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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乌河女儿

四面墙 (转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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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8: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面墙 (转贴)

第五章 (2) 杀一儆百
  大家对庄峰都加着小心,但还是有撞到枪口上的瞎家雀。

  庄峰对2号实行独裁统治的第一个早上,老耙子和强*的被子就被扔厕所去了,放了一整天,白天如厕的人也不在意,或者有意为之,弄得被子上溅水溅尿的,一展开全是地图。

  被子的事,尤其对老耙子,庄峰气很大:“操你二大爷的,你进来是一回两回了吗?一个鸡巴被子叠不规矩,跟牛粪似的!不嫌给多次犯丢脸?”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晚上给我练!”庄峰一句话,让老耙子和强*折腾了仨小时,一晚上少说叠了80次被子,最后那两床军被都快熟了,不过还就是见效,一老一少的被子最后叠得跟豆腐块似的,见棱见角,赏心悦目。

  我想俩人那个晚上肯定睡得特实在,都快累神经了呀。

  欢了毕彦了。庄峰给了他一任务,在边上看着,谁的被子没叠及格,就奖励一个嘴巴,到最后老耙子和强*也富态了,脸肿得气死八戒,刽子手毕彦也累了,无变化的简单劳动带来的枯燥感,冲淡了折磨别人的快乐,甚至打别人嘴巴对毕彦来讲,逐渐已经变成了对自己的体罚。

  庄峰安排完任务,就招呼阿英、肖遥我们几个一块打牌。

  庄峰跟我和阿英使了眼色,大家一起对付肖遥,到老耙子他们收工时,肖遥已经输了二百多块钱,开始押方便面了。

  我心里有些不忍,对庄峰说:“庄哥你困不?”

  庄峰把牌一扔:“不打了。”随手给肖遥扔了一盒红塔山:“你输了不少,没烟抽了说话啊。”

  “谢谢庄哥。”肖遥说。

  我知道,我要不提议收摊儿,肖遥在输掉最后一袋方便面之前,还真不一定敢说不玩了。

  肖遥灰着脸上厕所大便了,庄峰小声说:“傻逼一外地的,开个浪车跑C县撞人来,到这里了还活得挺淤,不放他的血放谁的?”

  我说用不了几天他也该判了,庄哥你甭跟他较真,不值,他不就一傻逼嘛。

  “看我心情吧”,庄峰说,然后喊毕彦:“黄毛儿!铺被!”

  毕彦飞过来把我和庄峰的被子铺好,又讨好地问:“庄哥还洗脚吗?”

  “洗你妈逼呀。”庄峰几下把衣服脱了,只穿一件内裤,走到铺南头儿,站在铺上,腆着裆隔空喷射,往厕所里哗哗一通好尿。我们都看着庄峰的脊背,那上面文着一条凶猛的下山虎,活儿做得很棒,栩栩如生,几个人低声赞叹着。

  庄峰一边抖着黑糊糊的小便,一边回来,我看到蒋顺志下意识抹了一下脸,可能是溅到了秽物。

  我说庄哥你那虎做的真漂亮。

  庄峰兴致很高地喊老耙子过来:“老逼进去这么多回,没上个活儿?”

  老耙子臃肿个脸笑道:“我这操行的,谁给咱上,上活儿的都是大哥级的。”

  “别你妈不懂装懂了,身上有活儿的就是人头儿?好些刚摸针的犯人,没出师就敢给大哥们往身上刺?拿谁练手,找鸟屁呀!你看那监狱里出来的,身上弄一龙跟皮皮虾似的,弄一虎跟猫似的,弄你妈一老鹰还没鸭子精神的,还跟外面人臭摆呢,其实在里面都是鸟屁!让文身的给琢磨了,拿你练手艺哪!”

  老耙子频频点头:“是那意思,是那意思。”

  庄峰一边让我摸摸他的老虎屁股,一边说:“怎么样,看着跟雕刻似的,其实倍儿光溜吧。”

  我说还真是的,我原来以为能摸出疤来呢。

  “老耙子,把衣服脱了,我看你让人家练过手没有?”庄峰有些凉了,往被窝里钻着,一面吩咐老耙子。

  老耙子媚笑着说:“庄哥,我身上啥也没有,就光棍一根儿。”

  “哪那么些废话,叫你脱就脱!”

  老耙子不敢违抗,一边往下扒衣服,一边导游小姐似的介绍着:“庄哥你瞧,真没有。”

  庄峰看也没看他一眼,脸朝里躺好了,舒坦地呼出一口浊气。

  老耙子没劲地拉上衣服,灰溜溜回去了。

  *

  庄峰因为有强大的经济后盾,又深谙拉拢腐蚀之道,跟卢管以及其他几个重量级管教的关系都很亲密,庄峰在号儿里专横跋扈就显得肆无忌惮。

  一天强*捡的豆子不合格,被管劳作的管教退回来返工,还甩了一句:“庄峰你他妈是怎么把关的?”

  庄峰在院里先把阿英骂了个狗血喷头,因为现在他负责质检。

  阿英窝着火,上去就撒疯一般狂踹强*:“***的,带累我挨骂!”

  强*倒在水泥地上,哎呦妈呀地求饶,庄峰气哼哼进屋了,一会毕彦传话叫强*端一盆豆子进去:“庄哥有请!”

  强*赶紧弄了一满盆豆子,战战兢兢地进里面去。

  庄峰照强*肚子就是一个扁踹,强*啊地一声倒地,豆子天女散花了,滚成满地的红珍珠。

  “胆儿肥了你!敢给我耍花样,今儿我一回叫你长够了记性!”

  我给强*卸劲儿:“赶紧把豆子攒起来,边上老实挑去。”

  强*带哭腔答应着,屁滚尿流地在地上往盆里捧豆子。庄峰喊阿英:“萝卜英你也别外头装逼,把豆子给他拎进来,今天他啥时候捡干净了,你就陪他到啥时候。”

  阿英拎袋子进来后又气愤地给了强*一脚。

  庄峰说:“那个管教算个鸡巴,楞敢呲我一口,要在外面我不弄个傻狗干死他!”然后又转向大家:“为点逼豆子让我栽面!谁不让我舒服,我就让他一百倍补偿!”

  强*突然看着那个口袋说:“庄哥,庄哥这不是我捡的那袋呀,我那袋上做了记号了。”

  阿英立刻捎了他一个耳光:“***不是你的谁的,我还冤枉你怎么啦?”

  庄峰的鹰眼望着阿英:“是不是他的?”

  “错了我把豆子全吃了。”

  “行了,你先捡着,再争嘴我把你牙掰下来,你信不信?”庄峰对还要争辩的强*说。

  强*说庄哥我信,说完委屈地扒拉起盆里的豆子,返二回工。

  阿英说:“再捡不干净我让你活不过今晚上。”

  庄峰说阿英你先别黑嘴,你以为这就没你事啦,先给我蹶会儿,控控水,强*捡完这盆豆子你再起来!

  阿英窘迫地望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要我给求个情。我知道庄峰的狗性,也不找那个没趣,同时想:阿英你小子总欺负别人了,今天也该蹶一会儿败败火,尝尝在大家面前没面子是什么滋味了。

  我劝导道:“阿英你就蹶会儿吧,都赖你没有把好质量关,让庄哥白挨帽花一顿呲儿。”

  阿英哭丧个脸,把屁股拱了起来,两手垂着,脑瓜朝地控开了“水”,控了一会,阿英瓮声瓮气地催促强*:“你傻逼要是诚心磨蹭,看我回头不刨平了你!”

