庭上相见。”
“北方人~~人说北方人是强盗,果不其然,今天我算是领教了什么是真正的北方人。姐姐,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
“舅舅不要忘了,您身上也有北方人的血。我的外公他不是强盗,他是英雄,是我们锦秋湖畔传说中的抗日英雄。”
钱财上面没有亲情,只有继承人,这就是人类的法则。
两个北方来的小伙子举出若干外公与外婆没有离婚的证据。外婆和外公的婚姻是旧制度下的产物,是那个尴尬的时代造成的,不能因为时代的原因,而再一次剥夺外婆的权力。因为我们的法制不建全,外婆己经受了一生的伤害,但她用中国女性的忍让,为了支持外公的革命工作,毫无怨言。难道在现在这个法规己经健全的时代,还不能还我那可怜外婆一份公道?难道我们中国女性的命远还要再遭此蹂躏下去?在这里不是贬低我外公所做出的一切,当然作为一个老前辈,他对革命,对国家的贡献这是谁也不能贬低的,但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有着旧中国传统影响的男人,他确确实实是伤害了我的外婆,他的前妻。
从南方归来后,秋兰将父亲己经归去的消息对娘说了,巩李氏平静的说:“我知道了,你爹早来家和我说了,他说他要走了,叫我也过去。我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活了太多的时间了,活得有些累了,孩子。”
巩秋兰对娘说:“父亲说他一生对不住的就是母亲,希望娘能原凉他。”
“娘知道啊,你爹说要和我在湖里打鱼,放鸭,还有那片苇田,我等啊等啊,一直等你爹回来,多少年了,我不记的了,我只记得那时候我才过了二十岁。”巩赵氏声音越来越小了,小的秋兰有些听不见了。秋兰以为娘累了,就慢慢扶娘睡下,给她盖好被子。慢慢地,巩李氏从床上走了下来,她看见女儿秋兰在床边坐着,在守护着那个床上的尸身,眼也不眨一下的看着熟睡的那个尸身,她想对她的女儿说,不要再坐了,回去休息吧,娘走了,这里的不是娘了。傻孩子,你从来就是这么的傻啊,我要到你姐姐那儿去,告诉她我要走了。还要到你三姨那里去,和她说个再见。你三姨自小脾气大,要是我不和她说,她又会赌气不理我的。你看不见,你二姨来接我了,你二姨还是那么漂亮,我这些日子老是和你二姨在一起,说起我们小时候的事,说我们家出豆腐的事。以前的时候,人家说我们是乌河镇上三枝花,真有意思。现在只有你三姨寿限未倒。孩子,你虽然又傻又笨,但却是个有福之人。娘走了你不要伤心,做人就是为了来世间走一遭,所有该看的,该用的,我都用过了,做人太累了,我要走了……
巩秋兰在不到一月的时间里失去了父母,心里很是低落,又加上和弟弟的遗产之争,伤透了小弟的心,生性忠厚的巩秀兰觉的自己做的有些过份,而两个儿子并没有将拿到的遗产分给他们的大姨春兰一份,这让秋兰的心时更是赌上了一把草,老觉得自己就象弟弟所说的强盗一样。在遗产的分割上,秋兰拿到母亲的一半,又在另一半上拿到三分之二,实际上弟弟才得到极少的一部分。虽然和弟弟不是一奶同胞,但也是从小看着弟弟长大的,当两个儿子在法庭上与他们的舅舅唇枪舌剑时,巩秋兰就难过的掉眼泪,这是什么事啊~~
但心情不好归不好,工作还是要做的,接上级通知,爱国台胞高凤祥先生不日即将回乌河,望地方上做好接待。
赵北京自大学毕业后回到县上工作,己经一个重要的部门担任要职,接到舅舅要回来的消息,他心情难以平静,跟桂花说了许多事情,外祖家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外祖被政府镇压,母亲的疯病,自己曾在人生道路上走过的弯路。当年的二舅隐藏家中达十年之久,最后自杀,而今天的大舅作为贵宾,将会受到县里最隆重的接待。若是当年二舅也出走海外,那么今天回来也会受到同样的款待。人啊,一生中如果没有计算好,将会步步受阻,而计算得当,则每步都是锦绣。大舅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人活着可真难啊,赵北京想起自己走过的路,想到自己年轻时的不懂事,曾给母亲和大姨带来伤害。外祖家的四个孩子各走着不同的路,生活也就有不同的结局,看来一个人的命运主要是靠自己选择决定。母亲和大姨同样的情况,大姨则平静地走了下来,而母亲走了相当的弯路,到老了才算是活明白了。赵北京摸着自己上身的一条条疤痕,和桂花一起回忆起那些难忘的日子,那在齐鲁乙烯的苦干,那一天为四毛八分钱的劳作,不管过去多少年,赵北京都不会忘记,只有不忘记过去,才能知道珍惜明天。
