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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退休》——秋萍工作室专发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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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5 21:40: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退休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老张并不算是完全退休。用大伙儿的玩话说,都干了大半辈子革命了,也该找个地方享享清福了。还不错,现任厂长在单位效益一般般的情况下,还给他办成了个本单位的调研员。大伙说老张这下可赚了,这几年办调研员哪有这么容易的?破天荒地办一次还让老张赶上了,从今往后老张可真是功成身退颐养天年去了。
  老张不听这话不要紧,一听就来了气。调研员的名额是不多不假,但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抬头看看,厂里能这么不知疲倦不图回报、兢兢业业从一而终的人到底有几个?27年了!老张一回首,无尽的往事倏忽一下涌上心头,内心就很有些激动,但他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满腹的伤感和依恋环视一下总厂、分厂的楼房车间,一步一踉跄地走出了厂门。
  老张刚一到家,老伴璀枚见他情绪不佳还提回了厂内所有的家当,就知道今天内退的事定下来了,顿时感到喜忧参半百感交集。她刚接过老张的家什,忽然嘴里恶狠狠地小声咒骂起来:这些杀千刀的,没点良心,一宣布内退连车也不动坦了,小黄那个狗崽子我早就看出是个吃里爬外的两面派、马屁精……
  老张有点心烦,急忙止住璀枚说,算了,算了,你不是天天盼着我脱离那个操心窟窿么?我现在回来了你又尽说些丧气话!是我把小黄的桑塔那硬逼回去的,都家来了还用什么车?
  璀枚听了,边走进里屋收拾家什淘米,嘴里还是忿忿不止地唠叨个不停,仿佛嘴里含着一块滚烫的豆腐。
  老张疲惫地环顾一下客厅、卧室以及走廊里的一切,好象直到今天才头一次发现它们是今天这么个摆设。窗台上唯一的一盆吊兰低头哈腰无精打采地随风摇摆。老张想,怎么入秋了天气还这么反常,明天是要给花浇浇水了……
  老张正在沙发上迷糊,防盗门依次响了。老张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知道是两个儿子儿媳回来了,本想起身说点什么,但是来自身心的倦怠和一种隐隐难以言表的悲惋让他继续眯起眼小憩。老张在合眼的一瞬间,看见大儿媳妇月珊在唇上竖起手指阻止了二儿张宏对自己的发问。
  转眼之际,一桌丰盛的酒菜摆好了。老张在等待着有人喊他吃饭,等了一会儿,却总也不见有人上前。老张微微张开眼睛,却发现几个人都正襟危坐在饭桌旁等待着他,人人脸上都挂着一副不忍打扰的表情向这边张望。老张闭上眼睛在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一个人慢慢地起身打了个哈欠,向洗漱间走去。
  老张用凉水狠狠地抹了把脸,一面向大伙儿招手,一边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今天正式从厂里内退了,今后上不上班全凭自愿,我可有的是时间和你们妈妈共同搞好后勤工作了。
  大家听了都露出了笑脸,大儿媳妇月珊欣喜地喊了声:万岁,终于退下来了!这可是个好消息!二儿媳水晶也说,就是,爸爸以后可以好好歇歇了。
