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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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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2 00:34: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叙不尽的乡情
    
文/洁宇
    
  忘不了那山,忘不了那水,忘不了那一草一木,更难以忘情的,那是故乡的人,还有遗落在故乡的,那一串串由小变大的足印。。。。。。
    
  乡情,是茶,饮了,能解渴,常饮常新;乡情,是酒,喝了,可以忘忧,一醉此生。
    
  他乡游子,无论走到哪,心,都永远留在故乡。因为,根,已深深地扎在了故乡的土地上。
    
  思故乡,念故乡,对故乡的思念,存放在心中最纯洁安静的一隅。
    
  回故乡的梦,不只是做在夜晚,更在白日里出神的那一瞬间。
    
  虽然身在他乡,还惦记着故乡晨昏的袅袅炊烟,静静村落,思乡的情结又拧了起来。。。。。。
    
  夜里,谁家的狗又叫得人心慌慌,再加上棚顶老鼠走来走去,吓得我夜里不能安睡。故乡的鸟儿也起得早,总是天刚蒙蒙亮,就被麻雀的争吵声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心里一边埋怨着这些好事的长舌妇,然后再继续睡个回笼觉。春天的大风迷人的眼,窗棂子上糊了一冬的纸条被风吹得不停地发出各种怪叫,让人的心里不舒服。夏天的蚊子的>密谋,更是让人不得安生。秋天一片萧杀,大雁成行,远离了失去生机的田野。冬天,狂啸的北风,夹着雪花,封住了屋门,和孩子们小野马一样不能安静的心。
    
  尽管如此,故乡仍然是心中的最爱,有了这些比照,也更加珍爱那故乡的山水。
    
  故乡到底哪样好,人人的心里都有一幅关于故乡的逶迤长卷,贯穿春夏寒暑,纵横十里方圆。
    
  最喜欢看写故乡的文字,因为那是以赤子之心写就。最喜欢写关于故乡的文字,每一个字,都象孩子的心灵般晶莹剔透,不带一粒灰尘。
    
  在爱人面前,可能你只希望他(她)看到美好,在母亲面前,你只希望她不再为自己操心,在朋友面前,常常是喜欢洒脱地谈笑,收敛起所有的心事。面对陌生人,他(她)对你一无所知,你又不可能唐突别人。唯独而对故乡,是不用戴任何面具来伪装自己的。
    
  好友几个,一边品茶,一边聊天的时候,可曾经常敞开心窗,看那心中封存多年的故乡风景?朋友,不管有没有,都不妨碍打开你的话匣子,共同叙一叙那永远也道不完,叙不尽的乡情。
    
5:20 2004-4-20
  
遥想小村的历史
    
   
文/洁宇
    
  以前在乡下,走过一个个小村子的时候,我就曾经想过,就这样一群群的人,生活在这样一个又一个小村子里。有的人可能会走出小村,走得很远,有些人一辈子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甚至连外面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在那个还没有电视的年代。
    
  小时候,我不知道城里的公共汽车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城里的楼梯是什么样子的,以至于做梦,都以为楼梯是直上直下的,然后我们小伙伴们就在那里钻来钻去,公共汽车的车门也总是很高,高到我们小孩子够不着,真是憋闷得很,又很累。醒了就会想这些事情想很久。还有城里的自来水,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乡下的井水甘甜,如果我去了城里,我是不是要喝那里的水。呵呵,小时候有很多关于城里的想法,是那么有趣儿。
    
  人们一辈子生活在那里,也不完全是因为户籍的原因,也有文化心理方面的原因吧。一代又一代的人,每一家都有自己家的坟茔地,一个家族的人,死后,都挨着葬在一处,夫妻还要葬在一个棺材里,叫并骨。突然觉得有趣,竟不是怀着很深的敬意,而是想笑,呵呵!
    
  和家里人闲聊,我们那儿从有人烟的历史并不很久,不过百余年,人们从不同的地方来,山东、吉林过来讨生活。然后,就世世代代扎根在这里。
    
  我非常佩服那些先人,他们有勇气去寻找自己心中理想的家园。让我想起《恐龙》那部片子,恐龙们遇上了陨石雨,家园被毁,于是他们一起去历尽万险去寻找新的繁殖地。我的先人们,那些开发北大荒的先人们,他们找到松嫩平原,这个土地肥沃的地方。
    
  先人们找到了这个栖息地,一镐一镐地铇下去,开拓了一块又一块土地,住窝棚,也叫马架子,与猩红热对抗,与狼群对抗,与寒冷对抗。就这样过了好多年,直到我小的时候,小村还是贫困的,但小村的人们却是快乐的。
    
  小村的名字,叫李蘑菇屯。村子中姓李的多,因为大户李家的掌柜的,每天上山回来都会捡一兜蘑菇,小村的名字由此而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管下田叫上山,虽然这里都是平原,也许是因为他们曾经来自山中吧,然而没有人说这是为什么,也没人问个为什么。
    
  李家的孩子最有趣,不喜欢听别人叫这个名字,一旦有外来的人来村子打问:这是李蘑菇屯么?李家的孩子就生气地答应:这是你蘑菇屯,然后就跑开了。
    
  我想记录下小村的历史,小村人的生活,作一个小村的见证人。这一切,都只能从父母们这些老年人的口中去了解了。只要是见到父母,或者是回家,就喜欢和父母以及乡邻们聊起这些小村的往事,牵动他们的回忆很久很久。。。。。。
    
  在这个过程中,让我长大了很多,变得深沉了许多,对小村的感情就又深入了一层。
    
  生长在那里,是对先人们的认同,是对先人们的纪念,还是别的什么呢?
    
  而生活在那里的人,很少有人会想这些,他们只是安然地在那里过着他们的生活。。。。。。
    
2004/04/23 09:33
  
  一、大馇粥
    
  大馇子,北方人都知道,就是把晾干的玉米粒脱了皮,同时打碎,再经过筛选,比大米粒大一点的就叫大馇子,过滤出去,粒更小的部分就叫小馇子。
    
  小时候,很少见到大米,农村人常年是大馇子粥小米饭。既然是常年吃,就要想办法,不能把人都吃厌了。一种办法,就是加饭豆。饭豆也就芸豆,或者叫块豆。一种办法是煮咸鸡鸭蛋或者就各种咸菜佐餐。
    
  小时候,家里人忙,也煮过大馇子。先把大锅放好了水,把大馇子放到锅里淘洗,再漂包米脐儿。最喜欢漂包米脐儿,只当是玩。先用笊篱把整锅的馇子搅起来,包米脐儿就浮到上面来,趁这个功夫,赶紧用笊篱将包米脐捞起来。反复几次,包米脐儿就基本上捞净了。然后再把水淘出来,加入适当的清水和泡好的饭豆,开始烧锅。
    
  芸豆不容易熟,一般是头一晚就泡上,或者先放在水里煮。烧锅的过程中,要经常拿饭勺搅搅,免得糊锅底儿。大馇子也不爱熟,要烧二遍锅。烧得急了,大馇子还没熟透就糊锅了。
   
  第一遍锅开了,打个趁儿,再烧二遍锅。二遍锅要慢些火,再烧得开透了,隔一会儿,喷香金黄的大馇粥就可以出锅了。饭熟了,在门外就能闻着饭香。打开锅的时候,满锅金黄,饭豆也“笑”了,露出里面又白又面的豆沙,看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吃大馇子一般是就咸菜。咸黄瓜片,咸罗卜条,咸大头菜根,腌芹菜包,芹菜包里有芹菜丝、胡萝卜丝,大头菜丝,辣椒丝儿,各种颜色都有,看着就有胃口。
    
  还有一种最喜欢的咸菜,就是腌窝瓜。窝瓜也是放在酱缸里生腌,但咸腌窝瓜不能生吃,不好吃。等窝瓜腌透了,捞出来洗净,再切成小块放在小盆里,加上油、作料,再放到煮饭的锅里蒸。开锅的时候,满屋子蒸窝瓜的香味会超过馇粥的香味。
    
  春天,有醮酱菜,水罗卜菜、小白菜,还有野菜,婆婆丁,廑麻菜,夏天还有大葱、黄瓜,各种家常菜,秋天煮白菜汤。冬天酸菜汤,萝卜汤。条件好再放些猪肉片。
    
  人多吃饭香,一会儿功夫就风卷残云了。
    
  生活好一些之后,家家都会腌些咸鸡鸭蛋,捞几个咸蛋,放在大馇子锅里煮。我最喜欢吃那种腌得蛋黄直淌油的咸蛋,因为并不是总能吃到,所以吃咸蛋是件令人向往的事儿。放好了桌子,盛好了大馇子,把咸蛋磕开,扒掉一头的蛋皮,用筷子轻轻一捅,就有金黄色的蛋黄油淌了出来,腌出了油的蛋黄最香。有时候,干脆就把蛋黄放在粥碗时搅了,整碗粥都跟着香。
    
