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看到父亲

涂草

[watermark]他，仿佛路边一粒极为不起眼的灰尘，又好像大海里某个角落不为人知的一滴海水，又像似工地旁边堆放的那些黄沙之中你根本看不见也找不到的某一粒细沙。总之，他是如此不起眼而平凡。把他放入波涛汹涌的人群中，瞬时就会被埋没的无影无踪。他，只是这个世界上千百万，亿百万人之一，更确切的说是属于老年人群中的微不足道的一个。他和其他的老年人处在同一个年纪，或许，在若干年后，即使不把他放入人群之中，他也会由于那时的老迈，在某个不定的时刻被整个历史和时间的浪潮冲蚀掉躯体与灵魂。他有着和其他老年人一样相似的面容与身形，头发干枯易折，仿佛荒原上被凛冽的秋风吹剩下的最后那几颗野草，面容蜡黄枯槁，犹如一株衰老的树木，身形更是不用说了，那么佝偻，使他本就矮小的身躯显得愈发矮小，仿佛悬崖峭壁上那一株奇异的松柏。
但是，他又有着与其他大部分老年人不同的生活。他没有乖巧的小狗相伴在河畔旁的徜徉，没有夕阳下独坐亭榭中的舒惬，更没有拎着菜篮穿梭在超级市场中的琳琅满目。他有的只是，如同上班族一样忙碌而固定的时间，每日坐在一张只有三个腿的塑料椅子上看着眼前停放整齐的轿车发呆，偶尔因为口袋里的劣质烟仅剩不多，才抽出些许闲暇去光顾一下超市对面的小商店。他，便是这样一个老人，这座繁华城市的某座高档写字楼下的一个极为普通的看车人。
我经常可以看到这个老人，远远的或是与其擦身而过。他总是坐在一个不变的位置上，眯起双眼一口一口用力地吞吐着烟雾，仿佛若有所思，却又那么无所事事。我无法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或者，他本就什么都没想，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属于自己看管地段里停放和来往的车辆。
瞧，一辆漂亮的黑色别克正款款驶来，慢慢地停进了一个车位上，奇怪的是那辆车并没有完全停进去，正好把车尾露在了黄线的外面。只见老人起身面带微笑地走了过去，和蔼地要求车主把车停到位，但车主似乎真的有急事一样，完全不理会老人就下车关上了车门。老人执拗地赔笑着解释，车主最后实在推托不过只好满脸埋怨地钻回了车里去。
看来，这是一个属于老人忙碌的时段，这边停好了车，几步之遥的一辆白色帕萨特看样子是不准备付费就要扬长而去了。老人赶忙紧张地小跑过去，车主看见老人跑了过来，不好意思似地停下了车，伸出一个脑袋，他倒是笑了：师傅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你啊。老人笑而不语，把开好的票据递了过去。车主接下来嘀咕的什么就听不清楚了，耳边只留下汽车发动开走的声音。从老人身旁经过的时候，倒是听到他在自言自语刚才的事情：还说只停了几分钟，这车我看着呢，起码有三四个小时了！唉。老人一边轻叹着气一边回到了他那三个腿的塑料椅子上去。后来我终于有所明了，心想：这个时候他着实是什么都不想的，只要能让开来的车停好，一直安稳的停到车主回来，再收取好了车主应交的费用，他心中颠簸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见老人，我总会想起父亲。尽管，他和我的父亲不论是面相还是生活状态上，都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可我似乎总是可以从这个老人的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一样。每每路过他，很长的一段路我都会想起自己的童年时光，想起父亲的和蔼模样，想起父亲脸上越来越多的沧桑，想起父亲的喜悦或是哀愁，想起父亲虽然并不高大但依然宽厚的肩膀。我常常会猜想老人究竟有着一个怎样的背景与家庭，促使他一定要去继续饱经日晒风雨来挣取既算不上稳定也算不上宽裕的生活。我无从知晓这些事情，对我来说，这是难以解答的谜。
还隐隐记得，那是一个下雪的天气，大概在午后，远远地就看见老人奔跑时由于路滑而摔倒在地上。那是一个那么短暂的罅隙，或许真的没有人去在意这幅情景。老人很快自己就支撑起了身体，这时有一个穿着整齐的民工模样的男人拽着一个五六岁的大的孩子跑了过来，搀住了刚刚直起身子的老人。从他们身旁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了老人的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欢喜，并没有因为天气的恶劣和刚才的惊险而影响丝毫情绪。他一把拉过孩子抱在怀里，孩子被冻的通红的脸上也无不充满喜悦，孩子一声一声甜甜地叫着“爷爷”。这时，我似乎明白了一切。
只见男人从带来的塑料袋子里拿出了一双手套，然后戴在了老人红肿的手上。在已经走过几步之后，我又不忍回头再看一下这幅不为人知的温暖图景。这一瞥让我看到了老人从皱巴巴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上等的烟，硬塞到了中年男人的手中。那一刻，我的眼圈不禁有些湿红，我想，那包对于老人来说价格不菲的烟他或许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那一刻，我不再为老人的生活境遇而感到寥落，相反，心中腾然升起的温暖已经足够驱赶走漫天飞雪的冰寒。
或者，父亲与父亲真的是有着相通性的。在我看到老人把上等烟塞到他儿子手中的时候，我不禁想到了在家时，父亲夹到我碗里的那些好吃的菜，想到上学时父亲给我的好用的笔，想到离开家时父亲送给我的那双昂贵的皮鞋——想到父亲给予我的每一样他都没有也从不奢望去有的美好的东西。父亲是座山，他永远不会把悲伤和艰难给我们看，给我们的，只有他尽可能可以给予的笑容和幸福。这时，我又不忍想起老人摔倒爬起来时看到儿子过来之后，脸上洋溢起的那抹夹杂着疼痛的笑容。我想，他当时一定会说自己没事。就像我的父亲，摔倒了向来都不会说自己疼的。
如今，老人依然在他的老位置上做着他的看车人，我依旧是经常会看见他。而且，每次看到他，我总忍不住要多看两眼，似乎非要把他的形影牢牢地刻在心中一样。看到老人的艰辛时，心中也时常难免会升起隐隐的心疼，似乎那就是我的父亲。但我同时也十分清醒地知道，那不是。可我也知道，自己心疼的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父亲。仿佛这一座不起眼的小山，投影到我的眼中时，突然间就耸立起一座连一座的高峻挺拔的山峦叠嶂。
难道不是吗？放眼向四周看去——街的尽头，那个早餐店的案子旁，一个老者正满头大汗地做着煎饺；再往视线靠拢来的那块空地上瞧，看上去满身肮脏的老鞋匠正全神贯注地修着鞋子；还有，街这头那位卖香蕉水果的小贩也已经白发苍苍了。当然，这都是些老迈的父亲。那么，像看车老人的儿子一样的中年父亲更是不计其数了。我想，其实正是这些父亲伟岸的身形才撑起了这样一个能够躲风遮雨的天地。所以，让我们把那饱含敬重和抚慰的目光投向这一个又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去——去看到父亲。[/watermark]

痴人梦语

父亲,永远是自己心中高大的山和一片深蓝的天……

黯然月光

父爱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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