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青陇行(3) 画中游——蜕心堂品玩己画笔记·第一仟零八十六篇 江南达者 童山雷
《敦煌鸣沙山》。以“鸣沙山月牙泉”景区大门为立足点,实则主要展现中、远景之沙海面貌。除彼地之相关物事外,幅内极简且是干涸的色墨本身,亦为着力之处。如此这般景象纳入大写意中国山水画作,其难可知。而其至难者,尤在于其整体既未可用浓郁之笔墨切实写形,却又须于至简至淡中,避免过于单薄乏味之感。
《夫妻柳下 忽闻远外有甘泉》。取当地实境,以男女二人,坐于这所谓“夫妻柳”树荫之下。旱风缭绕,周遭并无多余之物。而画之右侧,木质踏板桥两旁,荒蒿几许,亦随风摇晃。则草树何能离得开水?画外之不可见处,自当是暗示彼月牙泉之存在矣。而细观此景致且咀嚼画题,居然却似有甚未可言传之味,同时也在画外。
《炎天火海月牙泉》。径写沙漠中那月牙泉实境:弥天日色,若焰火缭绕,挟光带风,喷射大地。下方一派荒丘沙海,内中却奇妙地依存着这玉鉴般的一弯清泉。画境既出人意表;手法亦激情奔放、点厾挥扫交互写形。为配合此炎灼之境,画中色墨,皆微呈白、赤、紫、橙及赭灰,且于匀染之外,更注重其干涩焦燥感觉。
《静寂暑天中 唯见月泉辉赤日》。同一境地,则以完全不同之手法写出。与前画天旋地转、躁动不安之视象感形成鲜明对比,此画幅也,虽亦同处漫目炽烈色光内,却着力于一个“静”字。整体景物,俱呈现在相对低平之视线内,似坦坦然承受着这份断难抗拒的铺天盖地般的酷暑。画中亦求明暗对照之感;且以极淡之彩墨,显示日若熔金,浇洒大地的景象。平淡中则偏偏又出以奇异:一轮实写之赤日倒影,半浮半沉似地凸现于那月牙泉水面,而高天之上却并未直写那赤日,转以题款中那方朱印,作为色彩会意,与之两相呼应。
《鸣沙山外斜阳赤》。眼前沙山若城陡起,而血红残阳低压于沙梁边际,其周遭及岭梁一线,灿烂云霞缭绕。画之下方,鸟瞰月牙泉主景。一子独坐檐廊下,似对着远前大漠落日景象愣神。全画笔意粗中有细,势如风驰电掣;色墨亦一气呵成,若不经意间,自有画外之象存焉。
《残日沙丘下 谁人留得 几行零乱足迹》。高大塔殿,挤压于画之一角。迎面所向,则为那巨大沙丘,其威势恰及于此。楼廊侧畔,一大丛艳红之刺藤花,亦俯首对着那轮犹如搁置并滚动在沙岭上的赤色残阳,显示出一种无言之诡异。天边飘浮之彩云,与光照下的辽远沙丘,犹然添加了这略觉奇妙的气氛。眼前沙坡之上,散散乱乱的些许行人脚印,显然进一步强化了画中的寂寞氛围。整个画幅视象,则干净利落,绝无拖泥带水痕迹。其快速对全画局面之把控,分明也利益于近期重拾油画时之悉意推敲。
《沙风摇曵处 旱舟忍看夕阳红》。残照下平沙一片,远前隐见古代废墟。就近之地,似处于绿洲尽头,则休憩之骆驼,或立或卧,俱愣神以向远方,而画外之意毕显。此质朴生灵,俗谓“沙漠之舟”,固勿论矣。画儿本身,呈象极其粗率。尝欲略作细写;稍稍下笔,却觉意趣将减。遂赶紧保留这简易形态。
《蟾光幽映月牙泉》。同以所谓“破笔”,驱极简之色墨,试写当日游斯地时,即已假想之这沙海灵泉月夜风光。其朦胧意态,悉显于浓淡有致之构成关系,虽省略,却未失于粗疏。作画之际,恰当今岁暑秋末伏首日,炎天之下心之所向,已是不言自明。
《夕阳斜照荒沙远》。古关一隅,门路洞开,有驼队缓缓向着茫荡沙海深远之处行去。天边挂着残破之日,其渺淡霾雾间,却浮着几朵轮廓分明的云彩。整个沙漠在夕照之下,色泽甚是浓艳浑厚;画面笔触,亦复刚硬肯定。所题意蕴,已在沉寂之中幽幽体现。
《冬雪下 千虫万豸待春来》。其乃当时立于旱火海中,转思闻说这月牙泉一带,冬日在冰雪覆盖之下,竟格外觉着晶莹剔透的那番景象。亦算是“思寒而解暑”罢。作画时,另也想到,倘这片沙漠绿洲,大雪迷茫间,暗地里仍蛰伏着若干细小生灵,则彼等岂非又在此严酷环境下,翘首以待春之到来?于是几经联想,笔下乃出如此恁般绝然不同于现场感受之景致。
《荒沙隐伏灵柔雪》。进而假想斯境处于迷茫雪意中,澹澹天光下,几许塔殿,已然被灯火照亮,则那月牙泉水,却似一弯平薄之冰鉴,亦如镰儿般地铺置于那厢。周遭沙雪交错,坡峦柔缓,直延展至未识其边际之瀚海深处。作这般景致,自嘱休要混同于工笔,仍须是保持写意风味,因而略觉纠结。然转念及尝有“工而犹写”之山水大家东山魁夷辈,遂坦然为之,但抒己心,并不在乎其形迹之拘放,尤其不再患得患失也。
《敦煌郊外》。画幅左侧,枝叶繁密之白杨巍然成林,低处浓阴内,数辆越野轿车,隐伏于土路旁沟坎之上。其余大部幅面,清朗云天之下,荒白微黄沙地一片,而傍林一带,约略可见些许瓜果棚架。画之右下角,则是几株摇曳生姿之纤细蜀葵。斯真乃而今旅游时代西北郊野间常见之景致也。
(总 1105 篇之第 1086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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