  我和庄峰全乐了。

  强*还算争气,不到一小时就把一盆豆子复查完了,又挑出俩大捧杂质来。

  庄峰说:“阿英喘口气,验验。”

  阿英一屁股坐盆边,一边活动着腰,一边很快就从盆里又找出一个半拉的豆子,就近扇了强*一个嘴巴:“一个啊。”

  过了一会又是一个嘴巴:“俩。”阿英把一个很小的红豆皮举给强*看。

  我看阿英有些鸡蛋里挑骨头了,就说行了吧阿英,让他赶紧捡吧,那边还一口袋呢。

  没想到庄峰一摆手:“不用捡了,明天把这盆干净的倒浮头,盖个帽儿,一糊弄就过去了,劳改队里混出来的,这点技巧再不懂就得了。”老耙子在那边赞许地笑了一声。

  强*感激地连说庄哥谢谢谢谢庄哥。

  庄峰轻描淡写地说:“算了,我也不收拾你了,把捡出来的杂碎吃了。”

  强*以为庄峰在拿他找乐,做着滑稽的可怜相说:“庄哥我牙口不好。”

  “吃了,全吃了。”庄峰的眉头微皱了起来:“别等我费事啊。”

  强*还有些犹豫,阿英欢快地催促:“耳朵焊死了?没听庄哥说什么是吗?”

  毕彦弯腰就抽,连着四五个嘴巴之后才说明来意:“吃!”

  我禁声了,我明白自己的分量,庄峰不会什么事都给我面子。我就那样默默地看着,看着可恶的强*可怜地把一捏豆子送进嘴里,一会瞪眼一会挤眉地往嗓子里压迫。

  “给他水。”庄峰说。

  毕彦马上从厕所接了一缸子子水来,塞给强*。强*饮口冷水,细脖儿一抻,咕噜一声,第一口杂豆终于顺进去。

  “吃。”庄峰冷冷的声音毫无商量的余地。

  强*吃到第四口的时候,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庄哥?”

  “吃。”

  毕彦踩一下强*的脚尖:“快吃。”

  强*咧着嘴,抓起一大把杂豆,嘴里带着绝望的呜咽,囫囵地吞咽着,一边用冷水往下送。阿英在旁边看着,表情肃穆,没有象毕彦一样兴奋。其他人都麻木地观望着,开始还有人笑,后来都沉默下去。

  脚边的杂豆已经少了一大半,强*把头*在墙上,痛苦地说:“庄哥,我真的饱了。”

  庄峰突然抄起桌子上的空水盆向他头上猛砸下去,生塑的水盆卡啦一下碎了,破茬儿在强*的脸上划出两道血痕,强*妈呀叫着搂住了脑袋。庄峰一弯腰,抄起“棉拖儿”,在铺上欠着身子,疯狂地向强*的手上头上盖去,嘴里卷着强*家的所有女性亲属,连户口本以外的都不肯放过。我惊讶地以为庄峰是不是真“疯”了。

  强*刺猬似的团在一处,不敢躲闪,更惶论反抗。只藏着滴血的脸,在裤裆里一个劲哀求庄哥大发慈悲。毕彦还在一旁激动地给庄峰援脚,不停地踢打着庄哥够不找的部位。

  我说庄哥算了算了,别把自己气个好歹的。

  不知是我的体贴起了作用,还是庄大哥真的累了,庄峰总算踹着粗气住了手。小毛孩子毕彦也消停下来,嘴里还不闲着:“让你傻逼给庄哥找麻烦!”

  “给我添堵我能让你好受?!”庄峰的总结很有力度,我想,当时屋里的所有人都会有触及灵魂的感受。

  后来有一天,阿英偷偷跟我承认,那包豆子其实是他捡的,顺手栽给强*的。我说千万别让庄哥知道影儿,不然他可不给你面儿。

  一直到我从C县看守所被升到W市局,2号监室再没有一包豆子因质量问题被打回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8:26: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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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3)鬼子进村及其他

第一单元:分局看守所  第五章 (3)鬼子进村及其他


  庄峰这个混蛋是典型的流氓,这不仅表现在他残无人道的铁碗统治上,在讲究哥们儿义气方面,也绝不含糊,可为标榜。

  在不侵犯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庄峰对“知识分子”还是尊重的,这一点在我身上体现得很好。对那个趟着脚镣的武当,在了解他的案情以后,庄峰也很开面儿,不时给二哥扔过两棵烟,有吃不了的东西,除了小劳作毕彦,一般也赏给武当了,武当很知足,背后跟我说庄哥很象真流氓。

  后来“鬼子”进村后,庄峰获得了一个淋漓表现的机会。

  鬼子叫陈国军,一张小品演员的滑稽脸儿。这小子被塞进来的时候,是接近年关的一个凌晨。当时我们都醒了,庄峰一搭眼儿,就乐了,小声对我说:“你审审他,别客气,这小子是我小弟,先考考他。”

  鬼子迷惘地抱着一床破军被,在门口愣神儿。

  我懒洋洋地招呼他:“新来那个,过来。”

  鬼子一瘸一拐颠过来,礼貌地叫一声“大哥”。

  我一听口音就用东北话问了:“哪疙瘩的?”

  “梅河的,大哥你也东北人?”鬼子的东北口音很重,“人”还念“淫”呢。

  “我西南的,别乱认干亲啊,瞎套乎啥你?叫啥?”

  “陈国军。”

  “败了吧?”

  “……大哥我没懂。”

  “掉井里你就懂了,跟共军什么关系?”

  “共军,共军不认识。”鬼子话一出口,庄峰在底下狠蹬了我一脚,乐的。

  我继续问:“嘛案?”

  “填的抢劫票。”

  “大过年的,进来舒服?家里有人管吗?”后一句是跟庄峰学的,进来人问一问“家里有人管吗”,没人管的就是穷皮,再摊上一受罪脸谱,在里面肯定混不出样来,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看不着“人头儿”的好脸色,通俗的说法叫“不得烟儿抽”。

  鬼子说:“就我老婆在这里,也顾不了我了。不就是想年前整俩钱回家嘛,没玩好进来的。”

  “第几次?”

  “头回,大哥多关照。”

  我突然想起在13号时伟哥说的话来,一下子有些感慨,顿了一下,我模仿伟哥的版本说道:“关照?谁他妈关照过我呀,遇到我算你命好,头回进来我先放你半公分的量,不过你要是不懂规矩……”

  “放心大哥,我听话。”鬼子汉*似的哈了一下腰。

  我笑一声道:“在C县糟蹋几年老百姓了?”

  “下半年刚来,还没干什么坏事。”

  我看他站相不老实,板起脸喝了一声。鬼子痛苦地抚着屁股说:“打的,站不稳当啊。”

  “少装蒜,平时*什么活着?”

  “跟哥们儿给歌舞厅看场子,整俩辛苦钱儿呗。”

  我故做感兴趣地往前凑了凑:“是嘛,那个什么庄峰你认识吗?”

  “我老铁。”鬼子来了精神,可算找到救命草了。

  “*,你算来着了,我正找那小子算帐呢,我们对立面。”我脸色阴沉下来。

  鬼子来的快,马上说:“其实我们也就是一块喝了两回酒,我一外地的,到这里干,咋着也得先拜拜码头吧,要不那小子也不让我混呀!。”

  “听说庄峰也进来了?”

  “听说了,这小子坏事做绝,大概活着出去都困难了。”鬼子在我面前,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庄峰终于忍耐不住,翻过身来笑骂:“***的陈鬼子,你咒我死呀!”

  鬼子吃了一惊,马上笑开花了,手舞足蹈地喊:“庄哥你拿我涮着玩是吧。”

  庄峰裹被子坐起来,让陈鬼子坐他边上:“碰到我算你命大,咋回事?”

  鬼子小心翼翼地扁着屁股,挨边儿做下。庄峰收看着他的表情说:“挨揍了?”