  后来,农村种了水稻,人们还是更喜欢吃大米,大馇粥再香,吃了十几年,几十年,人们还是吃厌倦了。
    
  而如今,大馇子就成了稀罕的东西。谁家要是煮了大馇子,前后左右的邻居也会凑过来吃一碗,或者母亲会给各家送上一小盆。
    
  工作后,有一次,带着同事们去乡下玩,同事们特地点名要吃大馇子粥,嫂子特地从娘家要了些饭豆,专门煮了一大锅。最后剩下一点,给同事拿盆带回城里去。后来同事们常说,你家大馇子太好吃了,你家那真好玩儿。其实最让他们记着的,还是大馇子的香味吧。
    
  当然,也有人提到吃大馇子就皱眉。大学时,我们的普物老师讲过吃大馇子的情形,一直让我记忆犹新。他上学时候,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食堂也吃大馇粥,不过,按老师说的,一去盛粥的时候,听食堂师傅敲桶的声音,就知道这粥是稀还是稠。先去的,盛的是上面的清汤清水,一碗粥盛完了,还没走到桌子边儿,就喝没了。去得晚了,又怕粥没了吃不着。我想,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他的胃一定还会有反应。
    
  从我出生之后,就没挨过饿,也没有挨饿的体验,但是,母亲总会提醒我们,要节省粮食,因此,我们从来不会把剩饭剩菜倒掉,也不挑食,并且保持节约的习惯。
    
  成家之后,也用电饭锅煮过几次大馇粥,加了饭豆。爱人也偶尔买些大馇粥回来。可是,怎么吃,都不如乡下家里的大馇粥好吃。最好吃的大馇粥,已经永远地留在了乡下,留在记忆之中了……
    
10:58 2004-3-3
  
  二、燕子
    
  每个乡下孩子,约略从开始认知事物的时候起,必会先认得燕子。
    
  燕子,在乡下人眼里,分成两种。一种是家燕,肚皮雪白,一种是麻燕,肚皮上是浅褐色的麻点儿。早些年乡下,家家的厨房是不吊棚的,天气暖了屋门就整天地开着,燕子就在正中的房梁上做窝。麻燕不习惯到人家的屋里做巢,就将位置选择在房檐下。
    
  燕子们是每个农家的必要组成部分,地位甚至比家禽还要高,孩子们是从来也不会伤害燕子的。因为大人们说,祸害燕子是要瞎眼睛的。
    
  以前,农村的窗子都是向里开的,分上下两截儿,上半面窗子通过铁钩吊在棚上,下半截窗子就镶在木头窗框里,当然也可以抽出来。那得是仲夏,屋子里酷热难奈的时候。房檐下的燕子窝,小孩子们站在自家的窗台上就可以够着,但是,孩子们最多是趁着燕子不在的时候,骑在窗子上,偷偷地看看燕子的窝究竟啥样儿。
    
  闲了没事,大人孩子们在屋里看燕子在天空飞翔着,或者停在电线上休息,听燕子清脆的歌声,看燕子衔泥垒窝,一看就是好半天。
    
  春风吹起,小草露头的时候,燕子们就赶趟儿似地飞回来了,这时候,杨了罐的根也不能吃了,大人们说,小燕已经洒药了,再吃会药人的。那是叶儿象荠菜,根却甘辛的一种植物,雪还没化净的时候就会长出来。燕子来的时候,根部的营养就都长到叶儿上,开花结籽,根也纤维化,变得没有滋味。孩子们虽然少了这项乐趣,却可以看到燕子,可以彻底地换掉薄棉袄薄棉裤,全身轻快得象是能飞起来。
    
  我们小孩子都相信,各家的燕子是会回到自己的家的。当然,回来的毕竟和走的数量上有些不同,我们相信,燕子长大了也要独立的,不能总跟着爸爸妈妈。所以,从来不问它们到底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儿,总之还会飞到北方来。
    
  有时候,冬天的燕子窝会被麻雀给霸占了,那孩子们准会瞅准机会趁着月黑之夜,架上梯子,端掉整窝麻雀。一方面为燕子收复了失地,另一方面又是为自己弄一顿美餐。
    
  窗子和门都是整日地开着的,燕子们就可以轻巧地来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也有时,它们会误撞进主人的卧室,来个低飞就出去了,但是,如果不小心钻到向内开着窗子和棚之间,那就惨了。一时钻不出来,燕子会急得扑椤椤撞窗子,而这肯定会急坏了大小主人,一边心疼地骂着,真傻,你倒是钻出来呀,一边想办法帮燕子出去,所有的孩子对这种事情都是非常在意的。
    
  燕子从来了开始,就忙着修葺自己的居室,准备夏季繁殖。用嘴巴将一个一个花生米大小的泥团牢牢地粘在窝上,真是不辞辛苦。燕子的窝象个肚子大口小的变了形的茶壶。燕子又会一根一根地衔些草叶,续在窝里,真是又暖和,又结实。接下来,产卵,孵小燕子。夏季,天气温暖,庄稼也长出来了,昆虫们也有了藏身之处,大量繁殖出来,燕子爸爸和妈妈就天天忙里忙外的给刚刚出生的小燕子觅食。这个时候最好玩,只要老燕子一回窝,就听见小燕子们伸着脖子唧唧喳喳的叫着要食,多么可爱的一家子。
    
  渐渐地,小燕子的翅膀开始长成,开始,是两只红色的小爪子紧抓住窝边,练习振翅,翅膀练出了力气,接下来就是学习飞翔的技巧。细雨濛濛的日子,小燕子们开始初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燕子妈妈们会选择这种时候让孩子们第一次飞翔。但是,燕子妈妈总会有她的道理的。是不是小燕子整天在窝里很少见阳光,这样的天气,更有利于小燕子们的眼睛来适应环境和飞翔呢?
    
  也怪,只这一天,小燕子就可以练习着自己飞进飞出了,小家伙们也开始学着自己觅食了。这一家子在一起也只是聚这短短的一个夏季,到了秋天,他们就要回到遥远的南方去了,我不知,到了南方,这一家子还会不会生活在一起,我想,是不会的了。这要问一下南方的朋友,一窝燕子可会有四只以上?小燕子们已经学会了觅食、不知妈妈爸爸是怎么样教它们学会做窝的。然而,我不知道,它们又是怎么和父亲母亲告别,独立生存的,心里是不是也会有些不舍?
    
  从外面坐线车回来,和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一起上车,我们刚前脚上车,还没站稳,车就已经开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妈妈一边搀了一下这个阿姨,一边说,孩子,小心点儿。阿姨笑了,说,我也不小了,都六十多了。老妈妈说,我孩子也六十多了,我们那茬人,结婚早。车上的人们都笑了。我感慨道,不管多大年纪,在老人们面前,也都是孩子。阿姨说,可不是,我妈妈还在呢,今年都八十九岁了,还可以独自下六楼呢!我这就是去看我妈去。这真是幸福的一家子!
    
  我最担心的就是父亲和母亲的身体,心里始终牵挂着。有母亲在,就会有那份独有的疼爱。孩子无论如何,都是父母的孩子,父母不会因任何理由放弃对孩子的爱。这大概是人所独有的最为长久深沉的感情,即使父母不在了,感情也会延伸,沉淀。也因此,人是最为脆弱的感情动物,任是什么人,都不能孤独地活着。
    
  爱和被爱,代代相传,生生不息。任何一种生物(包括燕子)的生存和繁衍,也皆如此吧……
    
12:30 2004-4-13
  
  三、油灯
  
  记忆中,很多个晚上,都是伴着那如豆的油灯度过的,然而,它却照亮了我整个的童年时光,也照亮了那个年代,很多人的夜间生活……
  
  乡村的夜晚,每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地里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开始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肚子饿得象个无底洞,孩子们开始盼着大人们快些把饭弄好,然后,点着油灯,一家人在炕桌上吃饭。
  
  晚饭过后,孩子们开始聚拢在父母或者老人们身边,听大人闲话家常,天南海北一番。油灯的火焰轻轻摇曳着,堂屋地上,人们一边在板凳上吸烟,一边拉着家常,烟头随着吸烟人嘴巴上的一翕一合而忽明忽灭,和油灯光作伴……
  
  偶尔,我和哥哥们父母们都聚拢在东屋大伯的屋里,听大伯讲他当兵时候战场上的故事,我常常是坐在爸爸的腿上,爸爸坐在凳子上,爸爸的腿大约是被我坐久了,有些累,就不停地上下颤动……
  
  油灯的历史应该由来以久,乡下人的油灯没有那么高贵的身份,不是青铜的,也不是陶瓷的工艺品,只是厚厚的玻璃做的,下面是个底座,和高脚杯的底座功效应该是相同,只是为了站立,但二者的身份地位却有天壤之别。上部就是一个球状的部分,就用来盛灯油和灯芯。
  
