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襟和风写烟云 叶文玲

李豫州

   大川奔流，高山峻立，是大自然的神妙杰作。从某种程度上说，画家也具造化无极的鬼斧神工。云天碧水芳草连绵，苍山似海残阳如血，画家笔下真是气象万千！对信手能唤自然风光的画家，我自来感佩敬重，平生因而交了许多书画家朋友。与杭州市国画研究院院长沈明权的结识，也是由于这天性而生的“酷缘”。
    得识沈明权之前，听人说他坐拥的书斋名为“竹韵”。这二字，教我立时就有了相见恨晚之慨。裁取一片萧萧竹，于君指间品清韵。我惊喜与沈明权的钟情所好是那样相通相融。
    造访了他的“竹韵斋”，“室雅何须大”之句又立时涌上心来。“竹韵斋”外本无竹，清韵来自壁上所挂的几管竹笛。却原来，沈明权少小坎坷，但于求艺拜师上却是幸运有加。他自述“束发之年即得晓音律”，即是指在专业剧团任民乐师时，就师从了江南笛王赵松庭。我在花园北村居住时与赵松庭为邻十数年，晨暮间常聆清音悠扬，早晚在庭院中遇着这位贤邻时，便屡屡称羡他是常有玉律伴随的仙苑中人。赵先生听了便笑答：是学生们在弄箫舞笛。却原来这缭绕萦回我们耳畔的笛声，竟也流自沈明权这样的巧指。正是通晓音律的前缘，奠定了沈明权学画的根基。无怪后来行中人评他的画，都说道是“有一股音韵从画上流出来”。
    沈明权的第二重幸运也非常人可有：从画时，他拜的是自黄宾虹之后的山水画大师陆俨少。在当代享有盛誉、与李可染有“北李南陆”之称的陆俨少，其作品瑰伟奇丽，笔墨恣放，极具惊世骇俗的魅力。沈明权成为陆老的入室弟子，耳濡目染，心窦大开，陆老浑然大气的画风，书文并美的题识，成为他心慕手追的楷模。谙知内情的，又都肯定沈明权出道后的画，笔法老到，几可与其师乱真。这一手硬是了得，如是俗人庸常之辈，深得陆氏堂奥后能有此技，足可聊慰平生了。可沈明权不然，他不以“小陆俨少”的雅号为满足，“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更是他牢记的座右铭。
    据悉，沈明权初访陆俨少时，陆老曾让他临摹试笔，这一试，试出个“笔性很好”的评语。这就如同说一个泳者“水性很好”一样，是不可多得的评价。谦虚好学的沈明权，拜师的三个响头没有白磕，他给自己立的“学其神魂”的规矩更没有立错，他从陆师的万千功夫中悟出来：绘画之道的根本是为人之道。
    “琢璞玉，雕浑金”的再造，于沈明权，真是善莫大焉！几年后，人观其画，都道他得了陆师的真传。前年有幸观其画展，我也觉得众言不谬，沈的作品，果然很有陆俨少之风，那存在于画中极具穿透之力的“三气”更是洋洋毕现。
    “三气”之首就是大气。无论是巨制还是尺幅，画中的铮然大气，浩荡纸外；其二是静气。不管画面是仰看乔木阴，还是俯看横飞泉，画中的静气悠然而出；其三就是气势。经年磨练后的千钧之力，俱蓄在笔端，于是，在其笔下，苍穹高华，大地明净，即令是写画断虹霁雨、江天一舟那样的小品，也是气势自拥，意韵无尽。
    “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早在１０年前，沈明权将自己的新作呈给陆老指点时，陆老就以“山水清音”四字以示嘉勉；红学家冯其庸欣赏他“米山化作沈家山”的可喜探索；在他自成画路风格日臻成熟时，程十发喻他是“仙境写意人”；而钟情书艺的作家贾平凹也在得访“竹韵斋”后，佩服不已地大唱赞歌：“一纸清穆，满壁仙风”。
    读画之乐与读书一样，莫过于遇到与己意气相投之人，可抵足长谈通宵达旦。因此有人说明权先生是“大隐隐于市”，我倒觉得不尽然，沈明权虽然也写画过“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境界，但更多的时刻，他是我所敬重的那种朴素而庄重的生活中人，是用满腔爱意、一襟和风，写出了人间烟云的性情中人。
(叶文玲,2000年11月16日,中国文化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