  “可不,进门不问别的,先上来俩傻逼,抡胶皮棍子就打,操,我跟人打架都没下过这么黑的手。”

  接着,鬼子抽着庄峰递过来的烟,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案情。原来这小子和东北帮的几个家伙,昨晚上到C县的小红灯区吃饭,要200块钱河螃蟹,人家没有,鬼子说给我淘换去,主家跑了半天也没找来,说您几位看海螃蟹行不?鬼子说就河螃蟹!最后没辙了,主家说几位真对不起,不行您到别处尝这口儿去吧,我实在给您找不来了,今也太晚了。鬼子说你拿我们找乐是吗,耽误这么长时间了你说走就走?另一个小子说:给点损失费!饭店老板看出这几个货不好惹,最后本着消财免灾的精神,从银台凑了3000来块钱,给鬼子一干人等包赔了“损失”。欢天喜地出来,警察已经到门口了,几个人喊一声跑,分头往圈外突围,鬼子奔饭店后面冲去,没料到是一大鱼塘。

  “我怕上面的冰不保险,没敢往上跑。”鬼子笑嘻嘻道。

  “你这叫鬼催的,跑也跑不了。”庄峰说完招呼毕彦:“黄毛把陈哥被子抱前面来,睡阿英边上……你那鸡巴被子太薄,把我这大衣撤给你压脚。”

  *

  以后鬼子就加入了我们“一伙”,吃喝不分了。鬼子没有进项,时间一久,就不好意思动手动口了。鬼子脸上挂不住啦。

  庄峰说***的鬼子你还跟我捏半拉装紧的怎么着,哥们儿出生入死混了一场,现在折一堆儿了,倒见外了不成?你甭想别的,到这里了,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吃肉绝不会叫你喝汤,要是真看不起你庄哥,你就直说,都是老爷们,扭扭捏捏恶心死谁!

  我也说鬼子咱凑一堆就是手足,就值当我妈又多一儿子坐牢呢。

  庄峰笑着说你看人家麦麦,一知识分子,都这么敞亮,你还扭捏啥,真跟处女是的呢。

  鬼子释然并且感动道:那我就花你们,吃你们!说什么都是放屁,咱有情后补,来日方长哪。

  鬼子那个什么老婆,其实就是一姘头,连情人都算不上,他进来后一次也没光顾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飘在外面的老乡,给他送来过200块钱,鬼子一提到那个姘,就说小逼肯定又坐台去了,不定傍上什么腐败分子了。

  “我那小姘有素质,不是一般人拢得住的。”鬼子炫耀,显得自己在外面挺牛。

  庄峰说不就蓝妮儿那个烂货嘛,我玩腻的,你还当宝啦?

  “嘿,你那时侯是养着她,我那时侯是吃着她,你说谁魅力大吧。”鬼子跟庄峰说话很随便,毕竟人家在外面就熟络。而且时间长了,我发现鬼子机灵劲很足,心计其实很浅,跟阿英一样就是嘴上滑,心里没脓水。阿英这个人还有些小性子小自尊,鬼子就不要脸了,谁说他什么也不急,把他祖宗琢磨到脚后跟都随你便,当然,他开起别人玩笑来,也不分青红皂白。只要你嘴劲顶得住,他敢跟你贫气一宿不带重句的。

  跟耍贫嘴感冒的还有一个,当然是老耙子了,可庄峰就不给他发挥的空间,听这边荤的素的聊得天花乱坠,老耙子憋得难受啊,瞅冷子插一句,庄峰马上就拦:“盐堆上插喇叭,你哪那么多闲(咸)话,谁裤裆开了把你露出来了?”老耙子马上就掉线了,一个拼音字母也不敢再朝外蹦。

  庄峰说:“这种鬼扇子,只会扇阴风的玩意,就不能给他摇的机会。”

  我估计在C看守所,最郁闷的恐怕就是老耙子了,经常是胸怀沟壑,却连个屁也放不自在。

  庄峰看人很准,有一天评价屋里这些人的时候,说了一句:“监狱练眼,我这双眼毒啊,什么人打我眼前一过,是什么变的都瞒不了我。咱这里最大的刁民不是老耙子,是那个安徽。”

  我说:“蒋顺志?不至于吧,小子一直挺规矩的,屁事不掺和。”

  “那是块茅房砖,又臭又硬,不信你慢慢体会。”

  转天我有意注意了一下蒋顺志。人家白天干活很抓紧,早早就完了,还帮三胖子捡了一会儿,不错啊?一整天我也没听他说一句离谱的话,倒是让老耙子“啄”了两口,蒋顺志也只给了他一句:“你就对老实人来精神儿。”

  打饭时,他是排在后面的,窝头最小了,熬白菜也只有一个底儿,他连眉头都没打结,我带着好感抓了把花生米,朝他一扬手:“安徽。”蒋顺志坚决不要。庄峰虎个脸说:“***的,给你脸不接着是吗?”他着才嘴里谢着,从我手里接过那把花生米,过那边去,还放在铺边上,小声招呼旁边的三胖子一起受用呢。

  我说庄哥,安徽不赖嘛,你咋就看人家碍眼?

  庄峰哼一下:“你多余可怜他,别看他不言语,小逼心里较着劲呢。什么脸儿打我眼前一过,就跟过筛子似的,心里想的啥玩意全给他篦出来。”

  我闷头吃饭,不说话了,这么点地方,我担心蒋顺志听到了多想,心里有压力。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8:27: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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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4) 跨世纪
  年前,女儿的第一张照片寄来了,还有一张全家福,一张琳婧和女儿的合影。大家轮流欣赏着,夸我老婆和女儿漂亮,我心里美孜孜的,每天晚上临睡时,都要把几张照片取出来,看上一会儿,每次的心情都不相同。

  一种迫切的,然而被割裂的父爱,使我不断地心痛。好在看守所里乌烟瘴气的环境,使我不需要每时每刻面对这种感情的煎熬。

  渐渐地,就到了年关。听新闻说21世纪来了。

  想家,是难免的,但庄哥订了一个规矩,谁也不许提勾心思的话。

  “过年嘛,就得高兴!”

  看守所放了七天年假,大年三十的中午吃上了肉,好多人都烂带鱼似的蓝了眼了,尽管经过“劳动号儿”和庄峰我等的盘剥,肉盆里只剩下白花花的肥肉片子,平时难见荤腥的弟兄们还是甩开腮帮子吃得风云呼啸。吃剩下的肉没有人舍得扔,我们吃腻了准备处理的部分也赏给他们了,结果老耙子和强*都拉了两天肚子,过了年,比以前还憔悴起来。

  那一年的春节晚会超级操蛋,上来一个开门乱就把我们弄烦了,强压怒火又看了一个郭大侠演的小品《红娘》,庄峰就骂导演的娘亲了,后面一通群魔乱舞的《动感组合》终于让我们忍无可忍,鬼子手里的半拉苹果咆哮着飞向屏幕:“操,拿爷们找乐!?”

  我们这些没有自由的可怜虫,好容易有点与民同乐的机会,又赶上这么没档次的场面,窝囊、堵心!能不出离愤怒嘛。

  阿英愤慨地建议:“这是污蔑我们的欣赏水平呀,庄哥,咱自己弄台联欢晚会吧,一准比这牛逼,中央电视台咋了,真玩意都在民间呢。”

  “还真有现成的节目。”我说:“庄哥就让阿英当主持吧。”

  庄峰高兴地决定:中华人民共和国飞乐飞俱乐部海玩一气有限公司成立,春节晚会马上开始。

  阿英终于从“助理”转正,热情空前高涨!

  毕彦一展歌喉是必须的,老耙子自上次和林妹妹对歌惨走麦城以后,也首次复出,兴冲冲献了两首“囚歌”。

  庄峰看得挺乐呵,说还他妈不赖,阿英你让他们挨个给我唱歌,谁不唱也不行。于是从最边上的蒋顺志开始,挤牙膏似的楞憋,唱得天翻地覆,五花八门,跑调都有敢从山西跑海南岛去的,笑翻了几个贵宾席上的看官。

  最后鬼子说挨个讲笑话吧,不荤不过关,不过关的就边上蹶着。

  最后讲得没有好玩的了,墙边已经弯腰蹶了一溜,只有老耙子还在兴致勃勃地挖掘潜力,庄峰也不搭理他了,让他在那对着一溜翘起的屁股干讲,我们拿出大塑料瓶的可乐,开始会餐,毕彦勤劳的小蚂蚁一般伺候着,水果、鸡腿、花生米、茶鸡蛋一一摆好,也丰盛了一方铺板。

  “可乐当酒,祝大家新年快乐啊!”庄峰喊道。

  “谢谢庄哥!”墙边翘着的屁股们感激地回应。

  庄峰对鬼子道:“满福堂,全福寿,咱俩划一个。”

  “怕你怎么的。”

  俩家伙山呼海啸地叫开了:“当朝一品官、二品戴花绫、三星高照、四季到五更、六六啊六常春、七巧、八马、提壶到九门……哈哈喝!”