  几个孩子就尽挑拣些好的说,轮番着敬酒。老张一会儿便微具醉意,话匣子一打开,便如滔滔黄河之水奔腾不止。老张从进厂时那会儿说起,讲着自己怎么从北京复员回来没走关系分配到现在的厂子,又是怎么靠着实诚和拼搏混到今天副厂长的位置上,从过去为了拉棉纱早晨4点多就往青岛赶路,饿一天的肚子,说到如今的青年出发,大小的轿车送着加班费发着还不怎么愿意去……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就吃了大半晌。
  老伴儿璀枚一边跟着老张唏嘘感叹,一边无限憧憬地观望着月珊圆满突起的肚皮。她给老张和媳妇们加着菜说,你爸可是退下来了,关键是甭用再操心了,你看看他这会子老的,皱纹白头发都满眼的是了……再过几个月俺俩也就又有事干了,咳!……
  没想到璀枚这习惯性的一咳,就咳出问题来了。老张忽然伏在高脚桌上旁若无人地哭泣起来,那哭声一开始还抑扬顿挫,到了后来就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
  老张不顾失态地哭了半天,才缓缓抬起头来,见众人都在盯着他看,就自我解嘲地说了句:那是我工作了27年的地方啊!——说完抛下众人,独自踱回了房间去。
  就这么的,老张在家呆了几天,是一会儿笑容满面一会儿愁云密布。读不进媳妇们买来的闲书,使不了儿子们孝敬的渔具,和老婆子璀枚包了几场饺子看了半部连续剧逛了逛县城的北环路就算是休整到头了。老张从内退的第十天开始,觉得满心满身的烦躁和无聊,下楼逛逛没什么人,路边偶有几个下棋打牌的,老张又天生不爱此道插不上言;要不就是呆在楼上躺在席梦丝里愣神,连吊兰也没心思浇,就依旧是那副恹恹的模样。
  老伴璀枚虽然早老张内退,然而毕竟是家庭妇女,又在楼后自家种着一席园地,原本很有自得其乐的她也因此变得郁郁不乐,尤其是在回娘家的时候璀枚感觉出了,没有了公家的车子,真的是千不便万不便……
  待到约么半个月的时候,老张火气上来了,在家里动不动的就喜欢对璀枚挑三拣四,一会儿嫌这个菜放盐少了,一会嫌晚上璀枚的呼噜声吵了,甚至还无缘无故地乱发脾气,惹地璀枚老是红着眼圈子不敢吱声。
  一天傍晚家里刚吃过晚饭,老张就不失时机地对众人说,你们一个个的别都闲着没事做,从今天往后一个人一天给我出一个点子,我要重整山河从头来过,我还得先做点事情出来给人瞧瞧,我们家要住有楼、行有车、吃有肉、玩有钱……我老头子还是可以发挥余热的,绝对不能塌了腰杆子让人家看不起……
  一席话说的众人脸上火辣辣的,月珊挺着个大肚子说,爸,您就在家歇着吧,我们的工资就够您花的了,要买车我们做小辈的慢慢来啊……
  老张不听,摆摆手说,你们不懂,我不要你们养活,我还要活出我的自我价值来!
  大儿张炬这时也摆手止住媳妇说,爸,我们支持您,您想干点什么我们全力以赴地搞好支援就是!我们家还指望您成为百万元户呢!凭您多年的管理创业经验,买车不是小KASE么!……
  老张点点头说,记住,每人一个意见点子,从今天开始,没有点子就别回来吃饭,爱上哪儿吃上哪儿吃去!
  说归说,闹归闹,今天众人是没有思想准备,就都盘算着明天该给老爷子出个什么好主意,经经商解解闷什么的。
  第二天上午,二儿张宏一进家门就对老张喊上了,说爸,给您找了份工作,到我们单位看大门去,一个月三百块钱,风刮不着雨淋不到的您看怎么样?
  老张黑乎着个脸说,我不去丢那个人!我又不是穷得没饭吃了,那是干啥?还不够叫人笑话的。
  张宏边奔到饭桌旁边扒拉米饭说,反正我是尽心给您说好话了,也算是一点子,我有急事我吃了先走了……
  正说着话,月珊提着条大尾鲤鱼回来,一进家门看见老张脸色不好就说,爸,今天给您补补,下午张炬说了,陪您到血野水库钓鱼去。
  老张心思不在这上头,说你们给我的点子就这个?叫我当鱼贩子去?
  月珊不好再说什么就径直去厨房和璀枚煲鲤鱼。临近张宏她挑挑眉线,张宏无奈地摆摆头。
  二儿媳水晶回来得较晚,见家里是这样的情景,就洗净了手中的桃子亲手递给老张,却不说点子的事,只有搭没搭地说起了单位的事。说,爸,单位上出事了。
  果然老张不再抑郁,忙问咋的了?神情有些紧张。
  水晶捋捋额前的秀发说,也没什么,就是单位昨夜被盗了,丢了计算器和公章,现金倒是没少。
  老张慌忙问你这内勤可不就受牵连了?
