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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总有一种感情,可令我们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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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3 15:43: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自懂事起,我已经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低能儿,也就是别人说的傻子,对于街道两旁的小孩冲着我说:傻子儿子,我也从最初的愤怒追打到默默低头走开。我爹是个傻子。他总是愣头愣脑地端把小凳子坐在门前任由口水流下来湿了胸前的衣服。远远地看过去,他和别家闲下来在门口打盹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但和别家闲男人不同的是,当有小孩淘气地拿着香蕉皮小石子扔到他身上的时候,别家男人会站起来怒吼,然后撵得那坏小孩屁滚尿流下次再也不敢对他扔东西,而我爹,只会对着扔他东西的小孩嘿嘿地傻笑两声,然后继续发呆,甚至有时候连那沾在身上的烂果皮也不会清理掉,任由它们耻辱地在他身上挂一整个下午甚至是一整天。每次他身上挂着果皮垃圾回家吃饭的时候,忙碌的奶奶通常会一边帮他清理掉身上的垃圾一边抹眼泪,而我,看着这一幕总是莫名地心酸。但我不会说什么,只是低头扒饭。爹不会管奶奶正跟在他身后给他清理衣裳,他自顾地坐下,拿起筷子给我夹菜,嘴里嘿嘿地笑着重复一个字:吃。吃。吃。我是一筷子也不会动他夹给我的菜的。如果他把菜夹到我的碗里,我会干脆放下碗结束吃饭。我怕吃了他夹的菜,我会像他一样变成傻子。他却不在意这一些,有时候会干脆端起整盘的菜,一下子倒在我面前的桌面上:吃。吃。吃。我不吃,他就会发脾气,整张餐桌掀翻,把厨房搅得一团乱。这时候,爷爷会像教训一个三岁小孩一样用鸡毛掸子打他,他也不躲,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坐在地上任由爷爷打,嘴里不停地说:不吃饭变傻子。不吃饭变傻子。于是打了几下,爷爷再也下不了手,把脸转到一边老泪纵横,奶奶在这时也只能抱着我不停地抹眼泪。爹却还是看着我,嘿嘿地笑,不断地重复一个字:吃。吃。吃。
        于是后来,奶奶做好饭后,总是先让我吃完,才把他叫上楼来吃饭,他却不肯依,如果他没有看见我在饭桌上吃饭,他也是不肯吃的,楼上楼下地在各个房间寻找我,一直到找到我为止,他把惊恐的我按坐在饭桌前,把所有的菜,都倒在我面前:吃。吃。吃。不管爷爷奶奶姑姑们怎么对他说,甚至是我们所有人都吃完了才把他叫来吃饭,他也总会一次又一次地把留给他的菜全都倒在我的面前,说一个字:吃。吃。吃。然后他自己坐在我的对面,拿起饭碗哗啦哗啦地吃得很香。
        从童年开始,因为有他,我们吃的每一顿饭,都像一个灾难。
我们家的经济并不算拮据。爷爷奶奶是退休干部。四个姑姑都比爹大,都聪明好学,在镇上或者市里有体面的工作。但因为爹,我们家却并不快乐。关于过去,甚至是关于为什么我是我爹的儿子,爷爷奶奶姑姑们一个字也不曾对我说过。我们的家,除了爹的吵闹声,就是沉默,悲伤的沉默。大一些后,我陆续从邻里的闲言里听说过一些关于我们家的事情:爹是爷爷奶奶一直想生一个儿子的失败结果。大姑姑都已经上高中了,爹才出生。可他两岁了才站起来,五岁了还没学会说话,七岁那年一场高烧后,就明显地变成一个傻子了。爷爷奶奶仗着自己还有点钱,在镇上也有点人面,于是在爹三十岁这一年给他说了个村里的媳妇儿,那会儿爹据说整天都高兴地说一句话:我有媳妇儿罗,要生儿子罗。也许是上天垂怜,我娘真的怀孕了,那段时间爹很听话,奶奶叫他不要靠近我娘,他就每次都站在离我娘几米外看着我娘的大肚子嘿嘿地笑。可惜我娘生下我后的某天出去买菜,就再也没有回来。听说那一天,爹抱着哭闹的我满大街地找媳妇,嘴里喊着:要吃奶!要吃奶!