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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为纪念弘一法师诞辰132周年、逝世70周年,浙江美术馆、温州博物馆、平湖李叔同纪念馆联合举办了“天心月圆:弘一法师手迹展”。在不无纷扰、浮躁的当下,弘一法师给予人们的,或许不仅仅是书法艺术的陶冶、熏染,更多的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与启迪。
“当一百五十件弘一法师墨迹布满浙江美术馆二层展厅,整个美术馆顿时充满肃穆、庄严、静寂之相;当十位杭高(原浙江一师)学子深情唱起《送别》,眼前仿佛看到七十年前弘一法师圆寂时的吉相以及九十四年前辞别红尘出家的身影。一切如梦幻霜电,唯有艺术永存,精神永恒。”这是10月10日下午,在“天心月圆:弘一法师手迹展”开幕式上我即兴发给友人的短信。为纪念弘一法师诞辰132周年、逝世70周年,浙江美术馆、温州博物馆、平湖李叔同纪念馆联合举办了这次展览活动。展览取得了空前成功,每天都有大量观众前来观看,有的甚至从北京、南京、上海等地专程赶来。观众的构成面相当广泛,既有专业的书画界人士,也有政界和商界人士,更多的是大量普通百姓,有的举家而来,有的多次光临,大家的文化修养和欣赏眼光或许有所不同,但对大师的崇敬、服膺之情却高度一致。在不无纷扰、浮躁的当下,弘一法师给予人们的,或许不仅仅是书法艺术的陶冶、熏染,更多的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与启迪。
在众多展品中,有几件具有特别的意义。一件是他出家前在虎跑“断食”18天的《断食日志》;一件是出家前夜为朋友姜丹书亡母写的《强太夫人墓志铭》,写毕折断毛笔,飘然而去;一件是大师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大的书法作品《佛说阿弥陀经》,以及大师写给高足刘质平的92件手札。这一件件作品,构成了弘一法师出家前后断食、断笔、断发的一个既属巧合、又带宿命的意味深长的隐喻。
断食
虎跑断食,是李叔同人生历程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转折点,甚至是分水岭。从这次断食起,他更进一步坚定了辞别红尘的决心。从《断食日志》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断食前后细致周密的准备过程、实施方法、生理变化、心理感受。可以找到他出家原因的蛛丝马迹。这部《断食日志》,用精美的小草写成,日记体,字数达万余字。
据文物收藏鉴定专家朱孔阳先生之子朱德天介绍,李叔同出家前将《断食日志》赠与挚友、浙江一师同事堵申甫。后可能堵家生活有困难,将《断食日志》卖给了著名古书收藏家章劲宇。1965年,在上海医史馆工作的朱孔阳先生得到此件,原拟征为医史馆藏品。但馆领导认为内容与医史不符,未征用。朱孔阳先生不得已将其作为个人收藏。2010年,在虎跑李叔同纪念馆举行李叔同诞辰130周年活动时,朱德天将家父收藏多年的珍贵文物《断食日志》捐赠给了纪念馆。今年10月9日,虎跑公园内举行《断食日志》影印本首发式,同时在浙江美术馆展出,这部珍贵的作品,不但得以让观众近距离接触,也可以让有关专家和爱好者买回影印本,仔细加以欣赏和研究。
从中得知,李叔同当时身体状况非常不好,神经衰弱严重。好友夏丏尊向他介绍了日本杂志上关于断食疗法的文章,说是有利于调养身心,他很感兴趣,就有意一试。经过一番准备,他在校工闻玉的陪同下于1916年12月24日到了虎跑寺开始“断食”,次日实施逐渐断食,于1917年1月11日结束断食,前后共18天。这部《断食日志》详细地记录了李叔同断食期间的生活细节及每日身体所发生的生理变化情况,且是他唯一的日记体书法作品,具有相当重要的文献价值和艺术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断食”期间,并非完全不吃任何东西,根据“断食”三个阶段的不同要求,还是可以吃适量的稀饭、蔬菜、水等。但都极简单粗糙、以能够维持最起码生理需要为限,“断食”结束回校后,他的饮食也都变得非常简单。断食,是一种当时流行、现在依然流行的健身方式,但对李叔同而言,其意义远不止此,而已经成为他开始另一种人生,即从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向灵魂生活升华的发端。一些观众看了《断食日志》,不无感慨地说,面对大师,想想自己整天大鱼大肉、狂喝滥饮,真正惭愧不已。
