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空坟

泰山之阳绚素

[这个贴子最后由泰山之阳绚素在 2009/07/10 03:32pm 第 1 次编辑]

[watermark]长篇小说

空坟
第一章
一
   凤凰山一带，漫山遍野长满了枣树，枣儿挂满枝头，红红的，亮亮的。一到秋季收枣的日子，山野里便到处弥漫着甜丝丝的气息。随便从树上摘个枣儿搁鼻子上一闻，那清凉的甜气能让你陶醉，若是咬一口细嚼，枣儿就象冰糖在嘴里融化了，浑身上下顿时感到格外的爽快。
  十二岁的江大山，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头，只有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闪射出机智灵活的光芒。此刻，他正敏捷地爬上了一棵高大的枣树，小屁股蹲在树叉上，左手搂住树干，右手抓住树枝使劲晃动，就听那些又大又圆的红枣噼里啪啦地从树上掉了下来。太阳的光亮透过树丛泻到地上，遍地大枣成了红色的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大山在树上晃枣，弟弟小山和妹妹翠叶把落在地下的枣捡到两个竹篮子里。小山一边拾枣一边朝四下看，看看那个给地主看林护坡的家丁宁野狸路过这里没有。他们害怕被人发现，因为那样不仅枣拿不家去，还要挨家丁们的一顿毒打。
   三个篮子全都装满了。小山把一双小手掐在嘴边朝树上低声喊道：“哥！下来吧！篮子满了！”妹妹翠叶也跺着脚咋呼：“快下来，有人来了！”大山哧溜一声，从树上滑落下来。
  真的有人来了，是大地主穆仁贵的儿子穆忠孝，乳名小忠，他与大山同岁，长得很俊气，举止文静，象个小女孩。
  说起这穆忠孝，白石镇的人都知道他是穆仁贵的三姨太生的儿子。三姨太有个雅号，叫“白牡丹”，本是邻县曲阜一个孔家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生在名门望族，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读过五经四书，擅长琴棋书画。白牡丹十八岁那年，嫁给了四十二岁的穆仁贵，次年生下一子，取名忠孝。就在忠孝降生的那天夜里，穆仁贵做了个梦，他梦见穆家庄园的上空打了个响雷，漫天灵光闪烁，穆仁贵站在院子里遥望太空，见一仙童驾祥云翩然而至。当穆仁贵从梦里醒来，小忠孝已呱呱坠地。那哭声更为奇特，似引吭高歌，如龙吟虎啸，穿云裂石。这孩子自幼就超尘拔俗，天资聪慧，四岁能背诵《百家姓》、《三字经》，对孔子的“仁者爱人”、“忠恕之道”、“和而不同”信奉备至。书法初习颜柳，后攻二王，十岁能书春联与牌匾，且口才好，善辞令，说话出口成章，声如洪钟，有神童之誉。
    穆忠孝一声不吭，他看看那两个装满枣的篮子，又扫了一眼大山小山和翠叶。
    八岁的翠叶怕两个哥哥吃亏，低着头走到穆忠孝跟前，怯生生地说：“小忠哥哥，我们错了，不该偷您家的枣，求求你别告诉大人，要叫宁野狸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穆忠孝还是不说话，他用同情和怜悯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翠叶，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不公平，为什么把人分成贫穷和富有．．．．．．
   大山并不胆怯，双腿叉开，左手掐腰，右手拍着自己的胸脯，盛气凌人地吼道：“姓穆的小子听着，我江大山好汉做事好汉当，枣是我偷的，与我弟弟妹妹没关系！你去告诉您爹穆仁贵吧！告诉狗腿子宁野狸吧！老子不怕！”说着，他冲到穆忠孝跟前，把干瘦的小拳头伸到他的脸上，摇晃着说：“老子一拳能把你小子的脑袋砸开花了，你信不信！”
