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越俗志略：又见藿香

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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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藿香有印象，除了夏日药柜上大书特书着“藿香正气水”之外，全是因为小时侯住的院子种满了紫藿香。
    藿香有一股特别的气味，触鼻辛辣，但是好闻。我不知它种来何用，总之它是年年象野草一样自顾自生，顶端开满了紫色的花穗。
   
    挨着藿香就是院子门，已经象补钉一样横打竖打了许多板子，老式的门闩，钉了一颗铁钉作拉手，扣上的时侯会搭的一声响。这木门我现在想起来，怀疑它是否有实际的作用，围墙又那么矮，如果我现在住着，半夜在这样的墙与门之间睡觉，真是会不寒而傈啊。
    可事实是，我平安地长到了十二岁，然后我们全家才扬长而去。
   
    搬进楼房有许多好处，不过要换之以藿香与白蝴蝶的消失，以及在院子里吃饭乘凉的整个夏日。那时侯许多人家都是这样的，不惟我家。
   
    每天晚上等太阳下山后，在院子里泼水是必做的功课。炎炎烈焰炙烤过的石板，岂是几盆水所能消凉的，脚踩上去都有温烫的感觉，屋子里更不消说了。所以只得在院子里吃饭。有的人家甚至搬到弄堂里去，搭一张小方桌，拎几张矮凳子，团团坐下。
    那时天光还是亮的，只微微有点薄暮的势头，人也不着急，把小白菜汤或干菜汤端上桌，咸带鱼摆好，清水煮的茄子用酱油味精拌一拌，再把昨夜的剩菜端出来，一家人坐齐来吃饭。
    吃饭自然有迟有早，如果母亲不给我洗头发，或者不想老实坐在院子里乘凉，常常我打弄堂里走出去时，总会碰见几家还在吃饭，和和气气地打个招呼。邻居之间并不很热络，我少见有人把各家的菜盘子换来换去的，也不大见人当街坐着诽谤邻家子女或阿翁。虽然这样的饭桌子上是最易见眉色凌乱的。只见大人总在呵斥小孩，不听话，不上进，云云，小孩子穿着简短的衣裳，吃得一头汗。
   
    当街吃饭，现在是看不见了。当街乘凉，也庶几无存了。现在住近高楼，大可以仰卧十九层楼上，我欲乘风归去。只是身侧狭小，如何安榻。
    不如当时，饭后收拾了桌子凳子，家家又搬出竹塌藤椅来占地方。我记得有这几样：一是懒椅，有一人长，尺半宽，合着人的曲线状，可以仰卧观星，只是翻身不易。一是竹塌，我家就有几张，象门板一样横扛在长凳上，上覆以草席。家家夏日皆备的，再配以几把草编的扇子，桃子形，正方形，正圆形，那时侯并没有太多的乘凉工具。一样的高温，奇怪人也这么活了过来。
    那时刚吃完饭，地气还是蒸腾燠热，等到晚凉天静，几家人才热闹起来，小孩子爬在竹榻上你推我挤，大人拍打蚊子边说话边喝斥，至夜半时分，天极凉了，才有人收起竹榻进去。或也有竟在院中或弄堂中睡过夜的。
    我到夜半时分，如是醒着，常把被单卷起来包住整个人身，母亲常来拉掉，怕我着暑，我再覆，又再被拉。我是怕鬼，并不是凉得不得了了。
   
    或者江南江北，那时处处如此吧。昔我去矣，我独觉风俗款淡，铭记于心。
   
    今日再想起，其实与藿香也没有多少关系。
    是见着种的藿香端然开出白花来，一惊之下，便想起从前种着紫藿香的院子。
    去查藿香的种属，手头的本草药方竟然没有，只查到这样几种：广藿香，以及藿蓟，有白花藿香蓟与紫花藿香蓟之分，说广藿香别名刺蕊草、藿香，揉之有香气，茎直立。又说藿香蓟别名胜红蓟、咸暇花，花有白、粉、蓝或紫红等色，花瓣管状，到底我也搞不清楚，我眼前的白藿香和以前的紫藿香究竟是哪一种，又是不是同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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