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千 家 衣

金力

千  家  衣   
    日昶阳高，凉风拂摇；漫空细雨，阿娜多姿。
    母亲最大的满足就是要儿女陪着她说话。我就象一只鼠标，摆在娘亲身旁，适时、宜情、准确地点击只有我才能完全把握的“程序”，下达一个“指令”。我经常提示的对话框的文本模型是：哎，那一年什么事是怎么回事呀？
    太阳雨啊，好心情！今天，妹妹又说起她小时候把别人钢笔弄丢了的事儿。娘追着打她，她就朝我跑来，我就跪在娘的跟前，摇着娘手中的一枝柳条给自个儿身上抖尘。妹妹说事儿，与时变角，藏黠渲染，往往听得她们抹完眼泪就乐。母亲笑得最幸福。
    妹妹白呵完了，母亲幸福的笑眼看看我，好似轻点鼠标，我便立即指向姐姐。我说：姐，还记得那年给我做棉衣揪棉花的事情么？母亲直点头，我知道娘此刻想听的下集是：品家事之棉衣情深。我能脉准娘的心思，从来没有出现过 “打补丁”的现象。
    姐姐一脸憨厚。她说：那时候家里保你念上书，十年里没有谁做过一件新棉衣。你长大了，冬天就没有棉衣穿。有一回，你从学校来，饿得前扑后倒的。我在缝衣社做机工。把我中午吃的给你吃了，就找不见你了。后来姐妹发现你倦在一堆棉花包的角上睡着了。把你叫醒，师傅见你竟然没有穿棉衣。我回家和娘找了一些旧布拼在一起，想攒下几元钱买点棉花给你做棉衣。可是挣了半年也只够买面子布的钱。我就哭了。姐妹和师傅知道后，做棉衣时，就悄悄地从有些人家的棉花里揪出来一丝儿积累着。
    我问：做棉衣的人家发现不了棉花少了吗？
    姐说：那可不是！老乡做好棉衣后，要过秤，送来多少棉花，布多重，都是有数的，少一钱都要吵架，有一个店还被砸过门面。
    我问：那你们遇到的是不过秤的？
    姐说：没有一个不过秤。但是有的老乡交料的时候没有算上用线的重量。
    我说：啊！做件棉衣的线才多重啊！
    姐说：可不是嘛！一件棉衣就象从牙缝里揪出来一丝丝儿，从春到冬，攒了一年，才给你做上一件薄棉衣。
我说：姐，那揪过多少家人的棉花呢？
    姐说：那就多去了，没记过。
    娘说：哈哈！面子布买的是孬布，里子布就是浆子旧布。给我儿子做个旧棉袄，娘是个穷妈。
    娘仨都呵呵地笑着。我却流下了眼泪。
    我说：姐，帮你揪棉花的有多少人？
    姐说：连师傅有六个人，她们对我最好。最害怕是被其他师傅和姐妹知道了。有几次差点露馅儿，把我和师傅吓地要死！
    我问：姐，这些人现在都在哪？
    姐问：你问她们要做啥？
    我说：我要去看望她们！
    娘问：儿子，你要去谢她们六个人？！
    我说：恩哪！娘。姐，是六个吧，你没有把谁说拉下了。
    姐说：算我六个，我最记得的就是就这个事情。
    娘说：晒太阳去！呵呵——
    娘瞅瞅我，冷笑的样子，站起身。我要扶娘，被娘拔开手，走出屋，门碰回。
    妹说：爽爽爽！“焦点访谈”快来呀！天下第一孝子将亲娘气出家门，逼入风雨，从此失宠。哈哈哈——
    姐说：你少说风凉话！娘怎么生气了呢？
    我摇摇头，不安。老人的健康最忌怕的就是生气上火。
    妹说：小孩的脸，天上的云，说变就变。你们不在跟前，也该受受。我是惹不起你们的老娘呀！
    门拉开，娘背对着我们。
    娘问：儿子，你谢得过来吗？
    我说：娘，我谢得过来！
    娘一把门，咣宕一声又关上了。娘真的生气了。嗬！老太太这是怎么哪！
    我们默默地坐着，整懵了，谁也没放声。
    娘的脚步声又响了回来。
    门，轻无声息打开，我连忙站起。
    娘满脸慈祥，声音响亮亮的。
    娘说：儿子，你怎么不好算算，哪才六个人？千家衣！

    千家衣？！
        ——“儿子，你要去谢她们六个人？”
    千家衣！！
        ——“儿子，你谢得过来吗？”
    千家衣！！！
        ——“儿子，你怎么不好算算，哪才六个人？千家衣！”
    千家衣啊——
    我的生命被定格。
    千家衣啊——
    醍醐灌顶，醒魂塑身。
    千家衣啊——
    在那一刻，我感到母亲重生了我。

    雨住了，天空七彩斑斓。
    母亲站在院子里，捻转佛珠，身披红光。
    我仰望娘亲，走向阳光。
    千—家—衣—啊——
    我感恩苍天赐我成为这位没有念过一天书、吃了一辈子苦、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中的女人的儿子。

    我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我没有我娘善良，我没有我娘聪明，我没有我娘能吃苦”。今生我尽不完对母亲的孝，愧对娘亲。娘啊，倘若来生您是牧民，我就做您的座骑；倘若来生您是猎人，我就做您的鹰犬；倘若来生你是农民，我就做你的耕牛；倘若来生您还是女人，跪求娘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做一个永远伴随在您“身边的儿子”，是娘希望的“有出息”的“光宗耀祖”的儿子！

秋日细语

又见金力力作。很生活，欣赏。

蓝沙

多好的人呀！

岳阳茶客

好文，感人。

wcx19960728

我晕~~~你们强

蓝沙

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