  灯油应该是煤油,乡下人却因了这油而一直管油灯叫“洋油灯”。人们也把火柴叫“洋火”,却不知什么时候就改成了“火柴”,而洋油灯的称呼却一直没有改变,直到它退出历史舞台。
  
  如果一时间灯油没了,母亲也会拿个小吃碟,放上些豆油,用棉花捻个灯芯,点起来。我就一边用两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那灯光,觉得豆油灯更亮,而且没有那么多的油烟,火苗也更加安静,比煤油灯可爱多了,却不知为什么不点豆油灯。如今想来,那时候豆油更贵些了。
  
  灯芯是用长长的白色棉线搓成的粗线绳,劲儿不能上得太紧,粗细要适当,保证灯油能沿着灯芯浸上来,太紧了不过油,灯就不亮。搓灯芯,换灯油的事都做过很多次。每次灯油用得差不多了,倒灯油的时候,大哥就常常讲那个笑话。说有个结巴,和媳妇一起合作倒灯油,偏偏屋里头黑,结巴丈夫端着灯,媳妇倒油,媳妇只听得丈夫说,“倒,倒,倒……”就一直倒,直到丈夫脸红脖子粗地怒吼出后面的话“倒洒了妈了个巴子的!”我们就笑得前仰后合。虽然这个故事讲了很多次,可每次讲到,就让人笑个不停。
  
  灯油燃烧得不充分,就会结灯花,灯花大了,灯光就越来越暗,人们就拿个针来拨掉灯花,灯就又重新亮了起来。人们相信,除夕晚上灯花的大小,可以象征着这一年是收大粒的粮食还是小粒的粮食,以此决定今年种什么品种的粮食。我以为没什么科学 的根据,但人们每年除夕的时候都会看灯花,以此作为选种的参照。
  
  油灯下,母亲常常把新洗的衣服全部叠好,然后一一检查,如果有开线或者刮坏的地方,一一缝好,如果衣服外面有了露出的线头,就用剪子剪好,让家里人总是穿得整整齐齐的。或者坐在灯下打棉花片,摞成很高一摞,或者做棉衣,母亲的身影就在灯光的映衬下,高大得到了棚顶,我常常就在被窝里看着母亲的身影晃动着,渐渐阖上眼睛。
  
  那时候,人们理想的生活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虽然楼上楼下的梦想没有实现,电灯却是点上了,电话也已经很普遍。
  
  虽然油灯早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那忽明忽灭的灯光却是为那个年代的每个家庭的每个夜晚带来一缕温馨,滋润着人们的灵魂……
  
  22:03 2004-5-22
  
  四、黄酱
  
  好几天,大地就说,告诉家里来人给捎些酱来,酱快没了……
    
  俺觉得前几天看还小半坛子呢,咋会这么快说没就没?心说,你可真是怕没酱吃,提前量也打得太足了吧?就敷衍着说,好好,回头打电话告诉一声,看谁来给捎些来。
    
  因为心里不急,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忘了这件事,结果,家里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每次都不见带酱来,大地开始不断埋怨俺。到了昨天,洗了青菜,要打些熟酱时,发现酱坛子已经见了底儿,只剩下几汤匙酱了,真是舍不得吃了!盛出来三勺,打了大半碗鸡蛋酱,蛋多酱少,一顿饭的功夫就吃得差不多了……
    
  黄酱,东北人就直呼其为大酱,加上个大字,更显出东北话爽快的特点吧,诸如南方人叫水豆腐,北方人叫大豆腐,白菜就白菜呗,北方人偏要叫它大白菜,道理应该是一样的。对于地道的东北人而言,如果说每顿没有大鱼大肉可以,要是离了大酱,那饭吃的肯定没滋味。无论是自家的饭桌上,还是饭馆的餐桌上,都是无酱不能成席的。
    
  对酱的感情,平时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就象是孩子日日在娘的身边,又是闹又是吵的不以为然,离开了一天就会想得没着没落的。
    
  小时候,鸡蛋难得吃上几回,但是,鸡蛋酱倒是常可以吃到的,一大碗酱放那么一个鸡蛋,为了禁吃,还要把鸡蛋搅成小碎块儿,熟酱的味道本身就香,再加上煎蛋的香味儿,就更让人产生食欲了。每次打酱,俺都多放鸡蛋,少放酱,一来酱放多了太咸,二来多吃些鸡蛋少吃些酱,不是有生活常识说,盐吃多了不好,这样做就可以限制盐的摄入量。大地偏说这酱做得不对,说要做成以前乡下吃的那样,鸡蛋碎碎的,俺不禁笑他愚,以前搅得那么碎是因为鸡蛋少,怕两口三口就把鸡蛋吃没了,光剩下酱,谁爱吃?
    
  春天,野菜、小白菜生菜香菜大葱毛葱这些醮酱菜下来的时候,酱吃得最费,夏秋之际,烀土豆,烀窝瓜,大白菜下来打菜包吃,也还是费酱。大地管吃青菜叫吃草。以前去我家里,见俺大哥吃青菜非常多,还有些见笑,偷偷地跟我说,大哥可真能吃青菜!俺笑他吃菜太少,是他嘴小放不下,他还不服!直到前些日子去体检,发现血脂高,医生就建议他多吃青菜,这回倒好,他也决心做草食动物了。于是冰箱里醮酱菜不断,从婆婆丁荠菜小根蒜等山野菜,到葱,香菜,臭菜,生菜,白菜,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大酱自然也因为这就开始费了起来。
    
  大酱的原料是东北大豆。家家户户秋末冬初打了粮之后,除了交公粮的部分,都会预留出一些大豆来,一部分拿去油坊换豆油,一部分就是用来做酱,还有一部分用来换大豆腐,当然,吃大豆腐还是离不开酱,于是乎有成语--小葱拦豆腐一清(青)二白的说法,炖豆腐酱,鸡刨豆腐,做鱼酱,酱茄子等等,乡下人喜欢用酱爆锅,就更不用细说了……
    
  做酱的工艺倒也并不复杂,而且并非有多难学,但是,每个人做酱各个环节和精细程度上还是稍有差异,各家酱的风味也有所不同。
    
  做酱,第一个环节就是把黄豆淘洗干净,用大锅烀熟,然后再用酱杵子将整个的豆瓣撵碎,然后在大个儿的面板上做成一个个长方形的酱坯,用纸包好,开始发酵,这项工作大家在正腊月就开始做了。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据资料记载,最初的酱的产生是偶然的。可能由于存放不当,黄豆受潮发酵了,人们舍不得丢弃,于是加盐煮食,但意外地发现它的味道甚好。此后,人们便探索用人工方法使黄豆发酵,并掌握好发酵程度,结果便制得了鲜美的酱。
    
  据史书称:“周公作酱”。周公,周朝初人,大约在公元前11世纪。但据春秋和战国的文献记载,周朝时确已有酱。如此说来,中国人制酱的历史已有3500─4000年之久,甚至更长。到汉代时,酱已在中国的大部分地区流行开来。公元753年,唐朝的鉴真和尚东渡日本,把酱和制酱技术也带到了日本。
    
  且放下这些不提,还是说咱乡下人做酱的具体方法。单说经过三个多月的发酵(乡下人叫“隔”了)以后,就要开始下酱了。
    
  下酱的时间一般是选在阴历四月中下旬,有利于发酵。五月是没人下酱的,有句俗话讲“五月酱是臭大酱”。那大概就是因为错过了最佳的发酵时机。下酱时,先把酱块洗净,掰成小块,放到干净的酱缸里,放好水盐,三者比例要适当。然后用做好“酱缸蒙”盖好,继续接受日晒,以便发酵。酱缸蒙是用白色的纯棉布做成,为了防止被风吹跑,四个角一般坠上铁块,中心处还缝上块红布,不知是何用处,我觉得象是一种仪式。然后,每个家庭妇女早中晚就要开始她们的作业了--捣酱缸。酱靶和酱缸一般高,木制的,再一个方形的木头。每个三次捣酱,才能使发隔完了的酱块变碎,至糊状,同时把捣酱时产生的浮沫用勺子撇出来倒掉,同时去除其中的杂质。
    
  我和二哥住在市里,不会做酱,也没地方做酱,母亲和嫂子每年都会带出我们的份儿。婆婆公公也是一样,每年都带出我们和弟弟家的酱。做好了,就用塑料桶时常捎来一桶。同事也有家在农村的,也常常提到家里来人又捎来酱了。
    
  一般吃惯了自家酱的人,常常不会习惯别人家的酱味。所以,亲戚串门儿时也难免会有这样的尴尬,如果是做成熟酱还好,味道上不会差得很多,如果是生酱上桌,到底是吃还是不吃?不吃,会觉得让人看着挑捡,让主人面子上下不来,如果吃,又担心酱里面是否干净。心不脏的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人,一样吃,心脏的人就要心里翻腾多长时间才能下筷子。在外面时间久了,本来连喝自来水都要考虑考虑,如今吃酱这样的事也就不在话下。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寝室的大姐和我都常带酱来,姐妹们倒也不择食,都说好吃。自以为,和超市里卖的面酱干黄酱比起来,还是自家做的酱更香一些。
    
  中午下了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家里,一方面问问父母的身体状况,另一件事就是告诉家人给捎些酱来。
    
  关于酱的故事,说不完道不尽,忍不住就想起一些笑话来,是为了形容一些人家邋遢的,说了怕影响大家吃酱时候的情绪,还是不说为妙,嘿嘿……
    
  在俺心里,大酱,绝对是离不了的好东西!
    
