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块荫凉读书消夏

听雨庐客

找一块荫凉读书消夏
出其东门，
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
匪我思存。
系我思存的，是东门外的一地荫凉。
东门紧扃，密闭高高的楼墙。
门外一堵石堰，堰上斜着高坡，高坡毗连霜山。东门石堰之间，一块荫凉地。
我是在炎热里找到这片荫凉胜境的。无意间，出乎意料的。
戊子夏日。暑假。燠热难耐。
我逃出办公楼，率性而步，想找一片荫凉消夏。走过一片芳草花树，转过一堆乱石。好一片大荫凉。
办公楼东，竟有这么一片幽境。天赐欤，天赐欤！
西边墙直矗，东边坡高斜，北头长堰斗折西去，南头乱石塞，花树遮，有点桃源洞的味道。中间荫凉里一隙水泥平地，长有半箭，宽约寻许，“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东门锁住了案牍，东坡屏蔽了尘嚣，北堰挡遮了行人，南边的乱石杂树隔断了世俗，我便成了武陵人。
每日申时，斯地贮满阴凉。我托一瓶茶，携几册书，提一杌札，拿一把蒲扇，短衫草履，隐进荫凉。
荫凉地仿佛山谷，东坡边栽一行新竹，清风不喧；坡上荒草乱蒿，蓬蓬的乱生天然。一人独得这一地凉荫，如坐谷底，如坐盎中。四围时有小鸟清啼，高蝉长嘶，蚱蜢蹦跳，蝴蝶翩翩。与竹晤对，与草晤对，与书晤对。仰面是一溜蓝天。
或杌札端坐，或席地箕踞，或石上跏趺，或小步彳亍，或持书静植，或捧瓶仰啜，或虚怀临风，或向竹吐纳，衫履皆去，俯仰偃蹇。
诵一首王摩诘，“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吟一阕苏东坡，“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看一段《聊斋》，“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念一篇刘绍铭《前辈风范》，“静坐常思已过，闲谈莫说人非”；读一段董桥《砚边笺注》，“最要紧是琢字成章，是方是圆都不露镌琢之痕，却显见镌琢之妙，既可榴开百子，也能太璞自全”。诗文似酒。
捧瓶仰一口茶，喷出一句黄山谷，“春风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走一趟吴式太极，小巧绵密，斜中寓正，悠悠空尘，忽忽海沤；习一遍杨氏太极，风摆杨柳，中正安舒，荒荒油云，寥寥长风；站一会儿无极桩，效几招五禽戏，宽舒松远，绵邈辽夐。
荫凉里的水泥地上，缝隙中钻出一棵莠穗草，一棵光棍条，一棵甜瓜，日日蓬勃。
竹一行。草一坡。清风一缕。幽独一处。夏暑一天。荫凉一地。茶一瓶。书一摞。蒲扇一把。散人一个。
独爱夏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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