  水晶轻描淡写地说,也该着小黄倒霉,他是最后一个动公章的,用完后没锁好抽屉招了贼,我没影响。
  老张问,就是那个以前因为嫖妓被公安局处理过的那个小黄?你可得提防着他点啊,你还得从这事儿上吸取教训。要是我当你们领导,连你也开喽!
  水晶见事不好,忙说这桃子不怎么甜呀我进厨房看看,说完也起身往厨房里走。
  厨房里这会儿正热火朝天香气袭人。一个个小菜被月珊搬上饭桌。张宏正要逐个品尝,被水晶一把揪住了耳垂儿。
  众人见时候不早了,就喊老张吃饭,老张磨磨蹭蹭地一步一回头地往门口看,大伙儿知道是老爷子惦记老大呢,就问再等等?
  老张说,等个屁。
  正沉闷地吃着,门外有了动静。
  张炬一直习惯未进门就将声势操弄地很大,但今天也是蹑手蹑脚地进来。
  张炬见众人都在低头吃饭没有看自己的,连月珊也不管不顾,就知趣地洗手上来说,我想好了,让咱爸去办个书亭去。干书亭在咱这县城里还属文化职业,少接触不了人,又有书看,怎么样?
  璀枚不等众人发话就说,我看行,就是时间占用地多点,也能适合你爸。
  众人附和,老张脸上却并未有多大起色,说,你们是真正不懂得老子了,我还想干点事,不是鸡毛蒜皮零零星星的猫咬狗跳,咳!老张独自感叹一声说,以前还不理解人家老王从厂长位子上退下来怎么就一下就成了半痴呆,现在想想,……咳,其中滋味你们是一个也不懂!真是难受啊……
  吃饭的气氛一直没提上来。张宏中途就说单位加班一早走了,水晶也拿起放在璀枚房间里的连衣裙跟着回去了。
  张炬陪着老张说了会儿宽心话,说哪有一口吃个胖子的?慢慢来吧,咱又不愁吃不愁穿的。
  璀枚和月珊在里间里叨叨一会儿出来,见父子已无话,就对老张说,行了,行了,先让孩子们回去吧,你也好静下心来仔细琢磨琢磨……
  老张点点头,待孩子们退去,一个人躺倒在沙发上。
  郁郁地又过了十几天。老张依然是早起早睡,到公园里看看人家放狗养鸟的,去公路边看看下棋打扑克的,他奇怪自己以前爱睡懒觉的毛病怎么改地如此之快之彻底。也暗自想过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妄想和主观臆造的成分。但繁华的街头总是给自己留一份不灭的火焰,炽炽地燃烧在心底。
  一天老张在路上看见两个人骑着飞车在人群里舞龙似的奔,却又在同一拐弯儿处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街上的人哗地涌上去观看,老张因为觉得有个人好象在哪见过就也凑上前去看点光景。
  不看不知道,一看,这俩血人老张还都认的。水晶单位的小黄倒在血泊之中显些认不出来了;另一个却是自己的老部下刘小河。
  两人满身是血趴在地上的模样着实恐怖,老张急急火火地打电话报警后,又冲进人群将两人慢慢抬起用自己的衣襟为两人包扎伤口。
  刘小河虚弱中见是自己的老厂长,刚想说点什么,却又昏厥过去……
  不几天,老张没猜错,刘小河果然提着大包小包的来到家里。一进门刘小河的脊背就弯地象条龙虾说,老爷子,老爷子!上次就多亏了你了,要不我的小命早就玩完儿了,您的恩情让我怎么报答吧?