15:47 2004-6-5
  
  五、稻草人
    
  凡是在乡间生活过,或者在麦收、稻收时节去过乡间的人,对稻草人的形象都不会陌生,或者,还会倍感亲切。
    
  离开乡间多年之后,每每想起它,仍会牵动暖暖的乡情。
    
  遥遥地记得,麦粒鼓涨起来了,餐桌单调了半年的鸟儿们就有了新粮,象是饥荒年代,人们刚熬过青黄不接的日子,等到了新粮下来一样的心情吧。只是鸟儿们不懂得节约,而且撒了欢地用爪子弹,用嘴 啄着麦穗上的麦粒,被鸟儿们吃掉的粮食倒是没吃多少,都糟贱了,农人们也开始了鸟嘴夺粮的日子。北方以麻雀居多,因为糟蹋粮食的缘故,又被冠以“家贼”的绰号。
    
  是谁聪明的首先想到扎草人的办法,我心里一直纳闷,然而终究不得而知。每到麦粒鼓了的时候,大人们就开始用稻草,或是谷草,扎成草人的身子,绑在木杆上,再穿上人的衣服,戴上帽子,插到地里给他安置了岗位。虽然他本不想与鸟儿为敌,甚至还希望和鸟儿一起嬉戏,可是,他被迫站错了队伍,就只好被动而无辜甚至有些孤独地站在那里了。
    
  稻草人并不可怕,即使手里被安上扫把,他也只是静默地注视着。为了赶走成群的鸟儿们,农人们常常拿着铜锣,或者是破铁桶,破铜盆,咣咣地敲着,吆喝着,甚至还放鞭炮。鸟儿们其实怕的是人,稻草人也因此被赋予了魔力。尽管他心里无声地呐喊着,我不喜欢我不愿意,也没有一点用处。
    
  有时候,从田边经过,不经意向田里看去,也的确分不出那是稻草人还是真人,更何况鸟儿们呢?不过,时间久了,鸟儿们自顾飞下来弹粮食了,有了鸟儿的陪伴,稻草人们就不那么寂寞了,说不定也因此觉得不那么委屈了呢。
    
  八几年,雨量特别大,经常下大暴雨,割好的麦子还没拉回来,麦码子就被大水冲得漂起来了,几十年难得“见面”的南北河也通过沟沟叉叉牵手了,麦子瞎了。
    
  接下来,村里人就不敢种麦子,有那么几户种了麦子的,最后连种子都没收回来,都被鸟儿给弹了。从那以后,村子里再也没有人种麦子了。
    
  稻田倒是逐渐多起来,但还是一样要防鸟。不过,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鸟儿们是吃不过来的,我们却是可以再看到稻草人了。独自一个走到乡村小路上的时候,看着翻滚的稻浪,和默然站立的稻草人,便不会觉得寂寞,也不会孤独了。
    
  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又让我想起来母亲的菜园子了。菜籽下了地,温度湿度适合,两三天就冒出芽儿来,这时候就要注意防鸟儿。不知是母亲的发明,还是母亲从姥姥那学来的,母亲在菜园四周,用白线扯成网,上面系上红的、绿的、粉的,各种杂色的碎布条儿,那布条就开始在微风中轻轻地招摇了,好看极了。布条比稻草人还好,她们会跳舞呢。鸟儿们大概只顾上看她们的舞蹈了,就不再下来啄菜芽儿,那也是它们的风景吧。
    
  母亲已入古稀之年,我常常会害怕看不到这样的风景而感伤起来,泪,就不禁盈怀了……
    
17:37 2004-6-12
  
  六、热炕头
    
  东北人,准确地说,是东北男人,最热衷的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话一点不假。大冷的天儿,热炕头让男人们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温暖;炕总得有人烧,才会有热炕头,烧炕是女人们每天的作业,温暖间接来自于老婆,男人们自然会珍爱自己的老婆,有了热炕头和老婆,再欢喜,久了也会寂寞,老了也要有人给埋这把老骨头,男人和女人们也就更想要个孩子。有人把东北男人的这点很现实的理想当成是没出息,那是绝对错误地!俺就第一个反对!谁不希望与心爱的人“执子之手,与子携老”?那翻译成东北话,就是守住“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热炕头,不但男人喜欢,女人和孩子也喜欢。农人们忙碌了一天的农活,身体又乏又累,全身又酸又痛,恨不能扯着猫尾巴上炕,在热炕头上睡一个晚上,什么乏累都解了。孩子们在外面野了一天,也早早地困了,睡在热炕上,忒舒服。咱东北人笃信这一条:睡热炕头养人,特别是秋冬时节,不作凉病。
    
  热炕头哪儿来的?家家树了房架子,上了窗户,大框儿弄好了以后,就是搭炕。前些年都是土炕,要脱土坯,近年来开始搭砖炕,用几块砖打成半米见方的水泥板儿,铺炕面儿。土炕热得慢,费火,容易塌。尤其家里有孩子,在炕上蹦来跳去,炕塌得就快。我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大人是不让在炕上乱蹦乱跳的。大人只好约束孩子的天性,要跳去地下跳,院子里跳去,反正外边儿地方大。砖炕热得快,省火,热得还匀,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干净,没有土腥气。土炕面原来都是用马糞泥抹的,一烧就有一股土腥气,还爱招虫子。现在农村连马都少见了,也更没有那么多马糞了,炕也没那种土腥气了。
    
  “炕上没席,当家脸上没皮”,然而,听母亲说,她年轻的时候,没炕席的人家是有的,穷得买不起一张席子。到我小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了,生活差些的人家顶多就是席子破一些,不象生活好些的人家可能常换席子。当时供销社也卖炕席,一领(炕席以“领”为单位)炕席多少钱就不记得了,一般会编席子的都是自己编。
    
  记得,小时候见过爸编炕席,是用高梁秸的编的。编炕席是个有意思的活儿,我喜欢看。首先要把高梁秸用水阴湿了,然后破成两半,再用夹把刀把中间的瓤子给刮出去,还不能弄折,所以,这也是个技术活,尤其是难在起头和收尾。不是哪家的男人都会的,所以,我很佩服爸,虽然是半拉庄稼人,但是农村的活计样样会,还善于找门道。农村炕和屋地的大小差不多大,一编炕席,几乎要把巴掌大的屋地铺排满了,转不开身。
    
  炕是干热干热的,炕席铺久了,再加上人们天天在上面磨来蹭去,就容易从秸结处破掉,尤其是炕头儿,如果火烧多了,就容易“上茬”,就是把炕席给烧红了,那就很危险,如果一不小心挨上去会烫伤的,炕席也坏得快。小孩子光着屁股在炕上玩,就容易扎屁股。一不小心还会扎手,我小时候很深的印象就是怕手指缝扎刺儿,当然是吃过苦头的,所以,在炕上玩的时候是很小心的。擦炕也是个麻烦事儿,更是怕扎刺。
    
  最好玩的是,夏天穿得薄,在炕上坐久了,或者就炕睡着了,脸上,胳膊上,都会印上红红的炕席花,痒痒的不舒服。
    
  八○年,俺那时候十岁,终于盖了新房,因为大哥订了婚,大姐结婚以后也没房子,爸就借钱盖了房子。我还记得当时铺的还是这种编的炕席,秋天才住进去。冬天,脚上没穿袜子,踩在炕席上冰凉冰凉的,还怕扎着脚,特别不舒服。一直到大哥结婚的时候,才换了地板革当炕席,不用再担心扎着,也不用担心硌得慌。觉得真新鲜,开始卖的塑料炕席是清一色的,后来就是印着各种图案的,既美观,又适用,不过,价格不匪,如今,随着生活水平的逐渐提高,人们还是放弃了纺织的炕席,家家户户都换上了塑料炕席,而且质地花样儿翻新,炕席也代表着一个家庭的品味呢。
    
