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性空明 道艺生辉——作者：钱来忠

墨客

很多事情有不少偶然性。前不入，读山水诗，见到宋朝诗人陆游在崃山游鹤鸣寺的佳句，颇有画意，诗云：
烟雨千峰拥髻鬟， 忽看青嶂白云间；
卷藏破墨营血笔， 却展将军着色山。

    烟雨迷朦，峰峦拥翠，有如美人之髻鬟，时隐时现于云雾之间。崃山之美，孰可与比？诗人引用了唐朝大画家季成和李思训的破墨山水和青绿山水，是很有意思的。
    也许是一种偶然的巧合，三年前，我也为这同一个鹤鸣寺写了一幅略带画意的楹联，联文是：
    鹤驾飞天千百载，遗汉儒说易，宋守题诗，彩壁勒金泥，在蜀堪称佛国土。
    林岚荫寺十三层，有泉洞潜龙，书台树桂，梵宫添锦绣，来邛应见大罗仙。
    无独有偶，几天前，我在参加中国美术馆举办的纪念建馆40周年及系列展览和学术研讨会上，看到老学友尼玛泽仁先生，他是特邀的参展作者。其间，他给我看了一批以宗教为题材，或者说是以宗教文化为载体的水墨画照片。这些作品的产生，如同高僧闭关参禅一样，是尼玛两年来潜心实验的新作，秘而不宣，尚未示人。他问我感觉如何？我说，高兴、惊喜。原因有二：第一，尼玛独具特色的中国重彩工笔人物，山水艺术已经在国外颇有影响了，完全有理由沿着这条成功之路登上更高的境界。何以突然冒出了这一批有点“另类”的水墨作品，并见，其中所透出的艺术性和娴熟的技巧，真令我惊喜。第二，尼玛的这批水墨“另类”，虽然是在借题发挥，即借宗教文化泛延之题在发挥，毋宁说它是一种具有东方色彩的神秘文化的水墨实验。这和那些抽象的、前卫的水墨实验不同，也和唐勇力的以敦煌艺术和宗教文化为母本的工笔重彩创作不尽相同。恰恰是与尼玛自己几十年来所画的、具有东方神秘意味的工笔重彩艺术一脉相承。何以如此说呢？答曰：同道而异器也。或许有人会反诘：尼玛与唐勇力的作品，不也是同道而异器么？是的，他们的确有共通之处，都可以说是具有东方色彩的神秘艺术类型。但是，请注意，我文中使用了“一脉相承”和“水墨实验”几个字。这个“脉”和“实验”是指的文脉，更是指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心理需求下面的实验。在这里，创作与实验之间的关系，出于同一个价值观，但使用的是不同的手法，是个人风格上的异曲同工的表现。虽如此，何以又成为令我惊喜的第二个原因呢？我看，主要是他画中蕴含的哲理和勇气以及若隐若现的热情令我感兴趣。比如，藏族宗教艺术中的“欢喜佛”，不是真实的、现实的，而是观念的，神圣而不可怀疑不可亵渎的。宗教是希望经变艺术用观念来影响世俗。然而，尼玛水墨画中的“欢喜佛”的安排和出现，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是人间事和人性味的“神”化。宗教以“欢喜佛”神圣的光环来观照大千世界与尼玛的把世俗的情感升华到神圣的境界，是完全不同的价值理念和创作动机。前者是“神”的艺术是超验的；而后者却是有“超现实”意义神秘的艺术。尼玛有一种欲图借助传统形象而又必须打破神化的传统形象的冲动和热情。这种冲动和热情是有血有肉的当代艺术家的思维动机和表现结果。这种艺术的冲动和热情，也正是尼玛在涉足神秘文化中获得艺术成功的奥秘所在。
    充满艺术情怀的尼玛，有一个聪明过人的头脑和一双灵巧过人的手，所以，无论是工笔重彩还是水墨艺术，无论是生活题材还是宗教理念，都能被他用驾轻就熟和点石成金的本领化成艺术的奇妙之境。尼玛已经步入耳顺之年，历尽了人生的坎坷，阅尽了人间的浮沉，心胸更宽了，天地亦更宽了。我笃信一条：悟性空明，则道艺生辉。我也祝福尼玛，抛开得失荣辱，朝向实验艺术之路，更精深地、更大胆地往前走吧。得道的尼玛，幸福的尼玛哟！是为序。

注：钱来忠，四川省美术家协会主席、四川美术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