  那晚上我们折腾到新年钟声敲响才消停下来,庄峰看着一溜歪歪扭扭有些支持不住的屁股,笑起来:“操,净喝酒了,忘了你们啦,行啦,都起来吧,合唱一首国际歌。”

  大家都面面相觑。

  唯一坐在铺上的老耙子做了一个指挥的手势:“就是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那个,操,连这都不知道?”

  “***那是国歌!”还是毕彦上过学,知识面宽广。

  “就国歌吧,我说的就是那首……老逼你指挥。”庄峰兴致很高的吩咐。

  老耙子正装其势地站在铺上,两手投降似的举起来,跟我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唱。”

  于是,号房里充满了悲壮铿锵的义勇军进行曲。

  最后把大史招出来了,在过道那边喊:“傻逼闹过头了吧!都给我小点声!别大过年的找不素净!”

  庄峰压低嗓门儿冲外头骂:“***大史,国歌都不叫唱是嘛!”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8:27:5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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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5)悲惨世界
  初四,开始发豆子了,大家有些心野,在院子里一个劲骂街。因为天太冷,别的号儿都已经把劳动现场挪到屋里,庄峰嫌脏,说影响空气,只要没有风雪,坚持叫大家在外面捡,只有毕彦和阿英获准在屋里*门的地板上干活,我和鬼子有时候闲得难受,也凑过去跟他俩一块捡捡豆子,下基层体验一下生活。

  现在,我不用干活,也不用值班了,享受和庄峰、鬼子一样的待遇。我当号长的时候,从没脱离过一线,开始看不惯庄峰的老爷作风,慢慢也就麻木地适应了。但看到别人干得辛苦,还是不好意思到人堆里晃悠,怕谁在心里骂我老娘。

  我看见好几个人的耳朵和手都冻裂了,就试探着跟庄峰说:“庄哥这么干不出活儿呀,不如叫他们进来捡呢。”

  “别信那套,没有人克服不了的困难,当年在劳教盐场,三九天了我们都得下海洼子里去搓盐,鸡巴都快冻掉了,出来以后,跟女人钻一被窝,一个半月那玩意才硬,不也熬过来了嘛。”庄峰一点也不动心。

  找个机会,我又跟他提议了一次,庄峰笑着说你就是心软,这样容易吃亏,跟这些人仁慈了,就是对自己残忍,警察这么对咱,咱也得这么对下面,要不压不住阵啊,你以前干安全员又不是没有体会——多跟我学着点,将来到了劳改队,少走弯路。

  看着我扫兴的样子,庄峰摆摆手说:“先把他们打沉底了,再给点小恩小惠,都把你当好人,不信你看看……阿英叫他们进来暖和暖和!”

  阿英冲外头喊了一句,大家立刻蜂拥进来,一边喊着“谢谢庄哥”,一边争抢着扑到暖气管上,见到亲妈似的搂着,满脸幸福。

  庄峰鄙夷地笑道:“看了吗?就这操行。你要天天给他们好脸儿,有一天不小心大声咳嗽一下,就有人敢说你玩派。”

  我对他的宏论无言以对。

  *

  下午来了一封信,给蒋顺志的。里面有两张照片,一张他老婆的艺术照,一张是母子合影。

  “操,现在才回信,缸子没见着安徽老婆。”阿英跑前面来看着庄峰手里的照片,有些遗憾地说。

  鬼子说安徽的老婆还挺浪,长得跟梦露似的。

  我说你还认识梦露啊。我上前一搭眼,也禁不住说:“蒋顺志是够拽的,老婆挺俊嘛。”

  鬼子一把把照片抢过去:“先给小弟搂几天。”

  庄峰跟他抢:“我什么都让着你,这个可不行,别怪我不够意思。”

  鬼子气急败坏地跑到铺角上,挥舞着照片说:“蓝妮儿就是你玩完了给我的,这回我怎么也得尝个鲜吧,不行咱就画地绝交,今天哥们儿还就重色轻友啦。”

  我说庄哥你们这友谊也太禁不起考验了吧。

  庄峰终于大度地一挥手,说就先给你用几天吧。

  鬼子神魂颠倒地在安徽老婆的照片上响亮地咂了一口,撩起脏兮兮的军棉袄,贴着肚皮,把照片塞在裤腰里。

  晚上蒋顺志一看信,就说庄哥还有一张相片呢?

  庄峰说哪你妈有?我给你下去?

  “我老婆信里说一共两张。”

  “你看我象照片吗,你把我拿过去贴墙上不得了嘛。”庄峰道。

  蒋顺志陪着笑,央求他:“庄哥你别跟我逗了,把相片给我吧,谢谢了庄哥。”

  庄峰一板脸儿:“嘿,***还来劲了是吧?我跟你逗?——你不看看你配嘛!你以为你是谁?查理二世呀?”*,跟人家查理二世有什么关系?

  蒋顺志不笑了,垂头看手里的合影,眼睛逐渐有些潮红。

  鬼子倚在被上,手在肚皮处抚摩着,呵呵傻笑。

  我说你就缺德吧陈鬼子,没看安徽都哭了嘛。

  鬼子喊了声安徽,蒋顺志一抬脸儿,鬼子笑道:“操,还真要哭,想媳妇了?”

  “想孩子。”

  庄峰有板有眼地说:“我看你是想孩子——他妈——那个逼了!”立刻引来哄堂一笑。

  鬼子撩起肚皮来,啪啪拍两下:“嗨,顺治,还是清朝一皇上是吧,人家不是说了嘛,要劫劫皇杠要操操娘娘,鬼子我也算没白来一世啦。”

  阿英称他不备,突然一伸手,刷地把照片抻走了,拿起来跑门口狂亲:“白天不懂夜的黑啊,鬼子你光知自己美了,不跟你来野蛮的不行啦。”

  鬼子哭爹喊娘地追过去,两个淫徒滚在一处,阿英喊一声“接着”,也不知跟谁说呢,手一扬,照片飞出去,落在地上,鬼子刚想恶狗扑食上去抢夺,就被阿英一抻脖领子,“吼儿”地一声,勒了气嗓,红着脸热烈地咳,阿英乐得乱颤花枝,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且说这边蒋顺志险胜毕彦一招,抢先零点五秒把老婆的靓照抓在手里,笑逐颜开地缩回铺上,老耙子和强*等人立刻色咪咪挤过去,蒋顺志把照片塞怀里搂紧。

  “倒霉孩子咋还护食呢!”老耙子不满地责怪。

  毕彦扑过去向蒋顺志怀里进攻时,鬼子和阿英也冲上来:“我们兄弟互相残杀,让这傻逼捡便宜啦,不行!”

  蒋顺志奋勇反抗,一番殊死搏斗后,终因寡不敌众,“亲爱的花儿”的玉照又落入贼人之手。蒋顺志脸色通红,顽强地追过前铺来,试图从鬼子手里把照片夺回,一时混战一处。

  在“前铺”一乱,庄峰就火了,坐在铺上,突然就一脚踹在蒋顺志小腿上,蒋顺志“啊”的一声仰面倒下去,把铺板砸得山响。庄峰吼道:“反了你啦!不就看一眼照片嘛,你有护逼虫子?”

  蒋顺志捂着小腿的迎面骨,锲而不舍地说:“把我的照片还给我。”

  鬼子一看这阵势,也觉得没趣了,扫兴地把照片往蒋顺志面前一甩:“瞧你那诉苦脸儿,跟谁欠你八万八似的,拿走拿走,不就找个乐儿嘛,我操的逼比你吃的饺子还多,你以为真稀罕你老婆那德行的?”

  庄峰一伸手,从蒋顺志手里把还没攥稳的照片抢过来,二话不说,嚓嚓就给撕碎了,甩手扔到地下。

  蒋顺志红了眼,歇斯底里喊道:“庄峰你也太欺负人啦!”

