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termark]在词语的巷里行走
曹晓凌
在字与画的语汇里,我行走了近三十年。
今天,当我在思想中产生写作的欲望时,毫不犹豫地选择电脑,将笔和纸丢在一边。
在这之前,我一直保持着一种警惕,防着对技术的依赖的排它性,阻滞了思想,让技术佐证或引领自己的思想与行动。但后来,我不得不承认,它的力量渗透,在你莫名的烦燥与恐惧之中,仿佛技术开辟和改造了世界,最终也将毁灭了这个世界。尽管如此,还是禁不住它魔力的诱惑,但至少我现在感到这种代替手写的技术,使我重新寻找到了一种语词构建的方式,却同时在不断地改变和消蚀原来的写作者。以至当我从电脑上抬起头,为一句我敲打出来的话吃惊,有时冒出一大串,让你去挑。同时,我又经常烦透了它们不善言表,确切地说,它们终不善解人意,不象笔纸那样心手相忘。这是什么样的语词方式?不可能是一个从事手写近三十年的写作者所为。但是,它出自我的手,通过键盘显示在屏幕上。同样,还有一些机械和断裂的语词甚至句子,乃至段落。手写者,在手写的技术之后,会从纸上的字迹中氤氲出更甚于写作时的情感。而现在,我不得不面对这毫无生气的字节,已经不是文章,仅仅是字节。后来我发现,技术通过写作者将它们改造,然后返回来改造写作者的思想。适应的过程是一个转变的过程,是技术加思想的转变,有时超越了手写时的情感。
不管怎么说,它是那样让你兴奋,兴奋点来自笔与纸的灵魂,是进化的使然……
画是我的情人,她来自文字的思辨,我吃里爬外地与她偷偷摸摸了近三十年,这也是她不愿改嫁的主要原因,因为这个原因她也不愿意出现在键盘显示的屏幕上,而信守着笔与纸上的誓言。我的整个儿的身心,已渗入了画的灵魂的母体,她告诉我:从人类开始有思想的那一天起,从未改变过。
是的,一定还有更暗的暗处!当然这仅仅是我的一种思考,或许不应称作暗处,而是明暗对比,或是光明。当我们生存,“一切不由我们选择的处境”已经展开。这或被称作光明、光线、多彩,相对于黑暗、暗处。生存的栖息地,一个有灵魂有思想的身体的行止之处。但是,一定还有另外的光明。许多人和动物、植物消失,融进空气、尘埃、泥土,而灵魂不可能附着于其中。那灵魂何在?其实一定有一种暗处的存在,注视和审度我们。在我攀登的仰望间,高处不胜寒;一回首,是深渊或已退到田野和果园的深处,让我惊喜,又让我恐慌万状。我带着一种疑问,既然有暗处的存在,那么它们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去?于是,走进博物馆、瞻仰纪念碑、考古化石、究问遗址,追思古战场、翻阅历史,就连家园的老桐树旁的祖坟,古怪而庄严的寺庙,他们肯定还活在其中。暗处,只相对于还在被我们称作生存的生存着的事物。而对于他们,是光明中的光明。他们劳作、休憩、苍老、出生,同时死亡,还有秩序。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知道有暗处存在,而并不被打扰和惊悚的原因。受秩序的约束和道德律的规范。而这种秩序和道德悄无声息,却威严无比,高于一切的条例和法规,高于人与人的素描画的一切明暗关系。
我在字与画的语汇中行走,最终目的是寻找——爱。对这样一个充满生命的词语,当我注视时,仿佛出现一枚秋天的红苹果。注视久了,就有很多各种的小虫子在它的深红上啃啮。我惊呼出一个悦耳的词,一个流动在最低和最高处的词语 ——博爱。
但我,还是追恋《诗经》那个年代的鲜嫩而素朴的爱,狂野无拘,忧愤在往后的岁月中逐渐流失以至湮没。我现在或可在一抬头间就看见纸和钢筋水泥间的爱情,物质化的,冰冷却缺乏血液的流动,问道:是不是还会回光返照般地有一缕鲜嫩而素朴的光芒……
我在或写或画中,行走在孤独的语汇的巷里,寻找着人性的本质。结果是一笔正经的墨迹都没有,一句正经的话也没有,灵魂飘在空气中,找不到驻足的地方,却看到了《日食》,并画了出来,呼唤着国与家、民族、人类共享的永恒的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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