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幻想

河东（狮吼）

[这个贴子最后由河东（狮吼）在 2003/08/05 09:01pm 编辑]

　
　　　　　　　　　　　雨中的幻想
　　　　　　　　　　　　
　　幼小，酷喜那种细密绵绵的雨丝，柔若无骨，绵长细腻。“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一种绝好的睡眠背景。
　　若在白天，或临睡前，每次落雨，总是母亲用一句极其简洁精彩的话来提醒我们：“雨下响了！”
　　听，细绵的雨丝果然就象万千只悄然啃噬桑叶的蚕宝宝齐聚窗前了，它们蠢蠢欲动，且温情脉脉，拥挤着濡湿了燥热，汩汩地炮制着清凉。俄尔风过，其瘦长的腰肢便如万条垂下的柳涛一般朦胧漫漶，飘摇生姿。曾有画友为我涂过一副雨中素描，大背景是空阔的白，地帘竟是一方干涸龟裂的河床。
　　那算得是彼时的心境吧？——“少年不识愁滋味，暗解雨丝贴面凉”。亲近雨，渴盼雨，感悟雨，也许就是夕日的懵懂少年可以对自然、对人生所做的唯一浅显而直白的探寻。
　　那时候曾幻想自己是一粒刚刚被父亲吐出的苹果籽，或母亲渣油露掉的蓖麻籽，被他们小心掬在手心里反复地看，我一下咕遛遛地滚落跃进门前湿润的泥土地里了，果籽（我）大口大口缀饮着雨水，在芳香的泥土中撑开自己的伞叶，伸长幼嫩的手掌，沐浴着父母惊喜的目光抖擞着用另一种生命形式，带着预支的收获的希冀步入清新敞亮的世界。
　　那时候，能吃到一枚新鲜的苹果是多么惬意的事啊！何况能变成一棵硕果累累的苹果树呢？真的，就那样想过。
　　及长，天幕还是暗亮的银灰，雨丝也仿佛依旧在脚趾边沙沙蠕动，搅得心里痒痒，放纵出纷纭的小情小调如浮云一般自内心袅袅升腾，氤氲了胸襟，朦胧了想象，派生出许许多多的胡思乱想。“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杏花雨，杨柳风，岁月青葱，春色满园，渐开始渴望在粗石雨巷里邂逅一位“青阳踏来细雨路, 娇翠已滴润眸珠”的佳丽，幻想能于消尘隔海的古檐廊下携其聆听雨唱，纵论今古；越发艳羡杜工部“落日放船好，轻风生浪迟。公子调冰水，佳人雪藕丝，片云头上黑，应是雨催诗”的狎情浪漫及其“雨来沾席上，风急打船头”的意气风发，挥斥自如。
　　细雨纠葛，霁少晦绵，有过“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细雨中的失意；经历过“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良辰美景逝去、独自踯躅烦恨的悲凄。
　　幻想，就有了醉里挑灯舞剑的张狂与豪迈，“凉风吹夜雨，萧瑟动寒林。军中宜剑舞，塞上重笳音。”关山横渡，戎马倥偬，常使人心潮澎湃，铁志激扬，豪气干云。于是幻想报国卫戍，征奔沙场，挥汗如雨，战功赫赫；幻想夜黑风高，细雨泼洒，杀富济贫，纵马撒蹄狂奔，斩敌首级如落雨缤纷……乱雨飞溅，幻化成为美人和英雄背后的多重景深。
　　这两年在细雨中走过几段路，遇见过几个人，看过几本书，提着鞋子痛彻骨髓地在细雨中呐喊过、狂奔过、跌倒过。于是秦少游开始攀越心楼，“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似乎一阵风雨和一盏窗帘就把世界与我彻底隔绝了起来，我变得愈发沉默和怪拗。常常地，凝视着窗外烟雨，我能一整个下午不吭一声，陷入迷茫空际的沉思，象失语者。我怀疑是心态作祟，套用流行的说法是心理年龄太过苍老，不然怎常时觉得神力憔悴、疲惫难堪哩？
　　人越老便注定越开始怀旧，每读一首诗词便欲作一番唏嘘慨叹。蒋竹山的“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先前读并无可意停留，然现下每每至此，早已是无语泪先流了。于是常幻想“夜雨剪春韭，新炊闲黄梁”与“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幸运快乐乃至人生“大大美”之境。风雨如磐，有什么能比有位爱人或知己在身边一起剪烛夜话的幸福呢？
　　深爱的你曾一直喜欢纳兰性德的词，说起来我也曾在雨天窗前读过他的《饮水》和《侧帽》。其实，我更喜欢的是这一首词：“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里何曾到谢桥。”
　　长夜漫漫，风雨无息，连梦里都不能到达“谢桥”，其伤感又当如何呢？亲爱的，这个夜晚飘着雨，我思念的心洪又已泛滥，你可正想象着与我一生相依相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