  老张本来有点鄙薄其为人,在自己内退最需要宽慰之际,就压根儿没见这小子的面儿,到这份上了来了。不过,老张知道自己毕竟是人走茶凉,不能与先前的光景比,眼见刘小河也上门了,还是抑制不住有些高兴,说,小河啊,今天别走了,咱俩喝酒拉拉呱。
  刘小河面露难色但随即又爽快地答应,说算了,今天我也不回厂子里了,反正我早晚要辞职的,干脆我们来个痛快的!  
  老张一听,知道话外有音,就问,怎么搞的?孬好也干了多年了,辞哪门子职?
  刘小河诡秘地说到,我在城西又建了一个小厂,个人的,规模小点,但也比再给共产党卖死命却不发财的好了,这年头还是得自己干!
  老张咪馏了一口茶,差点喷刘小河一个满面,满脸憋的通红地说,你这说法是放屁,共产主义好共产党永远是我们的好领导,社会主义饿不死人!等哪会美帝国主义又来次厉害的和平演变,中国要是出事了,看你不饿死?赚了一辈子好还敢说共产党的不是?!
  刘小河笑笑,老爷子,世界上的事就怕跟您似的认真,一认真起来,真的什么事情都好办,倒退个几十年那人心那个齐啊!干点啥不是就凭咋呼一声?
  老张说这话我爱听,还是过去值得怀念啊!
  刘小河说,您也别老惦记着过去了,你知道我并不是反党反社会,我骨子里流的是浓是血您不比谁都清楚?我就是想自己干点事!
  这话越发说到老张的心坎里去了,老张就急火火地询问那边准备的怎样了?设备、职工、原料、资金、加工什么花色品种等等都怎么打算的?是不是真准备大干一场?
  刘小河满怀憧憬地说,您还不知道吧?我的地早在一年前就圈好了,家底儿都投进去了,设备、人员基本上都齐了,已经开产了。就是却点棉纱原料,这年头棉纱价格闹鬼,不正常……
  刘小河从老张越发丰富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当即就显现出为难的神色说,咳,就是缺少个帮手,管理干部,我这小厂缺乏人才啊!
  老张一听忙说,不过我可以考虑考虑的……就是怕老伴她埋愿,咳,这马上要哄孩子了……
  刘小河说,老爷子我真不是说您,这年份就是赚钱才能体现一个人的价值所在,哄孩子不是有大妈么?您到我那里抽空搞点管理工作哪里不是?您是我的老上司又是救命恩人,老实说,我这次来就是请您出山的。
  老张立时变地豪情万丈起来,一抹先前的谨矜,说到,好了,小河,今天就这么定了,你看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别。老爷子。刘小河边起身想告辞边说,您再休整几天啊?
  老张笑说你不是吃了饭再走么你把我当成老的掉牙动弹不地的老废物了?
  刘小河说哪敢哪敢啊,要不明天?
  老张说,就是明天了!
  吃中午饭时,众人发现老爷子有些兴奋,也不逼着大家想点子了,就都有些纳闷,众人见老张只顾自己吃饭对别人不爱搭理的样子,就没人问起。倒是水晶在饭桌上说了一件事,单位上的小黄让人给撞了,被肇事者送到医院后就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那人也太没道德了……
  真正到了晚饭时间,老张才向众人宣布,我找到工作了!月薪一千,年底分红!
  众人听了欢呼雀跃起来,只有老大张炬问,不是骗局吧?
  老张一口回绝说,哪能呢?老子就没这本事?
  一家人连连举杯,都是真诚的快乐和高兴。
  这天璀枚正整理她那楼后的三分地儿,只见老张从南面被人用计程车送回来了。下车时一派热闹,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将老张往楼上抬。
  璀枚一急,差点跌坐在地,扔了镢头就往家里跑。
  一进家门,璀枚招呼着几个从门框里往外拥挤的汉子,可没有一个愿意留下的,都不说话地往外挤着走了。
  璀枚近床前一看,老张正在席梦思上嗨吆,捂着松垮的臀部叫嚷。
  璀枚给老张一褪下裤子眼泪就唰地滚落下来了。只见老张臀部上乱七八糟地包扎了一统,不见血迹但是浓重的酒精棉味扑鼻而来。璀枚忙问,老天爷啊这是怎么了?