考上大学后,他才知道自己不算是最大的,还有许多己过了三十多岁的,都是些在文革中被耽误的人。因为有满身的疤痕,这些都是苦力留给他的见证,提醒他永远也不要忘了自己是谁,是那个为了个人的利益而出买亲人的小人,那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混蛋,这身上的一道道疤痕,就象一条条黑蛇那样盘附在他的腰身。因为这样,他从不在公共澡堂洗澡,不在人面前脱衣。他总是衣冠整洁,彬彬有礼,在大学里赢得了极好的声誉,毕业后回县任职,因工作能力强,很受重视,所有该到的都得到了。按理说应知足了。现在大舅又要回来了,看来外祖家将会重振的,只可惜慧表哥生性懦弱,不是担当大事的材料,而自己又是外枝,不然的话~~,这次大舅回来将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高婕妤听儿子说了大哥要回来的话,简直无从相信。这么多年来,她总以为大哥早己死去了,就象二哥死的那么惨。她也五十年没有见过大哥了。大哥走时,自己还是个留学生头,着学生装的女孩子。大哥,不知你还能不能认识你的小妹,而父母早己……病好的她从不敢想父母这两个字,这是她一生也无法治愈的心病。算了,就算父母不遇难,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了,还想那些干什么?
“修起高家大院行吗?”母亲问北京,好象北京是县长似的。
赵北京无力的冲母亲笑了笑,“己经很破了,做了百货公司的苍库。不是儿子能说了算的,儿子没有这个权利啊,娘。”现今的赵北京很孝顺,每次说话都很婉转。自从父亲去世后,弟妹们都在外,好在桂花一直留在乡下陪母亲,要不然真不知道老人家会怎么过下去。
“我好想看到我的家啊,我有几十年没回家了,乌河镇、高家大院、那门前的石狮子,现在都没有了,乌河只有臭水了,大哥回来什么也看不到了。”
慧和秀英接到信后慌了,他们从没有想到一下子从天上掉下个爹来。秀英不知道该怎样做才算合适。特别是高慧,五十年来从没有过爹,只记的小时候爷爷奶奶活着时说自己的爹在京里,可那好象是一个特别朦胧的话。在自己快要进入老年时,一下子有了爹,这实在让人太无法接受。高慧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他只是觉得很紧张,想对姑姑高婕妤说不想认什么爹。但他怕姑姑骂他,他从不敢惹姑姑骂他,因为要是姑姑一开始骂,就说他不是高家的子孙,身上没有一点儿先人之风。高慧虽然不敢反驳姑姑,但他在心里对姑姑说法不赞同,虽然说不出理由来。但就是不服气。
在县上和高家人的精心准备和等待下,台胞高凤祥终于踏上了乌河。在来乌河之前,他己在济南的妹妹高无梦那儿住了些日子,当然兄妹相见自然是感慨万千。
高无梦早己在八十年代初就回到了济南。她就象落势凤凰那样在乌河蜷曲了十年,是四个女儿与女婿还有众多的外孙们将她接回来的,当时场面好大,乌河头村来了好几辆车。
赵老二不原意她走,但是明白她不过是暂居在他这儿,早晚有走的那一天,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天,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这十多年来,她一直是靠着一部《圣经》在度日,没有过多的喜怒哀乐,每日是那样平静和安祥。她不会任何农活,她天生没有长出做农活的那双手,所以在乌河的这十年,她一直是深居浅出,除了她的妹妹高婕妤和妯娌赵李氏以外,从不与任何人来往。才与赵老二姑婚那几年,因为她头上的帽子,每天早上还要被逼扫街,赵老二不忍她揉弱的身子去,就自己每天起来替她去,他从没有报怨过,她己经做了他的妻子了,他没有理由不替她做。现在她就要走了,她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她的孩子们都喊赵老二为舅舅。听到这称呼,赵老二好心酸,原来她没有对她的子女们说她己经嫁与他,孩子们只知道他们的母亲是寄居在乌河的老家,在一位本家的舅舅那里。原来她一直都没有把自己当过他的丈夫。