  这句话就象一个被触动的开关,马上,庄峰、鬼子、阿英、毕彦、甚至一直渴望表现一把的老耙子,都闻到同类身上血腥味的狼一样,蜂拥上来,冰雹样的拳脚倾泻下去,蒋顺志被淹没了,只有孤单的叫喊声从密密麻麻的打击的罗网里突围出来,又撞到新的打击上,在空气里破碎了。

  我喊着庄哥庄哥,一边拉庄峰,好一会他们才住手。

  “***的,跟我叫号儿是嘛!”庄峰余怒未消地威胁。

  蒋顺志顽强地抬起头来,我看到他的眼角瘀青,脸已经变形,象个怪物。我当时心里有些悸然。

  庄峰又连踹了几脚:“还那样看我?不服气是吗?听说你是打不死的吴清华?”

  蒋顺志嘴动了动,没有出声,只是用力拿胳膊支撑着身体。

  毕彦照他后背来了一下:“庄哥问你话呢!”

  老耙子好容易能给庄哥“踢脚儿”了,当然不放过上镜的机会,狠狠抽蒋顺志两个嘴巴道:“你还嘴够紧,玩铁树不开花是吗?”

  蒋顺志终于说了一句:“大哥我开花,我开花……”然后痛心疾首地匍匐在铺上,连呻吟的声音也没有了。

  庄峰踢了他屁股一下,然后吩咐:“强*、老耙子,弄厕所给他洗脸,再装死就塞逼养的粪坑里,跟我玩这个,也不看清我是谁,你眼瘸?!”

  拖死狗一样,老耙子和强*把蒋顺志拉厕所去了,我挺到里面传出断续的呻吟,还有老耙子有意高声的警告:“跟庄哥叫板,你也太不识相啦,打的还轻,我告诉你,看守所里打死个人比捻死个臭虫还轻松,没人管!”

  终于,我在这个瘦小的安徽坏分子身上,感受到了反抗的力量,也在他身上,看到了反抗的后果。

  庄峰招呼我们:“咱玩咱的牌,真他妈扫兴,我早就说这傻逼是一刁民,没错吧?”

  我看着厕所那里,担心地说:“庄哥,没事吧。”

  “死不了。”庄峰大咧咧地说。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8:28: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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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6)批评与自我批评
  后来我跟庄峰探讨过,我说为一张破相片,就把安徽砸成那样,值当的吗?庄峰说监管单位就这样,事没大小,要是主事的瞅你顺溜,你就是操他祖宗他也不管你,要是看你碍眼了,哪怕你放个屁,也可能被折腾出屎来。就这样,爱服不服。

  如此,只能赖蒋顺志自己倒霉了。谁让庄峰看他不顺眼呢?

  蒋顺志被砸的当晚,庄峰命令他睡在厕所和铺板中间的地板上,说是让他“反思反思”。反思了一夜的蒋顺志,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委靡,庄峰对阿英说:“你辛苦点,白天给我盯紧点,让他墙旮旯捡豆子。”庄峰应该是防备蒋顺志“谍报儿”,也担心管教发现蒋顺志的变形脸儿。

  因为状态不佳,蒋顺志的豆子破天荒地没有捡完,又被庄峰拿笤帚把狠狠打了一通,晚饭也被克扣了。

  晚上蒋顺志饿着肚子,一个人在昏黄的灯下捡豆子。三胖子凑跟前刚想帮他捡,就被庄峰骂了回去:“你喜欢干是吧,明天多分你一包!”

  三胖子坐回铺上的时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得出,刚才他想帮蒋顺志,绝对不是古道热心,而是觉得曾经受惠于人,不好意思不援手,现在庄哥一发话,就袖手旁观的名正言顺了。这都是什么人啊?

  好在几天没有出问题,蒋顺志的脸型也基本复原了。晚上庄峰喊:“安徽。”

  蒋顺志走过来,站在庄峰面前,没精打采。

  “这两天反思得咋样了?服气吗?”

  “服气,庄哥。”

  “听你说话的语气还有点态度啊?”庄峰啪啪啪轻声打着蒋顺志的脸蛋儿。

  “我没态度,庄哥。”

  “你思想里还有不干净的东西,瞒不了我……你们都听着,今天给蒋顺志开个帮教会儿,都给我准备发言啊!安徽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有什么毛病,先自己说,然后大家帮你补充,争取把你带上正确的改造道路上来!说吧,你都有什么鸡巴毛病?”

  蒋顺志轻咳了一声,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庄峰道:“水仙不开花,别跟我装蒜,快说,时间就是生命。”

  “我不团结人,不爱跟大伙说话。”蒋顺志憋出一句。

  “这算一条,啊,你以为你牛逼呀,凡人不理,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人值得你搭理?还有呢?”

  “……我,我值班时候睡过觉……”

  庄峰“啪”地扇了他一个嘴巴:“*!还有这事呢是嘛!你知道在这种地方,值班时候睡觉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吗?要是有人跑了,有人自杀了,怎么办?”

  “我就打了一瞌睡……”

  “还狡辩是吗?”毕彦助威似的给了蒋顺志一脚,踢得他一个趔趄。

  “行了,接着说你的问题,接着自我批评。”庄峰示意毕彦先别理他。

  蒋顺志吭哧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庄峰说:“我也看出来了,你是想掩盖自己的肮脏灵魂啊,我还不给你机会了,下面开始‘大家谈’节目,谁先来?”

  老耙子对套路最熟悉,抢先发言:“安徽这个狗操的,表面人五人六的,其实居心叵测,是一大阴谋家。你看他平时,一捡完豆子就假惺惺帮三胖子捡,麦麦可怜他,给他把果仁,他也跟三胖子分,拿别人东西卖好儿,明摆着是拉拢三胖子,准备搞帮派,我最恨这种害群之马啦。”

  我看着义愤填膺的老耙子,真想上去抽他。

  “三胖子,你说!***的,刚才我就看你往后缩,你是属乌龟的?”庄峰侧脸点卯。

  三胖子站起来,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我,庄哥我,我没啥说的。”

  “过来!”

  三胖子战战兢兢走过来。

  “往前,怕我咬你?”

  三胖子刚往前一迈步,庄峰的拳头就迎上去,通的卯在腮帮子上,三胖子歪着嘴“呕”了一声。

  “跟安徽是亲人儿是吧?”庄峰恶狠狠问。

  “不是。”

  “安徽是不是一傻逼?”

  “是。”

  “是什么?”

  “是一傻逼。”三胖子落实道。

  “你们俩干活、睡觉都挨得最近,你应该最有发言权,要是不揭发,你就是包庇,比他死得还惨!”我听到“包庇”俩字挺别扭,我开始就是涉嫌这个罪儿进来的嘛。

  三胖子看了蒋顺志一眼,艰难地说:“安徽那天跟我说,别看庄哥你们在这里闹的凶,要是离开了家门口,到他们安徽去,一见那里的流氓照样傻逼。”

  三胖子话没说完,蒋顺志已经被庄峰踹到墙上,歪一歪,还没站稳,毕彦的脚又到了,一下就倒进桌子低下。被赶过来的鬼子揪出来,抻直了,摆好姿势,照肚子上连捣几个勾拳。蒋顺志痛苦地呻吟着,鱿鱼卷一般绻在地上。

  “让他先蹶着,听听大家都怎么评价他。光打他他也清醒不了,武斗只能触及肉体,文斗才能触及灵魂……三胖子你接着说。”庄峰还挺有理论水准,我要是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早啐他了。

  “没了。”三胖子低声说,同时紧拿眼瞟庄峰的脸色。

  真是小人难养,老耙子在那边又接茬了:“三胖子,头年儿那天晚上,安徽是不是摸你奶头来着?”

  阿英来了兴趣:“呵,三胖子,你们还有这段子?”

  庄峰给了三胖子一脚:“还掖着盖着?重大问题不反映?”

  三胖子都快哭了,吭吭哧哧交代了问题,原来有天晚上蒋顺志跟他逗,把手在他胖乳头上抓一把,说好久没摸了,感觉感觉。

  鬼子有肘尖磕了蒋顺志的脊椎一下:“敢情小逼还有作风问题啊!”