  璀枚这就有些生气,人家的厂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犯不着你和人家打架啊?
  老张有些哽咽着说,那个畜生狠啊!厂里统共几个小姑娘,都让他给糟蹋了还不算完,我请来的老客户来了还叫女孩子去陪床!……话没完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还有——,老张意尤未尽,见璀枚还在一旁认真地听,就重重地叹一声,说,我跟那小子理论,他非但不讲理,还说咱们……说咱们……咱们水晶跟他们单位上的小黄是一路的……他亲眼看见过小黄和水晶……
  璀枚是气上加气,哭到后来变做了呜咽,还一味埋怨着老张不该再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搞什么夕阳工程……
  老张趴了一会儿对忽璀枚说,水晶的事可千万别乱讲,尤其是张宏那个驴脾气知道了还了得,再说这事也不一定是真的,水晶这孩子就是平时爱打扮,据我看倒也没什么大毛病,这么大的事……
  璀枚失神地点点头答应,嘴里却说,现在的年轻人你就懂得多少?你看水晶的那些长筒袜吧,天天哪有重样的?哪双不是百了八十的?
  两个人郁闷地说着话,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老张抬头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吊兰,心里想,人都快不中用了还管它?
  天渐渐凉爽了,几场秋雨下过,街面上的裙裾骤然减少了许多。
  老两口见水晶还是稍厚点的毛坎肩配着短裙子长袜子就有心想提醒一下,但见她还是象以前一样的温柔乖巧,也就没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言语。
  正在日子没稠没淡的过着,大儿子张炬给这个家带来了福音。他说,爸,我们幸福山私立中学食堂承包招标呢,我想了想适合您,给您报了名。
  老爷子一听,拍案而起。说,老大就是老大!
  第二天,张炬和陪着老爷子去学校投标。老张渐渐了解到,这所学校共有学生3000多名,分两个食堂,最低投标是10000元,二十几家竞争,看来还有干头。
  先是竞争演讲,老张没有准备但在张炬的拥扯下就走上台,说了点实际情况,书自己虽然对食堂工作没有多大的经验,但是自己曾在部队中受过正规的训练,当过司务长,回家后当过翻砂工、保全工、销售员、副科长、科长、副厂长,内退之后不甘心养鸟遛狗,想干点事情,干就干好,干出点样子来。
  老张话锋一转,继续说到,既然叫咱干食堂,就是服务行业,而且还是为孩子服务,我想这里头就不光有怎么经营赚钱的事情,还要有的是经营者的品质和责任!
  张炬看见台下的老师们纷纷点头,见缝插针地说,我父亲是真想琢磨点事儿干,内退这些天了,无论在思想上、物质资金上、还是在信心计划上都有了充足的准备,如果有机会,不妨给我父亲试一下,请各位领导对他的“夕阳工程”拭目以待。
  台下响起了零碎的掌声,尽管鼓掌的人少,但毕竟是在一个有你没我、激烈竞争的场合里。老张从台下走下来的一瞬间里,好象重新找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并不陌生的自信和力量!

  老张时常痴望着自己眼前的一副新景象:七八间宽敞的大瓦房;几张硕大的盆、缸、栅;几张崭新的课桌一溜摆在深绿色的三角塑料天棚下,十几盆热气腾腾的菜肴齐整整地一字摆上;几簸篮馒头包子小饼圆圆高高地鼓胀着;八个小伙子、小姑娘包括老伴璀枚在内,轮番在自己身前卖力地叫卖着……拥挤的孩子们笑着,叫着,拥到食堂前的天棚下打饭……老张自己背着手,仿佛是悠哉悠哉,无所作为,其实却是老谋深算,颇费思量……
  学校对老张的发言感到满意,尽管老张是所有投标中出钱最少的人(仅仅投了基本价格10000元),但是学校后来找到老张诚恳地说,我们私立学校办食堂完全是为了服务孩子,不求挣钱,只要服务好,饭菜质量高就行!事实上,老张当然很让学校满意,甚至随着学校正常开学上课的进行,连老张自己都对自己感到非常满意了。
  老张自打干了老板才真正体味出了再创业的极度艰难和困苦。先是早晨务必需要和老伴璀枚四点钟起床到学校卖早点。为了节省开支,顾人少,自己就得全跟上,而且学校买卖全部用的是现金,别人怎么也不如自己人底实。于是璀枚放弃了楼后的小白菜,老张甭说不喜欢打扑克下象棋钓鱼,就是喜欢也哪里还有时间?