在她要走的那个晚上,她对他说:“感谢你十年来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本来我们都老了,应在一起相伴到老,我不该走,乌河本来就是我的家,你是我的亲人。可是我有好多的事要做,己经耽误了十年了,我要回去做完我十年前没有做完的事。我会每日为你的健康祈福的。我回去后,会汇一笔钱给你的,你以后的生活将无忧无虑。我无法报答十年来你对我照顾,只有这样。”
“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能过的好好的。你离开你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是到了该和她们团圆的时候了,我不拦你,你的钱你留着自己花。在这十年来,我因为穷,没有让你过的舒服一点,你天生不该是那种受罪的人,让你受委屈了。记着,你要是想乌河了,就回来看看,我在家等你。”
我无法评价我的这两位老人之间的这份感情。我的这位奶奶走时我还很小,这一切都是家人说给我听,所以我只是真实在现当时的情景,无法加述上自己的观点,请各位朋友自己解释吧,
早年间,由于国家政策的调正,苗家的产业强制转化为国有,从此再没有了利息分成,这都是那个时代造成的。在拨乱反正后,特别是国家为吸引外资和鼓励爱国华侨回国投资,政府在尽力纠正文革中的错误。苗家的那份国内产业现己发展成了国有大中型支柱型产业,不可能再将股份转给苗家,就将苗氏该得股份全部转化为资金,拨给苗家后人,算是对那个年代的错误做出的解答。孩子们没有动用这笔巨款,想请母亲指示,在母亲的主持下,全部平分给给苗家后人。
“孩子们,我们谁也不许动它,因为这只是一笔得不到的钱财,是只能看不能用的,现在国家这么穷,不可能会真的将这笔钱抽出来。因为根本就抽不出这笔钱来,你们可能看不懂,它好象名义是我们的,但实际上全社会共有的。所以我们谁也不能动,等到合适的时机,也就是国经济好转以后现说吧”
在各种寻亲活动中,高无梦的几个子女也向外发出了一封封寻找大舅的寻亲信,在上面因述了舅父的各种情况,终于有了下落,在无梦接到大哥从台湾来的信之后,离别五十年的亲人终于有了下落。妹妹的病好了,苗家的家业有了交待,大哥也终于在有生之年相见了。高无梦将这些来发生的所有的事都讲述给了大哥,说到小妹的病情时,高凤祥老人竟昏撅过去,他无法想象出自己可爱的小妹妹会是怎样的度过那些苦难的日月,他用双手按住大妹的肩头说:“你们受苦了,我虽然想象过你们的岁月,但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这次回来看过,可能就不再回来了,看来我们兄妹只有再等来世再见了。”
“哥,来世我们就不要再投到一个家庭了,也不要再姓高了。我好委屈啊,心里所有的话和事都说不出口来,只有向着神来倾诉,是神耶和华伴我度过的日日月月,我决定将那笔钱全部捐给教会。教会实在太穷了,没有钱什么事也做不成。那笔钱作为教会资金可以调动,如果是个人谁也调不出来。只有这样了,让它为教会谋福利吧,教会有了这么基金,可以帮助更多的需要帮助的人。广积善德,这也是苗高两大族的家风,我想苗门祖先不会怪我的。”
高凤祥回到乌河的第一天,由县上主要领导陪同,其中一人竟是他的外甥,是小妹的儿子,一个很优秀的小伙子,这孩子长的很象自己小时候见到父亲面目,也很象年轻时的自己,这让高凤祥欣慰了许多。等见到小妹时,高凤祥无法将面前这个老太太与可爱的小妹联系起来。
这个老太太撇着嘴在问他:“你是我大哥吗?”她的眼睛在他身上搜索,想找出是大哥的迹象,她一遍遍地摇头,嘴里喃喃地说:“不是,错了,这不是我大哥,我知道大哥早就没有了,怎么会出来个大哥呢?”