  庄峰倒没太搭理这个茬,继续发动群众,挖掘蒋顺志的肮脏思想。最后又获得了一个重要线索,蒋顺志说过关于逃跑的话题。原话是:“要是能变成一耗子就好了,从下水道就跑了,省得在这里受罪。”

  庄峰总结性地喷出一口烟,探身把小半截烟屁股狠劲在蒋顺志的太阳穴上捻下去,正垂头接受帮教的蒋顺志惨叫一声,蹦了个高,心急火燎地用手在太阳穴上划拉着,不想当胸又被庄峰蹬了一个正着,嘭地撞到墙上。

  庄峰义正词严地说:“拉帮结伙,搞同性恋,还预谋逃跑,我早就看你危险啦,要不是发现及时,非出大乱子不可哪!”

  蒋顺志哭丧着脸,言辞恳切地跟庄峰说:“庄哥,我真的不想惹事儿,你看我老实干活,塌实吃饭,我招谁惹谁啦?”

  庄峰大怒,来不及整装,光脚就跳过去,拳脚飞腾,嘴里还不解气地嚷嚷着:“还不服气哪你!今天不打出你青丝玫瑰来,算你去年八月十五没吃带馅儿的月饼!”以前我听到这些生动的语言经常要乐,那天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庄峰气喘嘘嘘“腰歇儿”时,蒋顺志已经只有捂着胃口呻吟的份,除了鼻子和嘴汩汩流血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庄哥,别打了。”蒋顺志有气无力地央求着,嘴一咕嘟,吐出一颗牙来。

  庄峰低头看看道:“呵呵,给我来个样儿看?捡起来吃了!”

  蒋顺志已经没有了表达意见的愿望,机械地蹲下,手抖抖地把牙拾起,塞回嘴里,就着血水,麻木地咽进肚子里。我看得一阵反胃。

  我突然注意到蒋顺志的鼻子有些不对劲,明显向旁歪去,阿英也看出来了,悄悄贴耳告诉我:“鼻梁骨断了。”

  庄峰说:“今天先到这里,算热身,今后看你表现。滚吧,洗脸去!”

  蒋顺志小心地摸着鼻子,往厕所去,毕彦在后面朝他屁股上一个飞踹,蒋顺志立刻妈呀一声踉跄前扑,倒在地上,膝盖吭地撞在坚硬的地砖上。

  我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变多坏,但从毕彦身上,我知道了一个人可以变多快。

  庄峰可能没有看出蒋顺志的鼻梁骨出了问题,或者就是根本没在乎,洗了把脸,把血压制了一下后,蒋顺志又按庄峰的吩咐,只穿一件短裤,赤脚跪厕所的便池棱子上继续反省,要求是反省一集连续剧的时间。最后喊蒋顺志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冻僵,根本动弹不得了。估计多年以后,除了庄峰这个王八蛋,蒋顺志最恨的可能就是无休止的插片广告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8:32: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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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7) 插翅难飞
  照片事件后,蒋顺志的地狱生活就没有中断过,只要没有例外,折磨这个可怜的安徽人就成了法定的节目,陈鬼子管那叫“每日一歌”,庄峰欣赏这个题目。

  蒋顺志的鼻梁骨断了两天才报告管教,押到县医院做了个简单的正型手术,要不是蒋顺志苦求庄峰,可能还要拖下去。当时我在旁边说了两句好话,蒋顺志感激地目光使我心疼不已,我说要谢你谢庄哥,要怨你怨自己。庄峰对我的总结还算满意,说安徽听见了吗?都是你自己作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卢管一看蒋顺志就急了,说庄峰你怎么弄的?也太过分了吧!

  庄峰看着蒋顺志:“你自己说,我为什么打你?”

  蒋顺志低头认罪:“卢管,我值班睡觉,还骂庄哥。”

  “就这些?你跟三胖子耍流氓的事怎么不提?你散布逃跑言论的事怎么不提?”庄峰虎视眈眈。

  卢管揪着蒋顺志的耳朵,皱眉道:“还散布逃跑言论?你要疯?”然后又训斥庄峰:“那你也不能打人呀,有情况跟我汇报,政府又不是没有政策!”

  庄峰一脸沉痛的悔意:“我当时也是气晕了,有些冲动,您也知道我这狗脾气……”

  “行啦,我先领他看病,医药费庄峰你给出啊,还得写份深刻检讨!”卢管喝一声,带着蒋顺志走了。

  庄峰冲我一笑:“麦麦,检查就劳驾啦。”

  *,我还得高高兴兴给他写检查,我一边写一边发自内心地说:“庄哥,得狠狠骂自己呀,要不通不过。”

  “你就说我不是爹娘亲生的,我是狗操出来的,我是世界上最大一傻波依。”庄峰大声笑着。

  几个小时后,卢管把白鼻梁的蒋顺志送了回来,表情严肃。

  “给他收拾东西,蒋顺志强烈要求调号儿。”

  “毕彦!” 庄峰喊过,毕彦马上把蒋顺志的被子从铺上抱下来。

  卢管怒气冲冲:“庄峰你个混蛋,蒋顺志都给我说了,我看你也活腻了不是?这不成牢头狱霸了!政府信任你,不是要你耍拳头,看守所要的就是安定,你也不是不知道……检查给我重新写!另外,医药费600,他*的胃里面都积血了,我要给你报个材料,就能加你两年!……还有啊,给他拿100块钱,买营养品,现在就拿!”

  庄峰答应着,附身从窑里掏出100块代金券递给卢管:“卢管,我是有心人,不会白给您添麻烦。”

  “别你妈扯臊啦,我不吃这套,就给你这一次机会!”卢管说着一扫眼儿:“你们都给我听着,谁打过蒋顺志我先不追究,帐给你们记着,再有一个不老实,我新帐老帐一起算,折腾出你年夜饭来!……来一个人,给他抱着被子!”

  庄峰冲马甲一摆头,马甲立刻上前,抱着蒋顺志的被子,跟卢管出去了。

  蒋顺志一直鼠缩着,没敢抬眼皮,走路时费力地用脚掌拖着地,听到铁门一响,我直替他庆幸啊,终于脱离了魔掌。

  庄峰咬牙道:“傻逼安徽,好啊,到外面谍我!”

  马甲回来后,马上跟庄峰汇报:“调13号了。”

  “好,马上给13号发电报,给我接着练,孙猴子还跳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庄峰攥着拳,眼睛烁烁放光。

  打饭时,庄峰问“劳动号儿”:“13号谁管号儿?”

  “老伟。”

  “告他一声,刚过去那个花鼻子,是个谍报儿。”

  “谍报儿呀,那得治理治理,庄哥你甭管了。”劳动号的几个常差,早就被庄峰买通,接了追杀令,扭头走了。

  我突然胆寒了一下,“天罗地网”这四个字跳了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8:33: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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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8) 愈夜愈丑陋
  有些问题,只有经历过后,回头看时,才想得明白。身临其境常常扼杀了一个人的思考力,越在其中越短视。

  不过,有的问题,或许偏偏需要清醒地糊涂下去,才不会痛苦。

  庄峰执政后,号房里那些家伙的遭遇和表现,经常让我大发感慨:人怎么活得那么没劲啊。

  看守所的伙食是定量发放的,早晨怎么都好糊弄,中午人均一个小馒头,晚上一人一个糙面窝头,大多数人都吃不饱,由于个人的吞吐力不同,有人一天将就下来,基本还可以支持,有人就胃里亏食亏的严重了,比如三胖子和强*,比如武二哥,都是大饭桶,看守所那点定量,根本喂不饱。我当领导那阵儿,因为前面几个高层的都有盒饭和零食,基本不吃牢食,淘汰的窝头都让饿得脖儿细的几个家伙分了。开始还说谢谢谢谢,后来干脆没话,饭一来,立刻扑上去瓜分,除了缸子妈妈姥姥地骂街外,我总是装做没看见,大家也算可怜啊,肚子都填不饱,还要整天地干活,活受罪,心里怜悯着,管理也就不自觉地松懈,觉得能给大家一点福利,也算为官一任,造福一屋啊。

  领导班子换届以后,情况就不同了。庄峰彻底颠覆了我的领导理念,大刀阔斧地开始了血雨腥风的流氓统治。

  庄峰把我的慈悲心当破烂儿给扔垃圾堆去了,吃饭,就是定量,谁也不许伸手多拿一个窝头渣。强*之流被我惯坏了,肚子撑起来了,突然一扎口,饿得眼都跑光啦。我们不吃的几个窝头蹲在桌上,象磁铁之于铁屑,强烈地吸引着几双饥饿的眼球,可庄峰不发话,谁也不敢提出来,更别说蹿上去抓一个了。

  “黄毛,给武当掰半拉窝头。”毕彦掰了一小块窝头,刚要给武当,庄峰先骂道:“你他妈傻呀,给他那个大块儿的!”