    小山也扑了过来，兄弟二人拉开了打架的阵势。翠叶死死的抱着大山的腰，哭着说：“哥，别打架，咱打不过人家．．．．．．”
从枣林的深处传来清脆的歌声：
   “秫秸瓤，水上漂，俺和姐姐一般高，姐姐贪了个大富户，俺家没吃又没烧，姐姐骑着高头马，俺就骑上树克叉，姐姐的马，打一鞭跑一千，俺的马干打不动弹．．．．．．”
   大山、小山和翠叶循声望去，是枣农贺老四家的小女儿梨花。
   梨花十岁了，蓬乱的头发上插着几朵野花，肩上背着一个小筐篓，手里拿着把小镰刀，一边唱，一边蹦蹦跳跳地挖地下的野菜。她抬头发现大山与穆忠孝正在对峙，又看看竹篮子里的枣，心里就明白了。她扔下筐篓，跑了过来，用自己幼小的身子挡住穆忠孝，对大山说：“大山哥哥，你们不能打小忠，他是个好人！”
   梨花的劝解激怒了大山小山。大山指着梨话的鼻子说：“小梨花！你怎么和这个小舅子穿一条裤子？穆仁贵是地主老财，是王八蛋，小忠是他儿子，也是个孬熊！他爷们净欺负穷人，今天我非揍他不可！让开！”小山也说：“要不闪开连你一块收拾！”
梨花撑开两手，把穆忠孝护在身后，怒气冲冲地说：“大山，你怎么不讲理啊，偷了人家的枣还揍人家，丢不丢人？”
   大山更生气了，他没想到和他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梨花会站在小忠一边，气急败坏地说： “你觉得小忠好，你长大了给他当媳妇吧，嫁给他吧！”
   “我就觉得他好！嫁给他就嫁给他！”梨花顶了大山一句，把小嘴撅得老高。
  穆忠孝并不示弱，他把梨花轻轻地扯到一边，朝大山小山摆摆手说：“来吧，我让您兄弟俩！”他脱掉上衣扔到草丛里。
  大山给小山走走嘴说：“兄弟，你先上！”
  小山对大山点点头，举起拳头朝穆忠孝打来。穆忠孝伸手相迎，紧紧地抓住了小山的手脖子，轻抬右脚，朝小山的膝盖踢去，小山顾上顾不了下，没有提防，腿一软，趴在地下了， 弄得满嘴满脸是土。
  大山见弟弟吃了亏，急得红了眼，弯腰从地下拾了块大石头，朝穆忠孝砸过来，穆忠孝一歪头，石头砸在了一棵枣树干上。大山扑上去搂住了穆忠孝的腰，两人在草丛里撕打起来。梨花和翠叶上去把他们拉开了。
   大山还要打，穆忠孝摆摆手说：“不要再打了，咱们交个朋友吧！这两篮子枣还不满，我上树去打，你们在下面拾，把篮子装满了！”说着，他便爬上了枣树，用手摇动树枝，红枣如下冰雹似地落了一地。
  小山、翠叶和梨花喜滋滋地望竹篮里拾枣，大山呆望着树上的穆忠孝，心里想：“这小子倒仗义，比他爹强．．．．．．”
  篮子装满了，穆忠孝从树上跳下来，对大山说：“《三字经》头一句说，人之初，性本善，孔夫子也说，仁者爱人，孟子说，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咱们都生在白石镇上，长在凤凰山下，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说完就拍打了下身上的尘土走了。
  大山看着穆忠孝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嘟噜些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不过他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穆忠孝。
  梨花对大山说：“我说小忠是个好人，你信了吧。”江大山白了梨花一眼。
  大山、小山和翠叶一人挎起一个竹篮回家，爹娘还等着这几篮子枣充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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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

泰山之阳绚素

[这个贴子最后由泰山之阳绚素在 2009/07/10 08:11pm 第 1 次编辑]

