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的情爱生活（外一篇）

河东狮吼

小小说三题：
　　　　　　网络时代的情爱生活
　　　　　　　　文：纪富强
　　第一次见网友，汪莉将自己打扮得清纯脱俗，美若天仙。
　　在网上，两个人已经举行了浪漫而隆重的“闪婚”典礼。而且，还如愿地拥有了爱的结晶。这将是一次多么激动人心的历史性会晤啊！可是，那个该死的“人约黄昏后”却失约了。汪莉足足在那间灯光暧昧的咖啡间里等了两个钟点。然后绝望。汪莉哭了，一边哭一边笑自己的傻。网络时代了，谁还能把远在天边的爱情牢牢攥在手心里呢？笑话。
　　第二次，汪莉仍然痴心不改。她和那个男生太谈得来了，冥冥之中，她已认定对方是个可以依托终生的人。汪莉早早打扮一新去了那个公园门口。可，现实再一次无情打击了她的自尊。是自己不够年轻吗？当然不是。是自己还不够美丽吗？绝对不会。后来，那个残忍的“天妒奇才”终于坦白交代了实情。那天他按时去了公园，而且瞬间就被汪莉闭月羞花的容貌震惊了。“天妒奇才”描述说，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见到如此具有真实感的美人儿。
　　最后，“天妒奇才”从网络的另一端痛苦地流下了瀑布似的腭鱼泪。“汪莉，真的很对不起你，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一定不会让我们错失今生！”
　　汪莉对着电脑吐了。
　　第三次，汪莉听凭一个公然叫作“色狼”的网友，把见面地点选在了城郊的“东方红”电影院。那座影院，汪莉足有10年“无数遇而不进”了，现下的光景想必是破败而又惨淡，它还活着大大出乎了汪莉的意料。
　　汪莉叛逆地换上牛仔短裙，涂厚重的银色唇膏，抽雪茄，穿凶器样的尖头凉鞋，手拿一册《新时代周刊》径直赴约。在她狂燥的心里，仍有不安的火焰炽炽地跳跃。不求真实的美丽，哪怕收获一份虚假的梦幻呢？
　　“色狼”早来了，在临座上扭捏成一团。漆黑的影院里这人竟戴着墨镜。电影是很旧的片子，不过幸好是汪莉曾钟爱的。梁朝伟就要被舒淇用匕首捅死的时候，男人的手迟疑地游移过来。但，仅仅是触到薄如蝉翼的丝袜，便针扎般地龟缩回去。如是数次。汪莉渐渐被一种莫名的烦躁所笼罩，忽然抓牢了男人试探的手果断地塞进自己的牛仔裙下，男人象被毒蛇噬咬了般“嗷”地一声站起来，仓皇向幕布后方的侧门遁去。
　　汪莉好久没再上网。不是一般的伤。这个世界，无论网上网下，优质男人的迅速流逝和蜕变，让汪莉心里充满沮丧，备感彷徨。
　　可不上网又怎样呢？空虚、无聊和疲倦，侵蚀着每一个年轻的晚上。汪莉从心底深处，渴望降落一场风花雪月的忧伤。
　　于是，汪莉踯躅了许久，才辞掉了工作，购买了飞往塔卡拉玛干的机票。在那无疆的沙海，有株芬芳四溢的“西域雪参”在召唤着她。
　　雪参最终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汽车站上，接到蓬头垢面的汪莉。汪莉扑进雪参的怀里，发出了惊天震地的哭嚎。然后一起拉手，去吃喷香喷香的新疆烤羊肉。夜晚，饮过大量的啤酒，两人奔进无人的沙漠，尽情呼号、呐喊、流泪、撕咬，最后陷入死样的沉默。一起为远方熟睡的亲友守侯星群。
　　在黎明将即的一刻，汪莉偎进雪参的怀臂。她喜欢上雪参湛蓝幽深的眸子，喜欢雪参蜷曲细密的乌发，更喜欢他结实的肌肉和健康的肤色。两人疯狂地热吻、翻滚。雪参在沙子里将汪莉扒光。最后一刻，汪莉注视着天际的最后一抹星辰，忽然抬起脚，将忙碌中的雪参踹下身去……
　　从新疆回来，汪莉不但失业，而且也变得失魂落魄。只是夜间，一篇篇凄美绝伦的帖子在其指尖淙淙流淌，在网上轻舞飞扬。
　　那是一个无月的暗夜。汪莉步行回租住的小巷。路上，突然被人蒙住双眼，拖进一间冰冷的屋子。几个男人淫笑着从不同方位侵上身来的时候，汪莉哗哗地笑出声来。
　　汪莉边笑边问：“你们知道吗？我还是个处女。”