  学校是刚成立的私立学校,就显得比一般学校条件差点,食堂其实只是对立的几间破平房而已。老张更要想方设法和对面近在咫尺的二食堂竞争,因为对面食堂老板和校长有些干系所以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老张这边一旦在小环节上疏忽一点,就很容易造成几天工作的被动。一次老张这边畅销的一种饼子让对方食堂买去货样子学着做了,后来的连续几早上的营业额都直线下跌,跌地老张老眼昏花,直到璀枚开始领着众人早上蒸包子才又勉强占据上风,——可过了没几天,人家也上了包子,老张冥思苦想想出让璀枚摊煎饼和烙溻包子,这才又重新夺回阵地……老张虽然当上了真正意义上的老板不假,但自己这老板当的什么滋味,只有老张自己知道。
  老张想,以前别人也好自己也罢,总以为出来单干是多么容易,多么好发财,当真正自己干开了才知道啊,这银子不是遍地都是任着捡的。“没有一番寒彻骨,哪有梅花扑鼻香”?此时老张想的却是一句“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干还得干,还得干出模样来!老张号召全家勒紧裤腰带,全家除了月珊留下,全部业余顶上这刚开始的一段艰难岁月。
  食堂天棚上空,满是别处横纵过来的杨树枝杈,叶落知秋,秋深叶落,到了满食堂外飘零落叶的时候了,老张带领着七八个人热火朝天地卸碳、烧火、大扫除、抢时间、增效率……一个月光景,老张竟慢慢适应了这种快节奏的自我主旋律生活。
  就这样子的劳作,虽然用老张自己的话说是充实了不少,人前人后的依然神采,但无尽的疲惫还是无可压抑地充斥着全身。这一点老张在床上就没少受了璀枚的埋怨,天天渐渐冷了后,璀枚甚至每天都是单独睡觉,连给自己暖脚的兴趣也没了。
  两人就琢磨着怎么抽个时日酣然宣泄一番。进入阴历八月份,学校里假期多了,抽个星期天,两人先是宣布了员工放假一天,不顾对面食堂老板的窃喜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两人到家,心照不宣,但彼此还都惦记着好几个该出的门没出,澡也没来得及洗,就各自急火火地分头行动。
  下午吃饭时璀枚和月珊忙活了半天,拾弄了一桌子齐珍海味,专等老张回来开开洋腥,——这个把月静吃大锅菜把众人靠坏了。
  众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水晶和张宏急着上班就忙活着吃了先走了。月珊挺着大肚子,璀枚赶紧也让她和张炬吃了,留下自己一个人食不下咽,郁郁不快。
  等到下午夕阳将落的时候,老张让厂里的司机小李送回家里来了。老张这一场喝地不轻快,呕吐地身上到处都是。璀枚就没给小李好脸,冷着脸一边骂着老张一边说伤心话。小李见这阵势赶紧遛之大吉。
  等璀枚给老张擦完身子,天不早了。璀枚独自下橱做了老张最爱喝的丸子汤,一勺一勺地喂他喝。
  老张迷糊着喝丸子汤,嘴里还兀自不住声地喊着:有什么啊?有什么啊?老子就还是好样的!…………璀枚一边又掉下眼泪来了,这是又犯了哪门子疯了?璀枚揪着老张松弛的皮肤,心中澎湃万千。她在想,这么多的好日子,怎么说过去就都过去了呢?时间真是个魔鬼呕!