二
四十多岁的江老六是大地主穆仁贵家的一个佃户，租了穆家的四亩山岭薄地维持生计，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饥饿难耐的时候，他就叫孩子们偷些生枣煮熟了填肚子。妻子莲儿在年轻的时候是白石镇最俊的媳妇，也很勤劳和善良。穆家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欺负江老六老实，经常闯到家里缠磨莲儿。江老六为了保护妻子，特意准备了一口铡刀，竖在屋门前，吓得那些好色之徒不敢骚扰。
  天快黑了，三个孩子还没回来。江老六心里急得象团火，他担心孩子们偷枣叫穆家的家丁逮住。他拿起那口铡刀在一块大石头上磨了几下，扛在肩上，对妻子莲儿说：“我去找找大山小山翠叶！”
  走过几片枣林，还是不见孩子们的踪影。江老六害怕了，大声喊道：“大山！小山！翠叶！你们在那里啊？赶快回家吧！”
  远远地听到一个女孩的哭声，江老六循声过去，见是梨花，便急切地问：“梨花，见到大山他们了吗？”
  “他几个叫宁野狸逮住了，”梨花哭着说，“大叔，赶快去救他们吧！”
“他们在什么地方？”江老六问。
  梨花用手指了指一片黑黝黝的山林说：“在牛鼻子泉！”
  一提牛鼻子泉，江老六倒出一口凉气。那是一个鬼谷，是穆家的杀人场。几年前的一天，两个外乡人走亲戚从牛鼻子泉路过，他们行走在枣林中，那天有风，风吹落了树上的一个大枣，正砸在老汉的肩头上，老汉拣起来吃了。不想被穆家的家丁宁野狸看见了，硬说人家偷吃了穆家的大枣，逼人家拿钱赔。随老汉走亲戚的是他的儿媳妇，那女人跪下给宁野狸磕头，求他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宁野狸得知那女人是老汉的儿媳，就说放了也行，不过得给他们“表演”一下。宁野狸不容分说，命打手们把那女人剥得一丝不挂，又给老汉脱光衣服，把他架过去，让他面朝下趴在女人身上。一阵阵淫荡的笑声使老汉羞辱难当，他争脱打手们，一头撞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当场脑浆迸裂而死。宁野狸一看老汉断了气，又指使那些家丁们轮番往女人阴道里塞枣。每塞一个，鲜红的血液就一股一股地喷出来，喷得那些家丁们一个个血头血脸。从那，这两个冤魂就在牛鼻子泉里游荡。一到阴雨天气，深谷里就传出那老汉和女人的哭泣声，令人毛骨悚然。
  江老六扛着铡刀赶到牛鼻子泉，面前的惨状几乎使他晕厥过去。大山、小山和翠叶被看林护坡的家丁分别绑在三棵枣树上。宁野狸正操起一根粗大的枣木棍子，劈头盖脸地抽打三个幼小的孩子，他们浑身上下早已血肉模糊。那竹篮子也被踩扁了，枣撒了一地。
  江老六疯了！他象一头咆哮的狮子冲到大山跟前，用身子把孩子遮蔽起来，双手紧紧地抓住铡刀的把柄，高高举起，大声喝道：“谁再打我的儿子，我就劈了他！”
  宁野狸是穆仁贵的忠实鹰犬，吮痈舐痔之徒。他“嘿嘿”冷笑了两声，手持一把匣枪对准江老六说：“老六，看你的铡刀快还是我的枪子快！”说着，他扣动了扳机，就听“铛”地一声，枪子打在铡刀的利刃上。七、八个打手一拥而上，从江老六手里夺下铡刀，用绳子绑了，拖到大地主穆仁贵跟前。
  此刻，穆仁贵正坐在一把檀香木嵌金丝的雕龙太师椅上。这椅子是穆仁贵的心爱之物，只要出门，便叫家丁抬着跟随左右。他端着铜制的水烟袋呼噜呼噜地吮吸，慢条斯理地说：“老六啊，子不教，父之过，你的孩子，偷了我家的枣，不管教管教还行？”