爷爷奶奶的力气当然比不上他,只有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后面喊:小心别摔了孩子!当时把派出所都惊动了,可一个年青力壮的傻子抱着一个婴儿满大街地跑,一对悲伤又担忧的老人跟在后面,民警也一时拿不出什么办法处理。幸好,一个刚给孩子喂完奶的好心大婶对爹说了句:你媳妇一时半会回不来,让我先给孩子喂奶吧,你看他都饿坏了。我爹停了下来,但还是不肯将我递给那位大婶,旁观的人不知谁说了一句:你这个傻子!孩子不吃奶会像你一样变傻子的!因为这一句话,狂燥的爹竟然安静下来,把我递到了那位大婶怀里。从此之后,因为怕爹会抱着我乱跑,爷爷奶奶便小心翼翼地防着爹不肯让他再抱我,爹若哭闹着一定要抱,便骗他说我要吃奶了。爹一听我要吃奶,才会不再闹着要抱我。因为这件事情,镇上认识我们的人多少对爹这个傻子多了几分宽厚,大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嘲笑他捉弄他了。虽然他是傻子,但总也是个爹呀。只是镇上的淘气小孩们,还是很爱捉弄他,甚至欺负他。爹是不会反抗小孩们的捉弄的,只是嘿嘿笑着看着他们,就像他嘿嘿笑着看我扒白饭时一样的神情。
        不管怎样说,我爹他还是一个只会呆坐在门口打盹的傻子。因为他,我们家一直只有哭声没有笑声。也因为他,我总是一个人低头地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默默忍耐别的孩子的出言不逊。快些长大,快些离开这里,成了我自懂事以来一直想做的事情。
我刚开始上学那段时间,每天都是一场令人筋疲力尽的战争。爹总是醒得很早,非要跟着去或者站在门口拦着不准我出门,那架势,好象我出门后就再也不会回来那样。最离谱的,是他趴在幼儿院的接送车车头上,嘴里一直嚷嚷:不走。不走。不走。此后每次见到这辆车,就会捡起石头往车上砸。幼儿园的接送车此后便绕道我家了,由爷爷每天抱着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他送我去上学。奶奶说,只要我不在家里,爹就会发脾气,因为他以为我像娘一样,出门后就再也不回来。

        幼儿园,小学,初中,每一天放学,一直坐在家门口打盹的爹看到我,远远就会站起来跑近,把早上或者中午奶奶或者谁给他的一个苹果一块糖塞在我手里:吃。吃。吃。他裂开嘴笑,有时候会有口水成把地往下流,我看着他,总是觉得自己屈辱又悲伤。有时候我放学回晚了,会在半路就遇见他,他在夕阳里站在马路中央对我嘿嘿地笑,有汽车从他身边发出尖利的刹车声,那司机大声地骂他,他也不懂得躲开。大多数时候我觉得很丢脸,远远地跑开了。我知道他会在后面追着我跑,这样他就能跟着我回家了。有好几次,看到他站在马路中间的样子,我心里忽然会有邪恶的念头,希望有一辆车能够真的撞上他,或者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一直消失在公路的尽头,再也不会回来。但他虽然傻,却总知道回家的路的,更知道我是他儿子,所以不管怎样,他只要在外面见到我,就会紧紧地跟着我,一直到我回家为止。我做作业的时候,他也是很安静的,因为爷爷说:好好做作业,将来会有大出息。他肯定不知道什么是大出息,但他会咬着手指,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发出一点声音。偶尔我做完作业  ,回过头去看他,他还在看着我,嘿嘿地笑,流出的口水让他的前襟湿渌渌一片。
        我终于考上了远在市里的高中,第一个月,我每个周末都找借口不回家。我努力地想过一些像个普通的没有一个傻子爹的日子。第二个月,要回家去拿生活费了。下了车,却不见爹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奶奶见了我,哇的一声哭了。原来,我爹在我去高中后的第一个晚上,就失踪了。那一天,他坐在门口等了很久都没见我放学回家,于是跑到我上学的路上去找,他当然不像以前一样能找到一定会回家的我。不知道谁告诉他我去了市里的高中,据镇上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说,是在通往市里的公路上见过他。这一个月来,爷爷奶奶姑姑们都出去找过了,结果都是一样,没找到。