　　　　　　　　射猎
　　齐景公有三大嗜好：喝酒、打猎、玩女人。在齐国，喝酒、玩女人，是个男人就会。但论打猎，一般人没那种条件。
　　齐景公怎么打猎？——车辕轿马无不齐备，旌旗锣鼓蔽日遮天；浩浩荡荡，一呼百应，弓矢精良；不但有文武百官时刻小心恭奉左右，还少不了如云倩女莺声燕语，推杯换盏，参伴其中。
　　这一来，任林子里有多少猛禽，也早被景公的排场吓得闻风而逃。
　　景公恼怒，却又无奈。只得下令左右在林间的草地上铺毯子、摆美食、做游戏，搞搞野炊了事。
　　长此以往，景公手下心里发了毛。
　　若到景公吃不到亲手射猎的兽肉、又腻烦了野菜的那天，麻烦可就大了。包不准杀个把人，拿人肉下锅都不为怪！
　　于是集结起来想主意。
　　轮番唇枪舌剑，果然有人脱颖而出。这个人叫烛邹。
　　年轻人眉清目秀，聪明绝顶，只把点子说了一半，众人已心服口服。
　　景公再去打猎，竟渐渐开始有所收获。偶尔有神来之笔，猎到獐子、狐狸、斑羚、狗熊、金钱豹，禁不住就会仰天长啸，振臂挥金，一任众随从如草扑倒，齐声高颂。
　　其实，内情景公比谁都明白。他曾几次亲眼见到有个年轻人躲藏在巨石后或长草间，手里攥着刷成银色的草绳。也就明白，自己每次猎到的猛兽，虽也活蹦乱跳、鲜活异常，但却是被草绳束缚了自由的。
　　景公并不说破。因为沉默是金，是威严，是政治，更是一种难言的隐秘的畅快的享受。
事情，出在那只野鸡身上。
　　那天，齐景公正率队在密林中策马奔行，突然看见一只野鸡正蹲踞在前方不远处的陡壁上。景公勒马细看，那野鸡，彤冠高竖，长喙锋锐，目如电光，身长体庞，彩翼披挂，恰似那传说中百年难遇的彩冠绿翼环颈雉！
　　景公看在眼里，喜上眉头。忽然肥胖的身子一转，翻手搭背拉圆满弓，“嗖”地就是一箭！人群里立时爆出一声“好”来！再瞧那雉鸡，却是何等精灵？早在景公箭离弓弦的一瞬，已展开巨翅腾空而起。景公的箭“叭”的一声，夹带颤音，射进了一个男人的胸膛！
　　众人呼啦拥上前去，眼见中箭人已气若游丝，性命难保。手里犹紧攥着草绳。
　　景公惊悚未定，急问：“此人是谁？”
　　宰相晏子急忙出列，躬身回答：“大王，这人是宫里的鸟匠烛邹。”
　　“他意欲何为？”
　　“大概是来为大王捉鸟的吧？”
　　景公乜斜晏子一眼，喝令：“杀了他！”
　　晏子跺脚高呼：“大王不可！杀死他，天下人会以为您因一只鸟而错杀了人；而救活他，您的射猎从此将会成为美谈彪炳史册、千古流传！”
　　景公听言，汗流如注，急命宫医救治烛邹。
　　从此，景公竟厌倦了射猎。不过，他从射猎中吸取到一条难得的教训：容忍和漠视弄虚作假，迟早要鸡飞蛋打……
　　懂得了务实的景公，发奋图强，齐才得以延续繁盛。

