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村庄》于秋萍工作室首发

河东狮吼

[这个贴子最后由河东狮吼在 2002/04/03 02:04pm 编辑]

Q，谁说不适合爱情呢？————

                      一个人的村庄


    是夜，竟没有月亮。我一个人摸索着走出家门。黑猫从屋脊上倏忽闪过，鸡窝里的鸡在梦魇中打了一串饱嗝，我将红色的包裹斜在前胸紧紧系个死结，向无边的暗夜中大步流星而去。

    夜出奇地漫长，泥泞的土路使我不断迷失方向，我自信是多次见过姥姥的，步行去姥姥家应该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我的靴子里灌满了泥水，鞋垫与袜子正在亲密接触，眼眵迷糊了我的视线，小道边上的梧桐随风窃语激起我曾曾的鸡皮疙瘩。我在摔过第二次交的时候发现，我的夜光表不见了，摸摸手腕，只有能够证明它的确存在过的一圈圈的粗糙印痕留置原地。睡眠不足，眼眵在我的眼角朵朵绽放，我似乎能听见它们快乐地生长。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暗夜里升腾起了白云一样的雾霭，这漆冷的情景跟欢闹的舞台愈发不谋而合。我不停地走，靴子里积满了水，裤子淋溅的肮脏腥臭，夜的清冷无所不在地弥漫着，土路上的孤寂汹涌而来。

    我依稀记得姥姥家的方向，只是我有时也犯糊涂，究竟走地对不对我也不好说地清楚。但我有的是力气。我觉得这次行程路途虽然漫长但并非谣不可及，中途再搭乘几辆马车牛车粮车粪车天亮之前到达应该没有问题。姥姥一定兴奋地象个孩子，亲自到自家园地里采摘滴着露水的瓜果，吻我乌黑的头发。

    夜行人不多，车辆少地可怜，在这荒郊野外我只能目睹着非人活泛的景象。比如两只黑狗在水渠旁肆意媾和，天上不知道哪处飘过一嘶雁鸣，树杈上裸露着红色皮肤的幼鸟偶尔叽嚓一声，杂草在夜风里东倒西歪随意摇摆，千虫万兽在冥冥的自然界里做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呼吸和畅想。

    我还是走累了。甚至精辟力尽，虚脱死亡。有趣的是在这时候从我身后突突驶过一辆农用车。我高声喊着，"嗨，我搭一下车！"司机半死不活地睨斜着我，仿佛夜游一般不答。我纵身越上。

    车突突突地开了好些时候待我的精神养足，我开口问司机，"你知道我姥姥家怎么走吗？垛石沟。"司机随着山路摇摆着头颅，不说话只顾开他的车。我放高了八度呼喊他，"到底你要去哪里啊？！"司机回过头来目无表情地望着我，不答。他一直盯着我看，甚至将农用车径直开进了芦荡，沼泽迅速陷害了弱小的车轮，司机忽地一下栽没了泥沼。

    我趁机从车尾敏捷地跳下，呆呆观望着冒着气泡的沼泽，然后想定，我是要去姥姥家，死人对我意义不大，况且这人与我毫无干系。我顺手扯断一把芦苇横扫着眼前的迷雾，视线努力向着目能所及的地域望去，大雾弥漫，我隐约听到沼泽深处水族热烈的呓语。

    前方是座浮桥，白霜轻覆了古木，我重重从上踏过，走完回望时发现那步履已渐渐消隐。迎来石子路的时候我知道终于转回正路上来了。我的靴子已干，脚趾冻得冰硬，牙齿巨响，阳物更是缩水的厉害，简直撒不出一泡流利的热尿。石子噔噔，我觉得脚底泛起白花花的燎泡。正是拉拉秧葳蕤茂盛的时节，它们对我的亲密让我浑身刺挠痒痛。夜里的牵牛花收着号角，楚楚可怜，蒲公英也睡像正酣，竖起的小伞低眉搭脸，无限悲观，狗尾草则象我斜插的旗杆，笔直但不坚挺，倔强而不坚持。我的步履加快。