        我拿了他的小凳子,坐在他整天都坐着的门口同一位置上,这个位置,能看到我去上学那条路,一直到尽头的那个街角,难怪每次只要我回到那个街角,必定见到他在向我跑。他就是每天都这样看着这条路,等我回家。我想起了曾希望他失踪的那些坏念头,现在他真的失踪了。我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但是我没有,我心里的担心和惶恐一起出来捣腾,让我鼻子忽然很酸很酸。镇上到市里,经过五个镇十几个村子的路口,他会在哪个路口走失吗?走那样远的路,他身上没有一分钱没有带半点食物,会有好心的人给他一个馍么?我在门口坐到天黑净,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公路的尽头,希望能有奇迹,他将傻嘿嘿地笑着,向我跑过来。
尽管我们知道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爹的机率是微乎其微的,但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每个周末,我都会在街上到处走,看到流浪的人总是飞快地跑近,希望是爹。但,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三个月后的某天,听身旁经过的同学说校门口的保安抓到一个非要闯入校园的傻子,我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保安室跑去!还没进门,我就听到一个苍哑而熟悉的声音在喊:高中!儿子!高中!儿子!高中!儿子!我站在门口,看着不断挣扎的他被两个学校保安用力按在椅子上,嘴里还是流着口水,可是却固执地喊着四个字:高中!儿子!他又瘦,又脏,又黑,这三个多月,他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他连话都说不全,又是怎样来到这里的?!我冲过去,用力拔开那两个保安:不要绑他,不要绑他!保安纳闷地看着我:他是个傻子,会打人的!我流着眼泪说:他不会的。他是我爹!

        爹看了我好一会,才认出我来,他用脏兮兮的双手抓住我的肩头,对着我傻呼呼地嘿嘿笑,口水还是流了一地:儿子。儿子。儿子。我站在他的面前,没有拥抱他,却也傻呼呼的哭得像一个受了很多委屈的孩子,我爹摇着我的肩膀一直在笑:儿子。儿子。儿子。
        高中三年,为了让爹不再走丢,奶奶和爷爷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房子的门口,就对着学校的大门,爹还是像以前那样,端着小凳子坐在门口打盹,学校是全寄宿制,每天下午下课后,我会跑到校门那里,冲着对面的爹挥挥手,他也会站起来,向我挥手,然后他就会拿着小凳子进门去,第二天再重复。我不怕别人说我有一个傻子爹。那三个月,一定有很多好心人帮助了他,他只凭喊着“高中儿子”这四个字,竟然能幸运地找到我的学校,这一定是天注定的父子缘分。我考了本市的大学,爷爷奶奶和爹又把家搬到了大学的旁边,我会每天回家,和爹说话,也会教他一些东西。现在他能说完整的句子,会写两个字:父子。写子字的时候,他会嘿嘿笑着指着我:儿子。毕业后我做了教师。我一直和我爹及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爷爷奶奶现在已经很老了,但他们现在很少哭泣了。因为爹越来越安静,很少再吵闹。每天刚给他换上干净衣服的时候,爹看起来和任何一个五十多岁的正常男人没有什么区别。爹五十五岁生日这天,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来找我,她是我娘,她说她再嫁的丈夫去世了,给她留了一些遗产,如果我愿意,她想和我一起生活。我婉拒了她。回到家,正是吃饭的时候。爹有一个习惯还是怎么也改不了,他现在学会用勺子了,不再把整盘菜都倒在我的面前,却依然会用勺子把菜往我碗里搬,嘴里说的话多了一个字:多吃。多吃。我大口大口地吃,有眼泪落在碗里。娘问我:你有体面的工作,怎么和你爹住在一起呢,他是个傻子呀。我这样回答我娘:可是没有一个傻子像爹那样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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