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即景

liyuzhou

   中午，我独自一人坐在丽江石桥旁的木椅上，桥是老的，椅子是新的，古老的拱形石桥，是丽江现存最老的石桥，桥上桥下拍照的游人很多。柳阴下的丽江水清澈见底，新投放进去的金鱼，和小河两旁的游人一样高兴畅快地游动着。天有些阴，整座丽江古城，像一幅冷色调的老油画。
　　
　　我是有些走累了，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听水声潺潺，脚步匆匆。忽然，一声女人的尖嗓门，吓了我一跳，睁眼一看，才发现我身旁另一排木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的旁边坐着一个胖胖的小伙子。听口音，都是北京人，正在争论着什么。他们紧紧地坐在我的旁边，大概争论得正起劲儿，完全沉浸其中，根本不在乎我的存在，一直在唇枪舌剑，谁也不饶谁。过往的游人，此刻只在乎风景，不在乎风情，谁也不会留意这么一对处于矛盾漩涡的情侣。对面是大石桥小吃店，卖的丽江老式的黄豆面条很出名，店里的客人不多，一个男服务员抱着个篮球往墙上练投篮，尽管墙上没有篮筐，球频频地从墙上反弹过来，跳到这一对恋人前面，他跑过来，却只是拣球，并没有注意他们；一个女服务员站在门外，不知在想什么，愣愣地望着，也并没有望着他们。只有我一个人，好像在偷听人家的隐私，有些不大好意思。
　　
　　但是，隐隐约约的，我还是听明白了，和眼下电视剧里演的情节大同小异，是一对马上就要结婚的恋人，女方忽然发现男方和另一位女人有亲密的来往，男方为缓解矛盾，带她来丽江玩。女方对他说我这是给你面子，跟你说，这是最后一次跟你出来了。胖胖的小伙子说你就说吧，是不是一点儿余地都没有了吧？回去咱们还没有结婚就先离婚？
　　
　　我打量了一下这一对，小伙子虽胖了点儿，却还算得上英俊，姑娘长得不漂亮，但不漂亮的姑娘就不能吃醋吗？更何况姑娘在说事关尊严，和婚前清白与忠诚的认证。就让他们自己去争论吧，我扭过头去，看别处的风景。
　　
　　小河对岸，几层石阶下，临水的一面石台上，一个身穿笔挺西装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在那里摆弄照相机的三角支架，先是固定好它，因为一歪，就会倒下，掉进水中；然后再找好角度，很仔细，也很有情致的一个人。这时，一对外国夫妇也站在石阶的最上面，那里确实是拍石桥的最好的位置。大概是挡住了他的镜头，他忙向人家喊话，让人家让开。我听出来了，是个上海人，和我一样，独自一人逛丽江。
　　
　　我看见他把相机摆弄好，一个人跑到镜头前，坐在石台上，背景就是古老的石桥，他把一只手伸进水里，撩着水花，冲着镜头做灿烂的笑，听到照相机响起一声清脆的叫后，他弹簧一般跳了起来。一会儿，他又把照相机抱到对面，把三角架支撑好，自己又跑到另一面，双手抱膝坐下来，背景是丽江的流水弯弯，烟柳人家，他对着镜头再做刚才一样灿烂的笑，看见闪光灯倏忽一闪，站起来，拍拍屁股，跑过去，抱起三角架和照相机，像是表情丰富地演完一出独角哑剧，很满足，很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时候，我再回过头来，发现那一对争论的北京恋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只有那个女服务员还站在那里发愣，那个男服务员还在往墙上投篮。

　选稿:李豫州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肖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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