她的儿子北京抱住婕妤快要倒下去的身子,向大舅说:“听说你要回来,娘己经好些天没有吃饭了,有时只是喝些水,老是在念叨她小时的事情,都是我们听不懂的事。”
“我有一个小百灵鸟,有一只小燕子,那是小婕妤的化身,哥哥教小婕妤识字。”高凤祥知道小妹的病又发作了,大妹和他说过,虽然己经好了,但不能有什么刺激的事。
“我知道啊,那是我啊,哥带我去河边折柳,我要作诗了。”
“你是我的小婕妤,哥哥认出来了,我的妹妹,认下哥哥吧,是我回来了,你的亲哥哥。”
“大哥~~~”高婕妤终于醒过来了,兄妹抱头痛哭。七十多岁的哥哥抱着六十多岁的妹妹,这是怎么要一幅画面。周围所有的人都被这幅画面感动得热泪盈眶。赵北京努力扶住亲娘,不让她倒下去。
高慧没有哭,只是木呆呆地看着这个老头,这个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人会是他的爹?他说话的声音好怪啊,根本就不象乌河人说话。即然是他的爹,那这些年他干什么了?会想起我吗?是不是就像我一样根本就不知道世上自己还有一个爹。肯定是这样,你看他的眼睛,根本不象要寻找儿子的样子。
“慧表哥,你为什么不叫爹呢?”他的表弟北京提醒他。北京真好,一切全靠着他了,要是他不在的话,自己都忘了是来干啥的,自己是来认爹的啊。
“爹,~~”高慧喊。声音里没有一丝激动,好象不是自己从小没见过的父亲,声音的干涩就象认一个不相识的老头子做干爹。喊出这一声爹后,高慧就怔怔地等这个老头有什么话要说。
“你是高慧,我知道的,你大姑都对我说过,你是个好孩子,我一进门就知道是你。”高凤祥愉快地拍着儿子的肩头,大妹说过这孩子木呐,但心地极好,就是人越多就越说不出话
“你的媳妇和孩子呢,叫他们过来我看看,看看我有几个孙儿孙女。”说完这话,老人向围着人群中探望。路秀英的几个孩子和高慧的三个孩子,就规规距距地叫爷爷。他们现在长成了大人了,最小的小丫头也十四五岁了。看到自己在老家有这么群孙男弟女,老人真高兴啊。当然他不知道有四个不是亲生的。爷爷拿出带来的各种礼物分发给全有的亲戚们。在闲下来的日子里,老人一直住在赵家,与赵李氏老太太讲述着往事,快乐地诉说乌河的往昔。高婕妤现在平静下来了,不再刚见到到大哥时那样激动了。他们在北京的陪同下,祭奠他们的父母。父亲的坟莹早己平夷地,虽然父亲活着时,曾为世人立下功德,但没有人帮一个被镇压的人入土。
高凤祥脆在父母脚下,诉说着自己这些来的所有的事,他回来就是为了说给父母听的。当年父亲对他殷切希望,希望他能成就大业,做优秀男儿。现在儿子己经做到了,我一生就在按父亲的教诲做人与事,当我遇到各种困难时,就想到了父亲的坚韧,父亲的智慧,父亲的话语是儿子终生的指路灯。你放心父亲,儿子一定会做你未完成的心愿,将福泽洒向我们乌河的子民。儿子要将部分产业移居国内,是移到乌河,造福乡里,圆父亲的宿愿。
高婕妤听到哥哥的意思,就抬起眼来问大哥:“你这么做合适吗?你能有多少钱?你钱再多也不会买来我们家以前的辉煌。”
高凤祥笑了笑说:“傻妹妹,我这么对你说吧,我现在家财不止父亲当年,是我们家以前的一万倍还要多。父亲当年只是地方上的乡绅,而我们现在是大跨国公司,这是不能放在一起比的。”
“那合适吗?不会合适的,再说慧儿这么老实,是不能承担大事的。”
“合适,我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这件大事,国内早有人与商讨过了,特别是回来看到你们很好,还有你的儿子北京,我就更放心了,北京也是高家的后人啊。”
赵北京就是等舅舅这个决定的,县上给他的任务终于完成了,说服舅舅回来投资,这年天来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说起,他在等机会与舅舅谈,他怕的是,大姨会把自己年轻时的荒唐和幼稚,透给舅舅,让大舅对自己有所偏见,而影响了投资计划。这人啊,一生中一定要小心迈每一步,千万不要走错了路子,你要是不小心走错了路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来咬你后脚跟。
“谢谢舅舅的信任,甥儿一定会做好的。”
高婕妤看儿子也说行,再说儿子高兴就行,她相信她的北京是个智勇双全的好男儿,在他的身上即有大舅的儒雅才气,又有二舅的英武果断,只可惜生不逢时,差点儿误了这孩子,现在有机会让儿子代表高家重振家风,高婕妤也觉的这样算是对屈死的父母一个交待吧。她拍了拍儿子手背,以示鼓励。北京懂娘的心,他在心里默默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他的母亲与大舅说话:“哥哥,当着父母的面,我问你件事情,即然政府这么欢迎你的回来,你应当向他们说明父亲当年的冤屈。父亲生前将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当年土匪用全家人的性命威协父亲,他老人家都不屈服,就是怕背上汉奸的恶名,累及后代。父亲一生为乌河的子民做过许多好事。我想说的就是,你能不能向政府阐明一下我们的要求,对父亲和二哥的事情能重新考虑一下?”