  搭炕是门学问。炕好不好烧,冒不冒烟,热的匀不匀,关键在搭炕上。炕,一般是盖房子时瓦匠师傅给搭。但是,如果以后改造,那就是自家的事了。俺家扒炕,是娘和大哥的事,爸比较忙,管得少。大哥最善于琢磨,善于向别人请教,根据烟囱的位置,走烟的“火脖儿”长短,“迎风神儿”,“迎火神儿”应该怎么搭,都很有讲究,大哥干的很拿手。从小到大,我记得从没让烟呛过,有一点烟,娘和大哥就会想办法弄好。懒笨一些的人家,就那么一辈子在烟熏火燎中度过的。因此,屯子里会搭炕的人,每年秋季扒炕抹墙的时候,就忙得脚不沾地儿。挨累的结果,就是请吃一顿饭,最大的收获就是博得村里人的尊敬,这比什么都重要。
    
  爸家务事做得少,娘念及爸从小没爹娘,就格外地惯着爸。爸每天吃过了饭,饭桌子边上一推,就盘腿坐在炕头上,陪我玩。大娘活着的时候管爸叫“炕头王”,说爸可真享福。
    
  上高中以后,在学校睡床的日子比睡炕的日子多了。冬天,屋子再怎么暖,被窝还是凉的,就更加想念家里的热炕头儿。只有寒暑假、五一十一的时候,才有机会在家里多住几天,重新体验热炕头的温暖。和家人团聚,本身就是一种幸福,这热乎乎的炕头尤其让人感觉到亲切。母亲和嫂子怕炕冷,我们呆得不舒服,总是把炕烧得热热的,爸和大哥就把锅炉烧得旺旺的,整座房子里,就弥散着温馨和幸福了,让人感动得泪花流。无论怎么样的奔波,怎么样的疲惫,还是生病长灾,回到家,睡在这热炕头上,那份满足,那种释放,只有亲身体验的人才真正地知道是啥滋味儿……
    
  想念热炕头,热炕头凝聚着温暖的亲情,让人体验家的温暖和关怀。能睡一辈子热炕头的人,那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16:42 2004-6-14
  
  七、碾子
    
  偶然看到朋友的一张观光照,作推碾子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童年记忆中的碾盘,被弃置在壕沟里,正好对着我家自留地的地头,直径约有一米多,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沟里。不知曾经有多少个女人,围着它转了多少年,磨过多少米和面,而最终,它终于被弃置于沟边了……
    
  当时还小,叔叔家的两个小哥哥不知听谁说的,说碾盘底下有红漆木头的椅子和桌子,是死人用过的,心里就忍不住害怕。每次路过它的时候,都忍不住要盯着它多看几眼。看看缝隙里真的有红木椅子不?结果每次都看不到什么。那么重的碾盘,想来总有几百斤,没有孩子能掀动,就算是大人,也要几个才抬得动吧?所以,那下面就总是藏着无尽的秘密。它静静地在那躺了好多年,最终,竟不知它什么时候消失的,又被遗弃到了哪里?这对我终究是一个谜。它终于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然而,它却无法在人们的记忆里消失,因为娘在回忆过去的时候,常提起它。娘说怎么一个人背着粮食,去磨坊碾米。我无法想象,碾砣子那么重,娘是怎么推动它,在碾盘上转,一圈又一圈转,一定会头晕,一定会满身是汗,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磨完全家的吃粮的。因为朋友说,他把那碾子推动起来,用了很大的力气。那可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呢,推动它都那么费力,我那身体并不强健的娘,一定是更加辛苦了!我也更能体验娘的累了!为了我们的衣食无忧,是娘起早贪晚磨了米面,做了饭,缝补衣服,我们的快乐无忧,原来是母亲的累,换来的。可我们还跟母亲捣蛋,耍脾气,我们当时还小,不懂哦,只是在外面受了别人家孩子的欺负,来跟母亲诉冤,饿了来找母亲要吃的,衣服脏了破了母亲给洗净缝好。我竟不能深知母亲的苦累,为难,跟母亲闹着要扎辫子,而母亲只是把我的头发剪短,我就生母亲的气,耿耿于怀一直到长大成人。
    
  我也理解了父亲,为什么无论母亲怎么的唠叨,都不会反驳一句。父亲那时候工作忙,家照看得少,父亲一定是深深理解母亲的,哪怕我们都不能理解母亲的时候。大姐听了母亲的唠叨就赶紧躲出去,大哥二哥更是心疼母亲,我们四个孩子从来都不和母亲犟嘴。当时,我只是知道应该孝敬母亲,不应该惹她老人家生气,却不知道更深的含义。
    
  母亲的腰腿疼由来已久,风湿关节痛。大哥说,是关节炎,再加上娘过度劳累造成的。原来那碾盘,也是劳累母亲的罪证之一。母亲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有关节炎,小时候冬天没有棉鞋,还穿过夹鞋,屋子又冷,得关节炎是必然的结果,再加上过度的劳累,母亲的关节炎就总也治不彻底。阴天下雨翻腾天气,母亲总是先知道的。
    
  这碾子,不只是碾着粮食,碾着逝去的岁月,也碾着我们疼爱母亲的心。
    
  看到乡村的风物,想着乡村的一切,总是让我觉得亲啊,亲得想掉眼泪。可是这碾子,却让我感觉既亲切,也伤着我的心。
    
  电磨的出现,让碾子退了位,母亲也不再那么受累,碾子成了乡村历史的遗迹。而我,也只是记得它的末路,可是,它却永远深深地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那么牢不可破,抹也抹不去。
    
  它的末路,是许多和娘一样的女人们的解放,虽然我对它的末路有些同情,毕竟,有了它,人们不用再吃带壳的粮食,它曾经是人们所钟爱过的。人们把大石从山中砸下来,再打造成磨盘的形状,打磨成碾砣子,它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结果呀,它也曾经有过耀眼的昨天呢。这样一想,把对它的怨气消了许多,倒也同情起它来。
    
  它那么坚强地忍受着锤炼,忍受着研磨,被人们推着笨重地推着在原地打转,被人们恨着宠着,它最终能释然地走出磨坊,看着村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和自然的变幻,又不知自己将归向何处,它也是阅历最为丰富的碾盘了。它也是终于被解放了的,终于卸下了沉重的背负了的。而母亲呢?却依然背负着我们的喜怒哀乐,比碾子还要累呢!我们走到哪里,母亲就会担心那里的天气,有没有雨,冷不冷,热不热,安全不安全,钱够不够用,有没有不开心。天晴的时候怕地旱,下雨的时候怕淋着城里的孩子们。爱带给人快乐,也是人们心上的重担,比碾子的重量不知要重上多少倍!
    
  卸下了曾经压在心上的对碾子的怨恨,却无法卸下母亲心上爱的负重呵!想着记忆中的碾盘,却是更为亲切些了,母亲曾经用它,借它的手给我们以爱呢!我倒禁不住用记忆的手臂轻抚着它了……
    
23:51 2004-6-15
  
  八、井
    
  养育我的小村地处诺敏河和呼兰河正中间,距两条河各十余里,小村人要取水就只有掘井,于是,水井也成了小村人的生命之源了。水给人的以灵秀的意象,土地则给人以厚重的感觉。故而依水而居的人性格中多了分灵秀,而远水而居的人,性格中就多了份厚重。黑土地上,就算是女儿们,性格中也多了份雄浑和豪气。尤其象我,从小就和男孩子们一样在外面野,并不被当作女儿养的,虽非我愿,倒也乐得拥有这份爽快。
    
  回顾小村的历史,不禁让我寻想一番,百多年前,家乡的先人们何以选择这个两河中心处落足而不是临水而居?其实原因也很容易想明白,小时候常听父母说南北河“见面”的事,自然,远水而居就可以尽量避免临着遭受洪涝灾害,又可以得着两河的恩泽,这也是小村人的智慧之处了。自然,小村很少受灾,被公认为是“河夹芯(信音)子”的福地了。
    
  看过电影《辘轳.女人和井》的朋友们,相信对老井的印象并不陌生。最初,村人们用的就是这种水井。依当时的情形,一般每村两口这样的大井,需要在地下挖到深水层,再将四壁砌起来。挑水很不方便,尤其是冬天,冻了冰,在井台上汲水很困难的。母亲也常上井台挑水的,也常忆起与挑水有关的事来。挑水不便,用水也自然节省。而且女人死了之后,说是在地狱里会被逼着喝生前用掉的脏水。孝顺的子女,就会在母亲死后烧周年的时候扎纸牛,喝脏水,替死去的人消灾。这种习俗,当时对对环保和节水而言也都是有益的。
    
  我朦朦胧胧地感觉似曾见过那口老井的,风吹日晒而显得有些苍桑的辘轳上绕着长长的绳子,绳子下边吊着只黑色橡胶的“柳罐”,然而却无论如何也忆不起来它在村中的具体位置。想来我那时候太小,父母还不肯放我出去乱跑,等我大一些之后,老井就被填没了,也早已被我遗忘了,只顾着淘气,不再去关心它了。
    