  老张的呕吐又让璀枚声泪俱下地自我言语一番。闹腾到不早,璀枚才疲倦地上了床。
  璀枚在床上听着老张如山的呼噜,咬着牙在被子里哭泣。挣命啊,挣命啊!眼泪很容易湿透了被褥……
  约么凌晨时分,外面狂风大做,冰雹夹雨呼啸而来。窗户叶被震撼地砧砧做响。
  璀枚谛听着外面的雷声、雨声、闪电划空声、风啸声,一只手慢慢揭开老张的被褥,一闪扑了进去。老张在睡梦中将璀枚拥抱地很紧,很紧。璀枚在黑暗中听着外面的冰鱼声,竟然感觉出一丝塌实而厚重的温暖紧紧绕裹着自己……
  天无可奈何地亮了,璀枚在意识中一醒,才发觉已经五点了,赶紧喊起沉睡的老张,一同要去食堂。
  两人在迷糊中寻找着雨披伞具,四处关好窗子后,开始步行冲进雨幕。
  北环路上的积水已经漫到脚脖子了,两人都感到透心的凉。璀枚在打了第六个喷嚏时老张扶住了她。
  一路迤俪而行,两人都担心今天的早饭该怎么开,猜测其他早到的员工此时在干些什么?但愿他们已经开始准备早餐了,璀枚和老张心急如焚。
  到了食堂,两人睁眼一看立刻傻了一般地站在了原地。
  原来对面二食堂早就独自卖开饭了,自己一边却是冷冷清清。这还不打紧,一棵两人合抱的杨树被飓风拦腰折断,枝杈横斜下来正好砸在自己这边天棚的石棉瓦上,自己一食堂这会儿不但卖不成饭,连走路的空都没了。
  老张和璀枚正愣怔着,食堂里的老黄从面食屋里急急火火地跑出来,一见两人,即刻象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喊起来:老板,可毁了!小蔡刚才让树枝子砸伤了!
  老张二话没说几步走进里屋,阴暗的屋子里小蔡正趴在老苗肩头极为疼痛地哭。老张过去一看,小蔡胸前血湿了一大片。自己想关切一下,又怕男女有别不方便,就喊叫着璀枚过来看看。璀枚挡住几人蹲下身子一看,就惊叫起来。
  璀枚质问老黄,你这么大个人还不懂事怎么着?小蔡伤成这样子还不赶紧送医院!你是怎么搞的?快叫救护车!
  老黄斜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着,老板啊,我叫来救护车到底谁付钱啊?……
  璀枚和老张气地不行,看看小蔡此时也抬头委屈似的看着自己,就异口同声地说,先送医院再说!救人!
  几人七手八脚地将小蔡抬出里屋,救护车载着璀枚和小蔡,卷起一地的落叶飞也似的赶往医院。
  老张避开对面二食堂老板那束略带快意和奸猾的眼光,独自环视自己的厨房,里面摆齐了热气腾腾的稀饭、油饼、火烧、包子。这一点有些出乎他和璀枚的意料,伙计们干是干了,而且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干地很出色很卖力。但是正巧在他们卖饭前,大杨树被风刮倒了,还有人受了伤,这是老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短暂的惊慌错乱之后,老张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就招呼大家过来吃饭。吃吃吃!放开吃!把稀饭都喝了……老张带头大口喝起稀饭来。
  天依然阴着,但实际上时候不早了。老张领着大伙儿用锯拉绳拽肩扛,偌大的树枝还是被众人逐渐清理出个头绪来。天阴飕飕地冷,老张在汗湿着用力拉树枝的时候,几次划破了手指,又听到对面老板和伙计们放肆地浪笑,心里一时憋闷地难受,汗水风干后有着钻心的凉。
  这时候老张的手机响了,老张看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半了,今天上午的饭菜又做不成了。其实老张倒不是心疼这几顿饭不卖,会有多大损失。老张怕的是让学校个别老师抓住辫子,说给学生的饭食没有准备充足。那么多学生买不到饭吃才是严重失职,老张想。不过就对面食堂现在的充足准备来说,老张还是基本上打消了这个挂牵。
  老张本来不想接电话的。自从干了食堂,老张觉得“钱”这玩意儿还真不是容易挣来的东西,费事下力、累死累活地一天干下来挣不了多少,真正平时花起来,五毛钱都觉得烫手了。精打细算起来,一个电话要付出多少劳动力在里面啊!