古人云:“食色性也”,这是凡俗人生的最起码需求。“断食”、“断色”,则意味着与非凡人生的“物质生活”断然作别。
断笔
在这次展览的作品中,有一件浙江美术馆馆藏的作品格外引人注目,那就是李叔同在出家前夜为姜丹书亡母写的《姜母强太夫人墓志铭》。2007年,姜丹书先生之子姜书凯将这件作品及其父亲生前画作、手稿交由浙江美术馆寄存代管。姜书凯回忆:1917年他的祖母强太夫人在杭州逝世,办完丧事后,父亲姜丹书请辛亥革命后的第一任杭县县长汪嵚先生撰写墓志铭。取回文稿后,父亲又踵门求当时同在浙江一师任教的李叔同先生书丹。这触动了李叔同对自己亡母的哀思,两人相对欷歔良久,他答应了下来,但一直没有动笔,直到第二年夏天,就在他出家的前一天晚上,才点起一对红烛,伸纸濡毫,认真地用擅长的魏碑体写完了《姜母强太夫人墓志铭》。写毕,意味着了却了所有俗事,他随即把毛笔折成了两段。翌晨,他悄然而去,到虎跑披剃当了和尚。当先父和其他同事好友闻讯赶往学校送行时,已是人去楼空,房中唯见残烛断笔伴随着这篇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的墓志铭。上面的署款已是“大慈演音书”了(李叔同出家后名演音,字弘一)。这件作品是李叔同在俗世的最后一件作品,弥足珍贵。
“断笔”的意义在于,能够作曲、唱歌、演戏、吟诗、作画、为文的多才多艺的李叔同由此摒弃诸艺,摒弃了尘世的“精神生活”,向人生的最高境界“灵魂生活”迈进。
断发
李叔同为何出家?这是不少参观者十分关注的问题,也是试图从展览的作品中窥见端倪的问题。这方面,我始终觉得丰子恺关于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灵魂生活3个层次的说法是最具权威性和说服力的。一个人决意遁入空门,有两个基本原因,一是万念俱灭;二是有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之宏愿。弘一法师当属后一种。他的普度众生的一个基本方法,便是以字结缘,以书弘法。
他曾在信札中说:“此次住泉州不满两月,写字近千件,每日写字四十件上下。”叶青眼居士对他说:“此次泉州人士多来求公字,少来求法不无可惜。”弘一法师欣然答曰:“余字即是法,居士不必过为分别。”
在这次展出的弘一法师致高足刘质平的92件手札中,这类以字结缘、以字弘法的记载比比皆是。最让人百看不厌的是16幅屏条《佛说阿弥陀佛经》,这件作品是弘一法师于1932年为纪念父亲诞辰120周年在镇海伏龙寺所写的。当时刘质平任上海美专科艺术教育系主任,暑假到老师那里帮忙。弘一法师在镇海伏龙寺时,刘质平曾前后侍奉一个多月。他每天起早,磨墨两小时,备足一天所需的新鲜墨汁。16幅屏条是弘一法师在16天里所作,每天上午写一幅。 这件作品一直由刘质平保存,1946年刘质平在上海宁波同乡会馆展出自己收藏的弘一法师生前墨迹,孔祥熙看到这件16屏条墨宝后,想以50根大金条买下。刘质平不为所动。这件1936字的精美杰作,现在是平湖李叔同纪念馆的镇馆之宝。这次展览期间,李叔同孙女、刘质平儿子、姜丹书儿子、丰子恺女儿都来到了浙江美术馆,在大师的墨宝前,和诸多观众一起深情地缅怀与怀想,显得格外有意义。
事实证明,弘一法师的“断发”,是断绝一切杂念,一心弘法,终成高僧巨匠。他出家的原因,实际上是不言而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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