  天渐渐黑下来，宁野狸和家丁点着几根火把。火苗子冒着清烟摇来摆去，宛如坟间摇曳的磷火。火光映照在穆仁贵的那张凶狠的脸上，显得更加恐怖狰狞。
   穆仁贵站起身来，把水烟袋递给一个家丁，撩起长袍，走近江老六，轻抬右腿，用脚尖把江老六的嘴巴撬起来，俯身说道：“老六，我不是冲你一个人，我是冲着共产党和八路军！你们以为有共产党八路军撑腰就翻天了？没门儿！我告诉你，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走了，还有蒋委员长，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们这些穷棒子当家！”
   “穆爷，叫我说别给他费唾沫了，干脆活埋了算了”宁野狸说。
   “不行！虽说老六家的孩子偷了两篮子枣，可罪不当死。我穆家一向以慈善为怀，忠恕为本，凡事不能做绝啊！”穆仁贵摆出一副绅士的样子说：“老六，你说今天这事怎么办吧？是吃打还是吃罚？”
   几个家丁把江老六死死地摁在地下，宁野狸咋呼道：“还不给东家磕头求饶！”
这时，梨花带着江老六的妻子莲儿也跑来了。莲儿连滚带爬地扑到穆仁贵脚下，磕头如捣蒜，大哭小叫地说：“求求你放过俺男人，放过孩子，俺再也不敢了了。”
   穆仁贵说：“不给您这些穷光蛋点颜色瞧瞧，你们就不知道姓什么了！我看这样吧，你们这把穷骨头经不起打，就吃罚吧！”
  “俺认罚，认罚，”莲儿磕头谢恩，“谢谢东家，只要不打俺男人和孩子，怎么罚俺都行！”
  “那好吧！罚你陪宁野狸他们睡三天觉！”穆仁贵说：“野狸，放了老六和他的孩子，把这个娘们抬回去，你们解解馋吧！”
宁  野狸指使家丁给江老六解开绳子，说了声“谢谢东家”，随即双手抱起莲儿的两条腿，把她搭在肩上，一溜小跑走了。穆仁贵回头朝江老六“呸”了一口，拂袖而去。
   幼小的梨花一边哭泣一边帮助江老六给大山小山翠叶解开绳索，一路搀扶着回到家里。
   莲儿被宁野狸扛进了穆氏庄园，把她扔进马棚附近的一个破旧的草屋里，屋里满地麦秸，充满了潮湿霉烂的气味。莲儿蹲在草窝里，把身子龟缩成一团，她惊悸地望着宁野狸等七、八个家丁，不知道他们要干些什么．．．．．．
   三天以后，莲儿放回来了。看着被蹂躏得半死不活的妻子，再看看遍体鳞伤的三个孩子，江老六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仰天号哭：“苍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哭罢，连吐几口鲜血，倒地死了。任凭三个孩子怎样呼叫，江老六不发一点儿声息。
莲儿呆坐在丈夫的尸体前，喜怒无常，她双手拍打着江老六的身子，一会哭，一会  笑，她的精神整个地崩溃了！
   从那，这个可怜的莲儿，经常赤身裸体，在枣林间狂奔。有时坐在路边的土堆上，对着过往行人哈哈大笑，不时抓一把泥巴，大喊：“嘿嘿．．．．．．哈哈．．．．．．还有来的吗？没有，糊死了！”扬手“啪”地一声把泥块捂在阴道上。
   半个月后，人们发现莲儿死在牛鼻子泉里，尸体已经腐烂，浑身上下爬满了蛆虫．．．．．
   百亩枣林啊，你能说清这里那一棵草木、那一块石头染过多少穷人的血泪么？
{待续}

小萍子

待续的怎么看不到啊？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