赵北京没有想到娘会说出这些话来,作为儿子他知道娘的心病在那里,但是他总以为那是过去的事了,是很久远的往事了,人们都己经将那些都忘怀了,可是他可怜的母亲,心里还是装着这么重的心事。身为党政工作人员的赵北京明白,母亲的要求不可能得到答复,因为外祖和二舅父的事不属于什么冤假错案,所有处理都是正确的,这两件事不能跟后来的冤案相比,可母亲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高凤祥了解国内的形势,明白这其中的因果关系,知道这也是不能更改的事。但他是乌河儿女,不是那届政府的政客,他回家来投资,不是因为当地政府,而是为了乌河的民众,造福民众是高家门风,他不可能为了这个和政府讨价还价。但他不能这么说给妹妹听。于是便说:“行啊,我会向他们说的。”
高凤祥在回到桓台的同时,又在北京陪同下去临淄的辛店,联系了区统战部门,请求当地政府允许王砚田回国,当他说出王砚田这个名字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说的是谁,但他说出一眼六时,大家都睁大了眼睛,象是发现了恐龙一样的震惊,什么?这个人他也在台湾?他不是早就被八路打死了吗?原来他也跑到了台湾。
高凤祥有次走在路上,遇一乞丐,此丐一口乌河乡音,这可就怪了,怎么会有来自家乡的声音?他就问起那丐,原来他就是曾在乌河一带跋扈乡野的一眼六。亲不亲故乡人,高凤祥将他带回自己家,后帮其开一家小店为生,又为其成了一份家室。当这次高凤祥要回家时,曾邀他一路起程,但他不敢回来,他知道自己欠家乡人民的太多了,他身背桩桩血债。他曾将高凤祥送上飞机,嘱他带回一瓶乌河水,要是家乡人不计他的仇,让他回去看看,他就是死也无憾了。乌河,那梦魂牵绕的地方,她牵动着多少儿子的思乡情怀!乌河母亲,无论你的儿女是孝与不孝,你都用你的母爱包容他们,温暧他们,牵动着他们那悠悠深情;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儿女们贵贱与贫富,都无时不在思想着他们的母亲河。但愿人们和睦相处,度过每一个温暧的日子,不要再让悲剧产生,不要再有什么悲欢离和。
高凤祥第二次回来时,就是与一眼六一起回来的。他己经没有了让日的跋扈,眯起他的一只眼,仔细地寻找记忆中的一草一木,还有他曾经犯下罪恶的地方,向梦中那些残垣断壁追悔自己的过失,为自己年轻时的罪恶而深深忏悔。他己经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人生如梦,转眼一辈子就要过去了。在人生的最后能好好反醒自己也是人生的一件幸事,最其码他还有机会为所伤害的人道谦,有机会谦责自己的罪恶,这总比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强。
芦花从北京那儿得知道那个叫做一眼六的人回来了。她不想跑去认那个台湾来的老头子做父亲,因为在她的记忆里,从就没有父亲这个称呼,她不可能将害了母亲一生的人认作父亲,不能!虽然自己的血液里确确实实流淌着他的血,但那都己随风而去。当母亲从乌河里艰难地爬上来时,就己和这个人没有什么关系了。芦花知道有许多人都去看那个台湾来的老头子。够了,自己终于安定下来,任性好强了半辈子,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性格随和下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芦花把自己的想法与郭商量,希望得到郭的认可。郭说一切由他去吧,无论那个台湾老头的好与不好,与我们都没有关系了。
郭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年轻时对体力的透支己经在惩罚他了。看着只有十岁的儿子帅帅,郭含着眼泪哀求芦花:“帅帅不光是我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儿子,这些年来我看到了你对他真心实意地疼爱,我放心了。在我走后的日子里,只有你们娘俩了,他的两个姐姐都成了自己的家,不可能常顾及你们了。好在你还有份工资,你们娘俩能生活下去,这我就放心了。自从二十年前你嫁了我,就从没有好日子过,我以前从不知道珍惜你,现在知道了也晚了。我的身体不行了,不要再花钱了。我不难过,只是我对不起我的娘。我曾经那么恨过她,就从没有为她想过,想到她所受的罪,这么多年没有音信,娘可能早不在了。我在阳世无法向她赔不是,到了阴世找到娘,我会向她道谦的,你放心,这是我答应你的。”