  电话却是儿媳月珊打来的。
  月珊开口就几乎是喊着说,爸啊?!出事了!……张炬他叫摩托车撞了……
  老张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胸前一阵憋闷,眼睛里也出现了成群的金星闪闪烁烁。老张一个趔趄,不小心跌倒了,竟晕厥过去。
  老张醒来,自己正躺在雪白色的病房里。护士们来来回回地穿梭。璀枚、月珊、张宏、水晶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老张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因嗓子一时堵着一口痰没说出来。张宏和水晶却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起来。老张摆摆手说,你俩这是又干啥?!你哥怎么样了?
  张宏还不待说话,水晶抢着先说了。爸,我们错了!我和张宏闹了点矛盾,我跑到大哥家找月珊,张宏去砸门我们害怕,就打电话给大哥,不想大哥急火火地回来就叫工商局的一个诬赖给撞了……说完,水晶放声大哭起来。张宏却对着水晶就是狠狠一拳,水晶不还手,声音却小了下来,止不住地抹眼泪。
  老张说我不管你们这些狗咬猫跳,到底张炬现在怎么样了!
  璀枚一脸愁容地上前说,不咋的,就是右袼褙骨折了……
  老张气不打一处来,喊,不咋的?要是有事儿我就叫你们都吃不了兜着!……
  月珊也在一边捂着肚子做痛苦状,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哭。老张心烦到了极点,干脆揭了被子就往回走。一行人赶忙劝,却哪里劝地动他这头发了闷倔的牛?
  晚上张炬也挣扎着出了院。就剩下小蔡还在医院里由家人陪着恢复治疗。老张和璀枚在家里将花消简单一算,吓了一跳。旮里呼气地花消一圈,整整两个半数,正好等于一家人干食堂来的所有营业额。
  老张回家后才发觉自己的体力不服不行,明显是大不如前了,头一阵阵的晕旋,手足无力,这哪是十年前的张长征啊!老张窝憋在席梦斯上零零星星地想着心事。就听璀枚小心翼翼地说,上午的事果然叫你说着了,水晶这孩子看着怪好,怎么还那样呢!?张宏也还是暴性子,非拿刀剁她,月珊不知道内情去叫张炬帮忙来,不想才出的事……水晶固然有不对的地方,我也说了,要看她以后行动,可咱也得说服说服张宏了,他这个脾气还……
  老张接过话头说,这个脾气还咋的?我看适当的时候还很正确哩!还是暴地太轻!……
  璀枚皱着脸悄声地问老张,食堂,————还 干吧?……月珊,怕是下个月要生产了……
  老张一时无语。两个人默默地躺着,聆听着窗外渐渐声响的雨滴。璀枚揭开厚厚的过冬被子,将老伴和自己裹严。老张任由璀枚给自己掖着被角,将自己紧紧地拥抱住。
  透过微亮的台灯灯光,老张无意间看见窗台上的吊兰。不知是璀枚浇灌了水呢,还是昨夜的雨水渗进窗内,它竟变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蓬蓬隆隆的很有些声势出来。
  老张想,滋润它的,肯定是雨水。

 楼主| 发表于 2003-8-5 21:41:58 | 显示全部楼层

短篇小说《退休》——秋萍工作室专发专稿

这稿子今晚我进行了比较全面地校对和修缮,从来没有发表过,是我倾注了感情的稿子,写得很实在。希望大家能喜欢!多多斧正!
 楼主| 发表于 2003-8-6 00:34: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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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发表于 2003-10-24 14:37: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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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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