  武当感激地接了,连声道谢。其他几个肚里亏食的,都充满企求与渴望地望着庄峰,等待庄哥的继续施恩。

  “剩下几个窝头都给我搓碎了,扔厕所里冲掉。”庄峰吩咐,毕彦兴冲冲答应着,两手地捧着几个黄金班珍贵的窝头去了厕所,顺路扫了几个饭桶一眼,幸灾乐祸。

  随着哗哗的绝情的水声,几双眼睛开始暗淡下去。

  庄峰说那是政府发给我们几个的定量,我想怎么处理是我的事,我看谁顺眼就给谁一个,谁吃不饱甭他妈跟我哭丧脸,找政府说去!

  有时侯庄峰也顺手扔给谁一个窝头,说今天活干得不错啊,或者是“这两天表现还行,赏你一个”,受赐的人必千恩万谢,受宠若惊,发誓以后更加努力,绝不辜负庄哥的厚爱。

  有一天晚饭后的窝头没有扔,就塞在桌斗里,早上庄峰一看,少了一个!*,这还得了?立刻召开现场会,挨个夜班挨个夜班地排查,最后把嫌疑对象锁定在强*和三胖子身上,一通扎马、燕儿飞的折腾,三胖子先挺不住,供出实情来。原来俩人值子夜后的那个班,都饿得不行了,强*先小声跟三胖子商量,想俩人偷个窝头分,三胖子不敢,但也答应不给强*告发。强*蹑足到前面抓了一个窝头,蹲厕所吞了半个,就不敢再吃,非要三胖子吃了另一半不可,只有这样,两个人才可能真正建立攻守联盟,谁也不告发谁。

  庄峰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俩人当窝头搓碎了冲下水道里去。哥俩吓的几乎尿裤,连句求饶的话都不会说了。庄峰说你们知道在看守所最忌讳的是什么吗?就是偷!

  强*带着哭腔说庄哥我真的饿坏了,要不打死我也不敢啊。

  庄峰大骂,说你强*的时候就说你实在憋坏了行吗?就不判你刑了?

  “俩人站院里去,对面抽嘴巴,我在里面得听见响儿啊。”庄峰想了一个绝招。

  不一会外面就传来一声比一声决绝的劈啪声,强*还发狠呢:“傻逼三胖子,你真使劲是吗?”

  我曾经跟庄峰说:“就那几个破窝头,我们也不吃,干脆给他们吃算了,干嘛不做个人情?”

  “人情在这里算屁,几个钱一两?对这些人,就不能有半点好脸好心,就不能喂饱了,总得掐着点量,喂得太饱就不听吆喝了,人跟牲口其实都一样。”

  用几个窝头,庄峰把一大撮人掌握得牢牢固固。

  饥饿是一种本能,我知道本能的东西经常击败理性,控制人的思想。以前读书,知道古人中的志者不受嗟来之食,廉者也不喝盗泉之水,宁肯活活把自己给饿死渴死,都不改其志,多他妈坚强啊,对比眼前这些家伙,真让人丧气。

  我爷爷说过,*者自*。一个卑*的人,首先是他自己选择了卑*,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否适用于我们这些“号友”,后来我明白我不须太清醒,也不该过分鄙夷,因为一旦我和他们互换角色,我又会如何,尚且还是一个悬疑。

  庄峰统治这个号儿,当然*的不可能就是窝头战术,还有一言堂的强权手段。对他认为不老实的人,要么直接砸趴下,叫“硬泡”;要么进行“软磨”,给他上刑法,又撅屁股控水又半蹲着“读报”,或者连续熬鹰值班。用庄峰的话说:“谁要跟我过不去,我就慢慢给你拿龙,别看你现在挺精神,不出三天,我非叫你俩字颠倒,变‘神经’了不可!”

  我一直不相信管教们对庄峰的做法一无所知,一点也不相信。流氓手段,是一种管理的需要,是被默许的,只要不出乱子,就是成绩。

  作为利益不受侵犯的一方,我其实也带着旁观者的色彩很不平地想过一个问题:大家若团结起来跟庄峰、姜小娄这样的 “牢头狱霸”斗,或者报告管教求助政府,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希望?渐渐地,我已经知道自己很幼稚,而且幼稚得很危险。没有进过监牢的人,习惯于理想主义,习惯于拿正义感给自己撑腰壮胆,只有到了里面,才发现几乎所有秩序都已经被打碎重排,你要想在里面生存,就要老老实实遵循里面的游戏规则。“里面”流行一句话,是很有指导意义的:是虎你得卧着,是龙你得盘着。

  挣扎是徒劳的。

  哪里有压迫,那哪里就有忍耐,这才是最普遍的人性。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8:34: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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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肄业—无可怀念(1)
1,先行者
  在庄峰的淫威下,没有受到明显冲击的,除了我们几个“前铺的”,大概就只有一个武当武二郎了。

  这一方面仰仗人家二哥不讨厌,看着就是一本分农民,还长了个红彤彤的好汉仗义脸,一般流氓,不给他面子都不好意思了。关键还是武二哥的案子敞亮,杀*夫啊,明摆着比焦美云那个强*案上档次。庄峰简单扼要地评论说:“这样的哥们儿,我高看一眼!”

  武二哥挂着链儿,行动不便,庄峰就吩咐强*和马甲勤照顾着,上个厕所什么的都有人跟着,弄得武二哥不老过意的。其实庄峰一方面是真心照顾他,一方面也是派个人看着他,别出事儿。

  除了小劳作毕彦,武二哥也是不“在伙”的人里面,唯一可以吃到庄哥赏赐剩盒饭的人,平时的豆子,也总是比别人少分一点。卢管知道了,就说庄峰这事做的对,要尽量给武当释放压力,反正他早晚得奔市局,在咱这里过渡期间,别整出事来,就念阿弥陀佛了。

  庄峰跟卢管谝:“我倒不稀罕他是个挂了的,我就是冲他这个案儿,要是别的脏事儿,我才不给他脸。”卢管一撇嘴:“得得得,说你呼哧你就喘开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以为你是好料?还这个脏那个脏的。”

  卢管也三天两头过来跟二哥聊天,把外面的好消息告诉他,说村里的乡亲真够意思,又集体上访了好几次,强烈要求把他保出去。“你杀的是一村匪啊,老百姓佩服你,就连李大秋家里人,也说他死有余辜呢,要求法院能放你一条生路。”

  武当试探着问:“您看我这案子还升的了市局吗?”武当也知道一升市局,最少得判无期,保命可能都悬乎。

  卢管总是安慰他:“这事我说了不算,看守所不管那一块,要我判我恨不得立马放你回家哪。不过我看了,形势对你真是越来越有利,你放宽心好了。”

  只有一次,卢管有些感情用事了,一脸气愤地说:“你说你那个嫂子是人揍的吗?听律师说,他到你嫂子家调查取证,你嫂子死活不承认李大秋霸占了他多少多少年,楞说跟李大秋没事儿,这不害你嘛!”