  对老井的更为深刻鲜活的印象还是来自来自于老井中的冰。我清晰地记得,夏季的一天,哥哥们从外面带回来一些冰,我就奇怪,夏天老井里怎么会有冰呢?我分到了一小块儿冰,晶莹剔透的,我舍不得吃,看着它的宝石一般的晶莹,直到看它渐渐溶化了,才舍得把它含在口里一点点享受那份清凉。闲来无事,和曾经下过乡的同事聊起来,说到水井凿冰,他的兴致就来了,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讲如何凿冰。说离井口两米左右的地方就有厚厚的冰,先用“二齿子”,“三齿挠子”趴在井口上凿,冰就掉到井里去了,因为冰比水轻,自然浮在水面上,然后再用“柳罐”提上来。因为这冰,老井在我心里留下了非常可爱的印象。
    
  老井,给人们带来福祉的同时,也成了孩子们的冒险之地,女人们受了委屈之后寻死觅活之所。村里有兄弟俩淘气,一个就把另一个竖到井口冒险玩,结果孩子的两个胳膊就卡在井边上不来下不去,这才吓得要命,幸好被大人发现给拖了上来,给大人们一场虚惊。有个女人,因为男人有了村子里别的女人,一气之下投了井,结果人们发现得及时,又给捞了上来。碍于孩子,那时候离婚,也同样是让女人们心里无法接受的奇耻大辱,又委屈地和男人在一起过活。一旦有女人和男人吵了架,寻死觅活的一招就是跳井,如果只是一时呕气,女人就只是拿跳井来吓吓男人而矣。但对于男人来说,这井就不是闹着玩的,威胁着他的女人和孩子呢。为此,老井也给我添加些不愉快的感觉了。大概是为了这些原因,老井终于被男人们给填了,在我还无忧无虑不懂世事的时候,我也与它再无相见之日。就象先祖们一样,不留下一点影象,忆起它时,也便是模糊的,缺少足够深厚的的感情。
    
  我记事起,家里已经有了室内的轧水井。是我出生那年家里盖房子时,父亲花钱找井匠打的,父亲说还被一个井匠骗走了一些钱。父亲为人宽厚,只说那井匠也确是难处,才坑了钱,倒也从来没有说过井匠的坏话,母亲也是心地善良,心里面从来不去计较这些。随着人们生活条件的逐步改善,室内打井的人家也越来越多,老井终于被人们所遗弃了。三爷家又过了些年才打井,所以,小的时候就常见四叔老叔和三爷轮流着来挑水。一边轧水一边逗我玩,四叔有一次竟然开玩笑要把我丢到水缸里,尽管知道是逗我玩,我还是害怕又委屈,大哭起来,也因此一直对四叔难以有亲近之感。
    
  新井也并不孤独,旁边总会有一口大水缸作伴的,水缸多半时候是满的,用水的时候拿过水瓢就可以舀起来用。为什么叫水瓢呢?因为以前是用葫芦的半个壳做的。家家园子里都会种那种很大的葫芦,秋天长好了摘下来,一切两半,掏出瓤子,晾干了就可以用来当水瓢了。后来就有了用鱼鳞铁砸成盛水的用具,人们就不叫它水瓢而叫水舀子了。再后来又有了塑料制品、铝制品和不锈钢制品。然而最为亲切的还是那种葫芦瓢,就是寿命不会很长,总泡水,也容易磨损。
    
  冬天,尽管封门上钉了草把,甚至晚上还要挂上厚厚的草帘子,可是,早上起来,水缸还是会冻上厚厚的一层冰。每天砸冰倒是一顶乐趣,但毕竟冬天太冷,吃冰的兴致还是差了许多,还是老井的冰更稀罕。
    
  丁点大的小孩子,总是最喜欢跟着大人凑热闹,愿意轧水,大人也乐得有人干这种体力活,只是要叮嘱孩子们,轧水的时候一定要攥住了井把,别弹回去蹦着下巴,要小心别夹着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孩子们一边答应着,一边当成乐景儿,直到轧满了水缸,累得满头是汗。再小的,才会走路开始,就知道向水缸里扔东西,儿子就是最调皮的一个。儿子三周岁之前,在乡下呆得时间久,母亲说,这小淘气儿,只要捡到个东西就往缸里扔,这边大人告诉他不许扔,他一边笑,一边趁大人不注意,扔了东西进去就高兴地笑着跑开了。
    
  最让大人们放心不下的就是怕孩子掉进水缸里。侄儿四五岁的时候,就因为自己去缸里舀水,缸里水太少,他向里面够着的劲太大,一头扎进缸里,又上不来,幸好大姐和我发现及时,把他捞了出来。把母亲和嫂子吓得要命。所以,儿子在乡下的这段时间,母亲真是很辛苦,一眼都不敢错,生怕儿子出点意外。
    
  小时候,并不明白这种轧水井的原理,所以,每次大哥换井抽子下面的胶皮垫时,我总是很好奇地看,觉得能把地下那么深的水轧上来真是很神奇,直到中学时学了物理知识才了解了个中原理。学习理科并不后悔,但是没能学文科也常常感到遗憾的,那个时候没有通识教育这班车。有时候和朋友们开玩笑说,以后再去读老年大学补补课,居然也有和我一样想补课的,不过,的确是很希望能够不为工作而学习,而是为兴趣而学习。
    
  乡下家里一直到现在还是用着这种轧水井的,井水甘甜清冽,不是城里的自来水所能比得了的。这些年在城里生活,净水就一直是个问题。自来水往往腥臭难闻,要么接出来的水放在水桶里,会沉淀出很多黑泥来。还听人说,水管不上水,从里面弄出来些污泥和杂物来,让人心里总是对这自来水结着个疙瘩。这让人又怀念起乡下家中的情形。春节的时候,人们用红纸写上“井泉大吉”,贴在井上,水缸也沾了光,倒贴着福字。到了元宵节,母亲还会在井边上点着蜡烛,烘托出一片祥和喜庆的节日气息,这些,都是城市生活中所欠缺的。
    
  翻开县志,没有一字是关于水井历史的,记下这些细节,也许有一天,通过这些记述,会让后代们对曾经的乡村生活,多少有一些了解,当作看新鲜吧。
    
23:34 2004-6-19
  
  九、菇娘
  
  许久不曾回乡下家里了,好不容易盼到假期,却又被诸多事情耽搁着,欲回不能,就更是思家心切了。家中的一切都让人魂牵梦萦,一有闲暇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偶然翻到的一张照片,就能牵连出许多往事来。
  
  小孩子是最禁不住寂寞的。小时候,每到春天柳枝柔软的时候,就和四叔家的两个小哥哥,一起到村头的柳树上折柳条,拧叫叫儿。到了夏天,没什么玩的,菇娘秧也结了豆豆,就开始玩咬菇娘。
  
  所说的咬菇娘其实咬的是菇娘皮,利用声学原理,使其发出吱吱的声音来。菇娘太嫩的时候不能玩,那层表皮还太薄,容易破,太鼓的时候也不成,要成熟了的瓤又不容易弄出来,挑选最为适合的才行。至于个中技巧,则不足为外人道也,当然,如果实在有人要学,俺也一定会绝无保留,但前提是交换一样绝学。
  
  看着别人如何玩,耳濡目染的也就学会了。于是,整日里咬着玩,甚至睡觉的时候也把菇娘皮压在舌头底下,醒了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吞入肚中,或者已经咬碎。老妈一是整日听这单调的声音嫌烦,二来也是怕咱把心思全用到玩上,不好好学习,就说咱是“咬傻”,将来一辈子都看不着后脑勺。一听到母亲的唠叨,心里就老大不受用,脸上也一阵阵地发热,赶紧把菇娘皮扔掉。不过,孩子的玩心岂是一顿唠叨所能挡不住的,只是下次有点眼利见儿,玩的时候尽量别让老妈撞见就是。
  
  菇娘年年卤生,就是说,只要种过一年,有菇娘籽落在土里,来年就不用特别去种,春天的时候园子里自然会长出苗苗来。为了孩子们有玩的,爸爸妈妈侍弄园子的时候,常常会留下这些菇娘苗,并且坐水移栽到适合的地方。当然,有时候,我们长久关注的一棵苗也会惨遭不幸。所以,老爸收拾园子的时候我们也忒紧张。怕老爸一念之差嫌费事,就把菇娘苗给铲掉。
  
  当然,要想早些吃到熟菇娘,最好的办法是先育苗,再移载。可大人们往往只对茄子辣椒窝瓜脚瓜之类的才感兴趣,用废旧的洋铁盆,盛些土,把那些种子用水先生出芽,再用纸筒放些土,把这些小东西小心翼翼地栽到洋铁盆里,等到温度适合的时候,再将这些纸筒很方便地移出来,栽到地里,一点都不会伤根。菇娘在父母心中却是没这个地位的,那时候粮食缺,能种菜的地方都种了菜,或者种了玉米。直到外甥女出生以后,母亲开始细这个心了,每年都载上几十棵,省得孩子们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吃眼馋。外甥女长大些,最惦记着我,樱桃、菇娘、李子都给我留着,直到留不住为止。
  