郭死后,芦花就卖掉郭家的房子搬到了桓台县城住,本来学校为照顾她,特意分给了她一间房子。因为郭在,不好一起搬来住,现在郭没有了,芦花经不住两个女儿的劝说,就带着帅帅搬了来。这样帅帅上学也比较方便。芦花开了家小店,做豆腐生意,这是娘的娘家的祖传生意。小时候芦花就是一边读书,一边看娘做豆腐。那时候她们还和慧哥哥一起住在高家大院,如今的高家大院只是一片片的残墙断壁,堆积着许多杂物。听说不久被会夷为平地,重新建设,乌河也将会被填平。
巩秋兰明年就要退休了。大姐说了,等她退了下来就回到锦秋湖住。大姐早己原谅她了,毕竟是亲姐妹。再说现在姐姐也知道妹妹当年的心意,都怪自己不好。如今天春兰的六个女儿都己嫁人,而且每个人只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孩女孩,再也不象她们的母亲那样糊涂了。人就是这样,对一件事情总有一个强制转化过程。在巩秋兰快要退休的时候,她又处理了一件侨务外事。
当年畏罪服毒自杀的特务头子高林祥的女儿回国来了。
当年高林祥曾对李二姐说过,他曾经结过一次婚。妻子接到他战亡的消息后,随家人移民。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结婚,那是一富家千金,与高林祥相爱怀久,本想战争结束就结婚,谁曾想接到的是未婚夫战亡的噩耗。伤心之余随家人旅居海外,然肚中己有情爱结晶,为了心爱的男人这点骨血,未亡人决定生下孩子,以还两个相爱之意。不久生下一女,后夫待小女如同亲生,母亲也就没有再提起此事。在此女四十岁那处,曾做一奇梦,梦中一男性长者,披头散发,呼自己为女,口中只说:“女儿救我,女儿救我……”醒来感到怪异,遂对其母讲述梦中之事。母掩面大哭,女更怪,追问母。母才述说真相。女听完,焚香烧钱祭奠,对天询问,父亲你是不是还在世间,你若还在世间,托过路的仙家对女儿说,女儿找你去,若父不在世间,又是在那里呼救命,告之女儿,女托佛家超脱父亲,让父亲的灵魂得己安息。
是年,母去世,嘱女儿务必回父老家打听,找到父亲墓地,代娘在你父坟前烧香。
“大陆,山东境内,乌河镇,有乌河与锦秋为河湖相连,父姓高,名林祥。祖名讳振普。
高女并不是富人,待攒到足以归国的钱后,己经年过五十,趁身体还行,便及早踏上旅途,回国完成母亲的心愿。也了却自己寻根的情思。
巩秋兰不晓得女华侨己走过多少弯路。她本来中国话就讲不好,但巩秋兰明白她要找的父亲就是那个记录在档的特务头子高林祥。怎么和他说呢?任谁也无法阻挡这万里寻父的情思,巩秋兰就只好将自己父亲的光荣历程当作她父亲的事迹说给她听。
“你的父亲高林祥先生,是位英雄,当年带兵在这一带抗击日本人,是桓台人民的英雄,不管过去多少年,我们桓台人民都会想念他的,我们欢迎你的母亲回到乌河。”
“家母己经去世多年,我就是为了完成家母心愿才来的,谢谢地方官员的厚待。我想再见一下父亲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他老家的房舍,还有父亲家的族人。我们中国人是很注重家族的,我要让族人将我的名字写上去。父亲英年早世,不能名下无后。我还要拜晋高家祠堂,让他们认下我这高家后人。父亲曾对母亲说,门前有条河,房后靠片湖。我要看看,是什么江河湖泊养育了父亲,使得父亲如此英武神勇。”
对于她提出的若干要求,巩秋兰感到实在无能无力。她怎么这么念祖,成天生活在乌河边上的子孙们都没有这样,你这大洋之外的分枝竟非要寻根。巩秋兰只好将接待任务推给了赵北京,反正他们是表亲,一切由赵北京去看着办吧。
赵北京现己辞去公职,全身心打理舅舅的生意。
赵北京打量着眼前这个老华侨,她整个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和国内同年龄的老妇人根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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