　　　　　　　　　　交出你的爱
　　此时此刻，中文系的三楼就象一个硕大的水族箱。拥挤的裙摆似葳蕤的水草，裸露的臂膀象白炽的灯盏，婀娜纤细的腰肢和千姿百态的舞步旋转出一阵阵狂热的飓风，充满叛逆的尖叫如海浪一样席卷了整个大厅，将“爱你2005”Party彻底推向了极乐的颠峰。
　　乱舞中，不时有人快乐但痛苦并带有节奏地大喊：“缺养啦！窒息啦！”
　　雪莉和所有人一起，随着几将与心脏共振的音乐，疯狂地舞动。在这一刻，她似乎忘记了一切，将身心疲惫彻底释放，将素日的烦恼统统遗忘。
　　甚至，当有女伴扭动柔软的腰肢，近耳问她胡明的下落时，她都没有理睬。这样短暂即逝的时刻，这样撩拨身心的音乐，和这样纵情欢腾的气氛，不是现下年龄在哪儿都能享受的。
　　胡明？管他现在在哪儿呢！风筝飞到哪里，线索不都在手心里掌握吗？
　　雪莉将自己彻底浸泡在水箱底部。忘情的快意已让她飞上了天堂。
　　随着大二学弟、学妹的一声“Ok，stop  here！”音乐戛然而停。
　　密集的人群象被霎时冲开的鱼群，向大厅四下里游散栖落。下一个环节是即兴诗歌朗诵，直到这时，雪莉才开始用一双小眼睛扫射大厅里的每一个角落。
　　令她心崩肉跳的是：胡明此刻居然不在舞场！雪莉又急又窘，脑袋“轰”地一下大了。
夜的下半段，风已经很凉。雪莉一冲出舞场，就有一种非常不适的感觉直冲咽喉。接连下至一楼，雪莉猛地蹲进冬青林里呕吐起来。
　　接下来，比呕吐更让雪莉感到不可思忆和忍无可忍的事情发生了！雪莉痛苦地蹲在地上，一抬头竟发现在离自己不到五米远的冬青树林里，一个熟悉的帅气的身影，正跟一个衣着暴露的高个儿女生激烈地拥吻……
　　不是梦！也并非看错！那就是胡明！
　　雪莉竟无论如何控制不了自己。她本想沉默着悄然走开的。可，她竟当着情人和情敌的面儿，失声痛哭起来！
　　——从这个夜晚开始，雪莉彻底丢失了她的初恋。
　　对手，竟是同级化学系的校花，米兰。那晚，米兰硬拽着胡明从哭泣的雪莉身边经过时，丢下了一句话：“交出你的男人！”
　　米兰那晚穿的是银色低腰鱼鳞式短裙。从此，雪莉看见银色或者鱼鳞，就开始莫名的恶心。
　　毕业了。雪莉的梦被瞬间撕扯成碎片。姐妹们耳闻目睹了雪莉的悲痛，纷纷撺掇雪莉狠狠“收拾”一下那个负心的色鬼！
　　雪莉摇头，将嘴唇也咬破了，却背起行囊无言地离开了。别人都算一份好心，可她自己明白，就容貌来说，她根本无法与那个校花相提并论。谁，让自己昏天暗地地爱上一个伪君子呢？
　　万幸，凭借父母是集团老总的优势，雪莉顺利进了一家外企。
　　雪莉将自己埋没在桌灯和笔记本下方。整日整夜，加班加点。当然，一封又一封泣血的Email，还是很不争气地朝着那个熟悉的方向，执着地飞翔。
　　当雪莉终于用漫长的时间学会遗忘的时候，大雪如期光临了这座北方都市。一个阴郁的雪天，雪莉正伫立窗前眺望，电话响了。
　　接起来，是米兰。
　　雪莉真切地听见自己的心痂，被米兰用尖细的话音，一点一点挑开，血流成河。挂落电话的一瞬，雪莉一下子瘫软在窗台上，引起公司一阵骚乱。
　　米兰索要数额惊人，整整十万，一分也不能少！米兰在电话里说：“想再见到你的旧情人，就快点把钱拿来！他吸毒，只有你能救他！”
　　雪莉当晚就潜入父母房间，偷走了一张15万元的折子。雪莉的心，渗出沸腾的血，她的全身都在热切地呼唤一个男人的名字。
　　窄巷里，雪莉将皮包远远掷给米兰。“你果真从此彻底离开他？”雪莉咬牙切齿。“放心，我会守诺。有了钱我要去佛罗伦萨了。”米兰轻笑着转身，高跟鞋在黑暗里敲起一片冷寂。
　　冰雨中，另家小型公司楼下，雪莉见到胡明远远走近，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胡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雪莉哭着追问胡明：“说呀，你还爱我吗？”胡明将雪莉生硬地推开：“你冷静点雪莉！我们早完了！我要结婚了。”
　　“结婚？”“对，一旦我和米兰凑够新楼的首期……你？……”
　　“你混蛋！”雪莉倏地转身，踉踉跄跄奔失在冷雨中。
　　三个人，再次见面，已隔两重天地。雪莉、胡明是和律师一起，费尽周折才见到米兰的。
　　原来，雪莉父母发现家中被盗，慌忙报案，警察顺藤摸瓜却查出了“失窃案”背后的诈骗案。令雪莉欣慰的是，胡明对米兰的犯罪一无所知。
　　雪莉告诉泣不成声的米兰：“我们是来为你办理假释手续的。”米兰不敢相信地抬起头。雪莉凑近米兰，在她耳边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谁都会错，但错要付出代价。米兰，交出你的爱。”
　　走出高墙，胡明不敢正视雪莉的眼睛。“雪莉，你说，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雪莉笑起来，一脸灿烂：“当然啦，你还是我的。我现在好自信！”

痴人梦语

三篇文章，三重笔墨。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