  人们种的一般都是小黄菇娘,成熟的时候从里到外都是金黄色的,果实香甜可口。而如今市面上卖的常是一些新品种,个头要更大些,产量也高,但是,价格却比那种小黄菇娘便宜一半的价格。
  
  还有一种更大的菇娘,比乒乓球小不了多少,成熟之后,果实呈黄色或紫色,吃起来有点甜,但有一种怪怪的味道,母亲说不能多吃,会药人。田地里野生的红菇娘比这种小黄菇娘要大一点儿,成熟之后,通身都是金红金红的,酸甜中又带些苦味,只是也一样不能多吃。红菇娘成熟的时候,孩子们就成帮结伙地钻到地里去找,每有人找到一处,就会一阵欢呼,惹得别的小伙伴一阵羡慕。回家来串成串,挂在阴凉的仓房里,可以存放好久。如今,多年的铲耥再加上农药,红菇娘也几乎绝迹了。
  
  三姑家的表妹和我同年,聪慧可爱,就是不用菇娘皮,用口技也能发出同样的声音来,常常叫我纳闷,却始终不得要领,没有学会。三姑家离得比较远,而且路上会有很陡的下坡上坡,小孩子们走动就不方便。六岁的时候,姑父用自行车驮妹妹来的路上摔了跟头,妹妹磕破了头,来的时候头发剃得光光的,当时只觉得好玩,别的却都不记得了。我也是十多岁才同哥哥嫂嫂去过一次,母亲总是说,孩子小千万不能带着出门,言下之意,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好了。所以,父母和哥哥姐姐们出去的时候,甭想跟着。妹妹很懂事,三姑身体又一直不好,家事缠绕,妹妹高中之后就读了技校,工作一直没有着落至今。妹妹家的孩子比我家小鱼大了两岁,也和我们的当年的情形相仿,只是各自忙碌生活,从妹妹结婚至今一直未见,也更让人想念那些旧时光。
  
  城里的小姑娘们也喜欢咬菇娘皮,不过,要玩就得要到市场上去买,听说一毛钱换一个菇娘豆,还不一定买得到。二嫂刚结婚的时候回乡下去,也喜欢玩这个,城里长大的嫂子,把这个当新鲜事儿。当然,父母也不是老脑筋,也不会稍有微辞,我们都乐得看她咬菇娘时开心的样子。只是阴差阳错的,哥哥嫂嫂子就分了手,嫂子留给我的印象却始终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样子,每次看到侄女,便会心酸,也牵挂起嫂子来。
  
  小时候村里有个铁匠齐大爷,山东人,和父母相交甚好。齐大爷的女儿和我同龄,偶尔去齐大爷家玩。记得有一次齐大娘把成串的“黄珍珠”送给我,并且笑着跟我说,回去告诉你娘,说这是齐大娘送给你的。接受这一份馈赠,真是让我感到喜出望外,推脱不过就接过来,和齐大娘道别,然后喜滋滋地跑回家去告诉娘这件事。如今,两个老人都还健在,年前听说,齐大爷和齐大娘被大儿子接去看家,两个孙子都考上了大学。只是刚刚五十出头的大儿媳癌症晚期,让人不禁感叹,好日子里也给人留下了许多的痛苦和遗憾。
  
  最为尴尬也从没有对人说起过的一件事,就是偷菇娘。二哥比我大三岁,却总是受前院老舅家兄弟俩欺负,有一次二哥的嘴唇被他们用柳条抽得肿了起来,回家跟娘哭。老舅是大娘的堂弟,娘不会因为小孩子之间打架给二哥撑腰,还把二哥骂了,明明是他们兄弟俩欺负人。还有那次二哥坐牛车,摔了下来,咬破了嘴唇,娘不但不安慰,也骂了二哥,就心里不平,就想替二哥出一口气。老舅妈园子里种了些菇娘,正好栅栏又被猪给钻了个窟窿,于是午间趁老舅妈睡觉,就偷偷地潜入老舅妈家的园子里去偷菇娘。可是,人家又不知道,好没意思,又觉得这事做得不光彩,所以,也不敢说,怕回头再招来一顿训斥。只是再见到老舅妈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一些歉意。后来,老舅家搬走了,搬到老舅妈的娘家去了,那里是较早的水田区,日子过得很红火。上高中的时候,常和老舅家的妹妹一路上学放学。大娘去世之后,大爷又娶了现在的大娘,这些亲戚们心里也便有些疙疙瘩瘩的,也便再没有人来看望大爷。如今农村老人们续娶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人们的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然而,老人们所要面临的处境仍然极其尴尬,极其艰难,自不必细说了。
  
  咬菇娘的时光渐渐远去了,儿子也只知道菇娘好吃,却不知道菇娘皮还能玩出花样来。更不知道柳条叫叫草叶叫叫黄泥泡为何物,不知道农村的广阔天地,曾经给过孩子们怎样快乐的童年。陪伴他的是动画片,各种各样的食品和玩具。每到菇娘成熟的时候,我都会给儿子买一些黄菇娘回来,然后看他开心地吃着,一边陷入到儿时的回忆中去……
  
  14:49 2004-7-26
  
  十、土豆
    
  看到尹清轶的《难忘红薯季儿》,就让我想起家乡的土豆,想起了春天大人孩子一起去自留地栽土豆的热闹场面,还有那秋天土豆地里的马粪包、摇头虫、绊脚的土豆秧、小山一样的土豆堆,想起那些红红火火的日子……
  
    
  对于北方人而言,除了玉米、谷子、高梁、大豆这些主要农作物之外,在农家人心里最有位置的恐怕就是土豆。缺粮的时候,土豆可以取代粮食作主食,尽管吃得有时候烧心。不缺粮的时候,它又是重要的蔬菜,吃白菜萝卜汤要放些土豆丝,炒土豆片,打土豆酱,炖豆腐酱,做酸菜汤,可以说土豆是顿顿不离饭桌的。土豆干粉条炖母鸡,是只有来了贵客或者过年才能吃到的了。
    
  小时候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帮娘削土豆皮,用夹把刀,削上一小盆土豆,临家的小姑娘赶上也会和我一起削,她又聋又哑,但是眼睛很亮,很聪明,比我小,是大娘的小侄女,她削得又快又好,我们就比赛看谁削得快,削得皮薄,然后对望着笑。娘做的土豆酱很好吃,以至于我们总能从土豆酱里,闻到根本不存在的鱼香味。
    
  冬天的晚上,还有一件非常喜欢做的事,就是用炉底的残烬烤土豆,同时在炉盖子上烤豆包打牙祭,度过寒冷的漫漫冬夜。黑了灯的夜晚,炉火还发着红光,炉子边上,映红我们快乐的脸颊,炉火边,我和哥哥们都使劲地拿鼻子嗅着,笑着,等着,直到父亲或者大哥从炉灰里扒出滚烫冒着香味表皮已经有些发焦土豆,那种烫牙的快乐就把这个夜晚的幸福演绎到了极致。想起这些,都会让人快乐得心酸,这和在街上买烤红薯的感觉是没法儿比的。
    
  从春种,到开始盼着土豆出苗,开花,吃上第一顿新土豆,起土豆,整个过程,都是那么温情、可爱,值得细细回味。
    
  (一)春种
    
  土豆是窖储的,家家的土豆窖就在堂屋地上挖的,一般要挖到一人多深,有条件的人家,就把里面用砖砌一下,到上面上面就可以收口小一些,只要人能进去便好。土豆窖用板盖着,防止掉东西,也防止大人孩子失了脚掉掉下去。之所以挖在屋里,应该是图个方便吧。春天一开始,此时土豆已经生了很长的芽儿,甚至会生出拇指肚大的一串小土豆来。趁农活还不忙的时候,家家户户开始倒窖,把土豆统统从窖里捡出来,再掰掉长出的芽,然后选择土豆种,割土豆栽子。用夹把刀把土豆按芽的位置分割成几份,要保证每一份上都要有芽。倒窖割栽子这样的活,大人孩子都能伸上手,也没有什么难学的,就是总是摸着土,手上容易起倒戗刺,农村的孩子也不在乎这个,养几天就会好。栽子割好了,地里土豆垅也起好了,大人们就用麻袋背,自行车驮,带着肥,去栽土豆。因为用犁是要排号的,栽土豆也就都是亲戚窝里互相帮忙,大人孩子齐上阵,几亩地的土豆,用不上半天功夫就得。土豆栽子下了地儿,接下来撒肥培土。左一脚又一脚,一人一条垅下来,土培完了,垅台上都是麻花辫儿一样的脚印,很好看,孩子们最喜欢培土,只当是玩,尽管会落得一鞋窠儿的土。接下来再用梨趟一下,然后就盼着出苗了。  
    