    于是身后有了响静。似乎有人追逐，有人赶超，我步伐加快再加快，分不清楚是否有人在追逐，分不清楚是否是方才的司机正在追逐形单影只的我，混乱一一铺展，我觉得身后不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一群嘈杂喧哗的梦游者，呼啦啦地将欲围拢上来，形成紧迫的局势，压抑的场面，凝滞的空气。我拔步飞奔，白雾冲面，黑暗缠身，听风侧啸，漫无飘摇，速度，空气，风草，影象，黑白，芦荡，司机，浮桥，石子，一一悬浮在我混沌的脑海眼际，最后无一避免地变做了眼眵和汗溲。

    眼眵刺激了泪腺，眼睑开始返潮。我努力想把这平时喊做泪水的液体归结为我的迷途，但是它的流量出奇地庞宏。除了人为、物为的刺激之外我实在不能有其他勉强的借口。我想在这虚无的黑暗里理应为这种宝贵的液体确立点点名目，但事实是我感到既不悲伤也不幸福，既不痛苦也不快乐，既不孤单也不寂寞，既不轻松也不沉重，任凭这姑且叫做泪水的液体无声坠下……我觉得此时此刻应该对模糊未知的前途绝望，至少也应该失望一下，但人似乎在黑暗里的绝望不足以称之为什么可以傲世的资本，我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涌动起一股优秀的忧伤。

    接踵而至的是一群群的兔子，它们在秋后的田野上肆无忌惮地蹦跃饕餮，长长的鬃毛在夜间莫名其妙地光亮里闪现，它们行动不再迅速，肥满的身体在田畦上、地塄间颤巍巍地抖动，四肢粗笨退化地仅能适合于做爱生息，我的微弱的目光使它们顺利超越、沿行，在我身前制造着虚假的声势。我想到在干净的乡下，总会象现在一样看到一些干净、愉悦的景象。

    狼和熊也陆续眨过眼睛，在紧密的丛林里，那显的恐怖而且灵动。象夜幕中的星星，叫人向往。我更加认识到姥姥家这村庄确实是个偏僻的地方。狼和熊陆续朝我迎面扑来，这说明我对这里的热爱没有夸张，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装死装地挺象，狼用粗糙的卷舌舔拭我干涩的嘴唇。熊用多毛的手掌扑簌我陡峭的鼻翼，我的呼吸险些因此而永远停歇。

    天依然没有放亮。

    白雾依然不曾散场。

    趟过一条陌生的水路，爬下一棵歪脖子柿树，踩过几个低矮的鸡窝，钻过一条类似狗洞的猫道（暧昧的湿水沾染了我的膝盖），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我摸寻到了姥姥家的村庄。村庄静谧而古朴，房子象山龟背上的花纹错综繁冗，我呼啸着飞跑下山。却迎面撞在一块铁塔般的胸脯上。

    "你怎么来的？你姥姥刚摘了瓜果去城里看你，你们没遇到么？"

    我抬头识别此人，却怎么也不认识他。



鸡小鸡、2002、4、1、0、33（恰巧是愚人节）

痴人梦语

痴人梦语想也想不出啊？  不是聊斋化身吧？

河东狮吼

不断探索中

蓝沙

在论坛很少能看到这么文学的作品，
很喜欢你的帖子，
不管是语言还是奇特的构思，离奇的想象
让我们的思想也随之飞翔。

梅妻鹤子

很喜欢你的作品和这里的气氛。

河东狮吼

谢谢朋友们，最近我正在专门为秋萍工作室写一个中篇，算是我来这里献给大家的一个小礼物。不知道写的成不成。总之有朋友的鼓励对写作本身来说，已经心满意足。

痴人梦语

我希望自己:在秋萍工作室幽雅轻松的环境中,不段充实自己和提高自己!

墨儿

没事在淘金
淘到了好东西!!
很喜欢这篇!!

青鸟

下面引用由梅妻鹤子在 2002/04/03 11:36am 发表的内容：
很喜欢你的作品和这里的气氛。

梅子也来了？

黑夜温柔

支持一下：）

青石

白忙活了一宿。

享受孤独

见过你的照片,拜读过你的文章,我亦喜欢里面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