  武当情绪一下子有些消沉,过一会儿倒是善解人意地说:“农村人好面子,谁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你塌实住了,外面都给你忙活呢,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跟我提。”卢管似乎有些后悔多说话了,赶紧安慰他。武二哥憨厚地笑笑,说尽量不给您添麻烦,号里哥几个都挺照顾我的。

  庄峰私下跟我们分析,要是武当家里不花大价钱,他这案子,最好也就弄个死缓的面儿。“没钱就得依法办案了。”庄峰无奈地说。

  3月初,检察院起诉科的最后提讯了武当一次,回来后,武当精神很好,说检察院的说了,他的案子在当地挺有影响,他们都挺同情他呢。庄峰说,那好啊,他们一同情你就有戏了。

  转头庄峰就跟我说:“武当肯定要升了,没听说检察院都同情他了嘛。”

  果然,不到一个礼拜,外面就喊武当收拾东西,进来俩管教提他,看来很重视。武当脸色很难看,吞吞吐吐地问:“去哪?”

  “收拾东西吧快。”一个管教催促,恨不得早交差。

  我们一起动手,帮武当把被子抱下来。

  庄峰跟我说:“升了,给二哥拿点钱咱。”

  我去窑里掏了100块代金券和两包烟,递给庄峰。庄峰对还在那里愣神的武

  当说:“哥几个的意思,到那边保重。”

  “那边”两个字可能刺激了武当,他接物的手有些不自觉的颤抖,抱抱拳揖一揖道:“谢谢庄哥,谢谢哥几个。”随即抱上铺盖,我弯腰把脚镣上的拉线给他塞在手里,说句“保重吧二哥。”武当还是“谢谢”两字。

  武当是在大家的合力欺骗中走向绝望的,我可以想象他跨出“C看”大门的时候,心理的落差会有多大,那个大门,对他的意义,不啻一个生死界。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8:34: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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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 奔赴传说

       我们的案子,拖到武当离开时,已经有将近五个月,算不短的了,按官方的说法,已经有“超羁押”的嫌疑。号里的人基本上都已接到起诉,有几个开过了庭,马甲判了4年,去了已决号,老耙子也很快就判了,罪责不是他说的“教唆”,还是盗窃,打上个组织者的名头,才两年半,许多人都不平衡,说太便宜了他。

  3月中旬,终于盼到有人提我过堂。

  我又兴奋又紧张,象当新娘子一样,这一天总要来的。一进提讯室的门,我看里面有俩便衣,他们说自己是检察院的。

  那俩人素质还可以,态度也不错,从头到尾笑咪咪的,没说一个脏字。我听到隔壁的检察官就比较冲动了,正跟谁喊着,隐约听那意思,好像是被提讯那位突然翻供了,不配合了。很多人进来后,跟前辈们一接触,就找到自己“原始口供”的漏洞了,以后不论是检察院复审,还是法院开庭审判,只要一逮着机会,就强词夺理地“补漏”,亡羊补牢,毕竟还有些可能自救的侥幸。我那天就是这样,一口咬定,我送施展的钱不是“资助”,而是欠债还钱。检察院的那哥俩也不跟我较真,态度老实地记录,让我感觉轻松和感动。

  后来我知道,提讯我的前几天,我家里刚给他们摆了一桌,说花了2100块钱,我爸心疼得不行,说吃顿饭就2100?我说要不是为我,五毛钱的羊肉串也轮不上给他们咬第一口呀。

  检察院的跟我说,你这情况倒是不严重,回头到法庭上好好说,别犯拧,判个“缓儿”估计问题不大,在家里服刑,什么事也不耽误,你还可以跟以前一样,写写书什么的,多好。

  我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当时心情就比较愉快。回号里还跟庄峰他们报喜呢。

  整整十天头上,3月22号,早晨起来感觉有些凉,我找了件黑棉绸的夹克套身上了,顺便把里面的衬衣也换上新的,让毕彦把旧衣服泡盆里了。

  庄峰说麦麦你这两天也快下起诉了,一开庭就回家了,出去别忘了庄哥啊。

  我说我也给你当“托屉的”,月月给你盯,赶明你出去了,别找我收保护费就成了。

  正聊着,外面门响,正要张望,听到叫我的名字。

  “收拾东西。”我一出里间,门口的管教就吩咐。

  我跑回去跟庄峰说外面让我收拾东西。

  “是不是免予起诉啦。”庄峰冲外面喊:“带饭盆嘛?”

  “都带着。”

  “操,都带着就不好了——麦麦你可能也升了。”庄峰情绪一低落,我脑子有些迷瞪。

  手忙脚乱收拾好东西,抱了丰满的一怀,庄峰另外塞给我200块钱:“到市局活份点,别吃亏是真格的。”

  我一边往外去,一边说:“庄哥你保重吧。”

  “我没事,塌实住了,你的事大不了。”

  一跨出铁门,我看见那边的施展也已经出来,施展正跟号里的弟兄们道别呢,生离死别,却洒脱。

  负责我们案子的程刚和小贺在看守所楼口冲这边摆手,管教说:“过去吧。”

  我们两个“同案儿”在楼口汇合。施展苦笑着摇头:“把你牵进来,真是失误。”

  到前院,一个屠夫脸警察正在车边等着,先吩咐我们把东西放车上,又给施展上了背铐,先押上警车。我也钻了进去,小贺就坐在我们边上,程刚开车。

  “真送市局吗?”我还不死心地问着。

  程刚回头说:“施展去了,你们哥俩这么义气,能不陪着?”

  警车上了路,我回头看着“C看”的大门,渐行渐远,那个地方,对于我好像真的过去了。人家说坐牢的整个过程里,看守所阶段是最可怕的,我的感觉却麻木,应该是没有刻骨铭心被折磨的缘故吧,那些灾难,都发生在我周围人的身上,发生在山东、强*、和安徽人蒋顺志的身上,发生在那些没有经济支持、没有亲情关怀的人身上。我感觉我的离开,正是某种被动的逃避,从此我可以不再怜悯,不再进退两难,不再想做好人又担心把自己给撂里面。

  警车出发的路线,正好经过我的家门,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看见一个熟人,是经常在我们门口收破烂的那个河南老头,以前他见了我面,总是一脸的笑,今天却只看到一个背影,然而已经亲切。

  我转过脸,赞叹说C县建设的不错了嘛。

  程刚说你以为你们一进去,别人就都不思进取了?

  我说家乡建设这么好,也没人通知我一声。程刚说你别给自己解开心了,抽烟不?

  我说没带着。

  程刚说这几年你什么时候带过烟,你不净抽我了嘛,说着把一盒红云扔到后面来。

  我笑着点了一棵,我说还是你态度好,不过不抽白不抽,你着烟也不是好来的,你一月多少工资?

  程刚说嘿!我还不如扔地沟里呢,小贺你把烟给我拿过来赶紧。

  我们笑了一回。程刚把车顶的警笛拉响了,立刻来了感觉。

  我跟小贺探讨:“我听说市局特恐怖。”

  施展在旁边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想那么多没用。

  在小看守所里,关于市局的传说有很多,提的最多的就是“辰字楼”,前辈门说那个楼里关的全是死刑犯,整个楼都阴森森的,白天也见不到阳光。晚上就更恐怖,灯光永远是那种半死不活的昏黄色,夜深了,常会听到哗啦哗啦的铁链响,偶尔夹杂着鬼魂叫屈的声音。庄峰讲起来,往往添油加醋,描绘得更让人不堪忍受。

  不过他说,这些都是那些管教传出来的,真正在“辰字楼”呆过的犯人不会讲,因为从没有一个人从那栋楼里出来过,都是死刑犯嘛。

  现在我们正在接近那个传说。
发表于 2004-11-27 14: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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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看得有些累了
发表于 2004-11-28 17:50: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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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到了下面,市局,真正的精彩才刚刚开始呢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8 18:29: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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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9 06:57: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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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此文推荐给了我所认识的网上朋友,也讲给了我认识的不上网的朋友
我就象当年缠着人家给人家讲天龙八部一样讲这个四面墙
我说,这就是真实,这才是真正的文字,只有真正振憾人灵魂的文字才能称得起文字二字
感谢作者,让我们认识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人间地狱
发表于 2004-12-27 11:53: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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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呀,,,,
发表于 2005-2-10 15:04: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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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娜珈的文章吗?
 楼主| 发表于 2005-3-2 20:05: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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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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