  (二)土豆花
    
  土豆栽好了,一场春雨之后,用不了几天,苗苗就从地里长出来,黑绿黑绿的可爱。等到土豆秧长得封垅了,也快开花了。土豆花一般有两种颜色,一种是白色,一种是淡紫色,象君子兰那样一簇一簇的,每一株土豆秧上,都有好多个花团,土豆花开的时候,整片土豆地就成了花海,那里也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孩子们开始摘下满把的土豆花,拿着玩。土豆花,是那么普通,就象朴实的村姑,憨厚能干却不事张扬的,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有好多年没有看到那样的花海了,从高中毕业以后,就只有假期才能回家看看,约摸算来,总有十几二十年了吧?梦想着在土豆花盛开的时候,能回去看看,看看我那儿时的伙伴,你一定依然是那么美丽,那么年轻。我又有些迟疑,你还会如以前一样欣喜地地欢迎我么?我们之间,还会如儿时那样地默契么?我那些儿时的玩伴,也曾见到过几个,她们都已经面带风霜了,虽然见了面还是那么热络,可是,我看了那些岁月在她们脸上留下的刻痕,心里的疼痛却是不敢问出来,不知说什么好,不敢问她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过得好不好,心里竟是酸酸的,我和她们之间,竟是有了令人伤心的隔膜了。我怜惜的泪,无法在她们面前流,我相信却是可以在你的面前尽情流淌的,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心,我流泪,你伤心,可是我们都会看得开的。我也有一件事很开心,当有那么一天,我和伙伴们都老去了的时候,还有你,会依然如故地陪伴我们的孩子的,我就放心了,想到这里,我的泪中就带了笑。
    
  一时之间,想起这些旧事,就会感伤起来,回忆往事的时候,也是难免的,但毕竟有更多快乐的事情呢!
    
  (三)新土豆
    
  如果要想吃早土豆,就种些“红坑儿”,就是产量低些,要想吃面土豆,就种“黄瓤子”,要想产量高,就种“白鬼子”,这些名字都和土豆的颜色有关。窖里的土豆,已经蔫得不能吃了,新土豆也长到牛眼珠子那么大了。这段时间,父亲和母亲就时常去地里看看,拨开土,看看土豆结了多大。自然,最先下来的是“红坑儿”。怕分不清种类?不用担心,“红坑儿”的花是紫色的,其他的都是白花,很好区分。
    
  约摸土豆的个头差不多了,就从土里抠回来一些吃,新土豆下来,这是非常令人高兴的事。从这个时候起,就再也不用削那些焉了叭叽的陈土豆了。(当然,这陈土豆几个字,是绝对不能在陈姓人面前说的,会惹人家会不高兴,妈妈告诉过我的。:P)新土豆不用削皮,只要用水洗干净就可以做着吃了。新土豆不会特别面,却吃着鲜嫩可口。于是,我和二哥就有了事儿干,抠土豆。
    
  还可以记忆,地里的土那么松散,土豆秧轻轻一下就可以拔起来,下面总会带出几个土豆来。不过,还有土豆在土里,把手伸进松软的土里,就会摸出来很多惊喜。只要几棵秧的土豆,就够我们吃的了。
    
  接下来,餐桌上就是土豆的天下了。为了节省口粮,土豆大喷下来的时候,十二刃锅,会烀上一锅。土豆就是饭,这个时候,大白菜的叶也大得可以打包了。将洗好的白菜叶在饭桌上展开,先抹上一层鸡蛋酱,铺上香菜段、大葱段,再将烫手的土豆扒在碗里,用筷子捣成小块,铺在菜叶上,捧起来,饭包就做得了。接着饭碗呼噜呼噜地大吃特吃。香菜大葱加上鸡蛋酱,经过土豆这么一烫,就别一种香味,乡下人人爱吃。当然吃久了就坏了胃口,会烧心。
    
  这时候农活也不忙了,妇女开始将锅里剩下的土豆,挑大的捡出来,一个一个地扒了皮,切成片,摆在高梁秸扎成的盖帘子上,趁着好天放在院子里晾晒,冬天就有土豆干吃了。家家都要晒上好多,成袋子装。最好的吃法就是用来炖母鸡,可惜没有那么多的母鸡可炖,也只有来人去qie(上声)或者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得着。选剩下来的土豆就进了猪食缸,猪猪们的伙食也得以改善了。
    
 (四)起土豆
    
  土豆成熟了的季节,各家开始排号找马犁仗豁垅。犁铧过处,是满垅白花花的土豆,看着就喜人。大人孩子齐上阵,把土豆捡成堆,然后,父亲就去找车,我们则把成堆的土豆用土篮子一篮子一篮子地装进麻袋里,捡土豆,撑袋子口,是我们小孩子的事,匝紧麻袋口,倒袋子,就是父亲和大哥的事儿了。大哥系麻袋口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真真儿的。之后,不管这些袋子怎么车上车下折腾,袋子口都不会散开,我很佩服大哥这一点,干什么象什么。
    
  每家每户的自留地里都会种上几亩地的土豆,也会收上十袋八袋的土豆,拉到家里,就进了窖。那空了好久的一人多深的土豆窖,这会就饱满了,不盖盖子也不用担心会掉下去,有时候,我们还故意踩上去玩。捡土豆也变得很容易,伸手就来。
    
  土豆起完了,紧跟着就是遛土豆,用三齿铙子把整个土豆垅再刨一遍,怕有犁仗豁得偏饬的地方,或者不够深,当然,也总会有所收获。更有勤快人,自己家的遛完了还不算,别人家遛过的再去遛一遍,也仍然会有漏网之鱼。
    
  遛土豆的时候最“难过”的时候,就是听到“嚓”的一声,那就是中奖了,中奖的同时也刨坏了,呵呵。刨坏了的土豆一般就是喂猪的干活了。这还不算,每年拖拉机秋翻的时候,我和二哥还有别的孩子就跟在梨铧后面,谁的手快谁就能捡到更多,然后我们一起把篮子抬回来。只要是有所收获,就很知足的快乐。:)
    
  最有趣的,五六岁的光景,也跟着大人去地里跟着起土豆,和爸爸一起回来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个跟头,爬起来一看,竟然是一特大个儿的土豆耽误我走路,就很开心地拾回来。土豆地里也常会有马粪包,一种真菌,中药名叫马勃,干了的时候里面一股烟,和马粪的形状非常象。常常拾了来玩。总有几十年没见了这东西了,也不知地里还有没有了。
    
  高中之后,开始在外面上学,就很少赶上家里起土豆了,也便与那火热的生活场面绝缘。联产承包以后,家里也再没缺过粮,每次回家,也难得见母亲做几次土豆,倒是我和二哥,仍然对土豆情有独钟,亲自动手做油焖土豆吃,倒不是真的如何馋土豆,却是一种对逝去时光的念想了。因为久不吃土豆,家里人也说好吃,但却很少做,应该是吃伤了,吃怕了的。
    
  在城市生活的这些年,虽然每年家里都捎来成袋子的土豆,去餐馆吃饭时也喜欢叫上个地三鲜,但是那些关于幸福时光的记忆,竟然在市声漠漠中,被封存了。我不禁疑惑起来,人是这么健忘的么?忘记又意味着什么呢?背叛么?可是我知道,我没有背叛,也没有遗忘,只是小心地封存了。就象爸爸妈妈柜头上放的那只红漆的木匣子,我们兄妹四个戴过的银子做的麒麟送子,姥爷留下的玉石球,爸爸在部队时候的那些个本本,那些珍贵的老照片,爸和娘整年整年都不会去翻动一回的,是怕惊扰了那些曾经美丽的过往吧。那个匣子里,连空气都是旧时的空气,都散发着怀旧的气息而弥足珍贵。那把锁头,锁住了一些旧梦。
    
  有些时光是需要封存的,如同佳酿,需要假以时日,才会散发出浓郁的芳香,需要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心情才能取出,细细品味。有些旧梦,需要轻轻锁住,才不会打破那些迷人的梦境。那些传家的宝贝,也不可以经常取出来翻看,让后世子孙们保持神秘,学会对祖先的敬畏,才能对之倍加珍爱,并且世世代代传下去。
    
14:43 2004-8-10
  
  十一、乡村夏夜
    
  在城市里度过的十几个夏夜,除了蚊子的种族势力弱于乡村,另外可以时而于饭后加入夜市涌动的人流之中,再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这就让我更加想念起乡村的夏夜。
    
  儿子今晚睡得较早,可以轻闲地上网。开着窗子,黑着灯,坐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轰走一只执着的蚊子,一边欣赏些泛着草根气息的乡村文字,便仿佛晨昏之中立于乡村的院子里,闻着乡村那独有的味道了。
    
  乡村夏夜,是不独属于人的,它属于一切自然之中的事物。
    
  (一)人蚊苦斗
    
  无论是人还是其它动物,都可以尽享乡村夏夜的清凉,然而,看似平静的夏夜里也重复地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苦斗。蚊与人之间就是如此,一方冒着生命的危险觅一顿美餐,一方则要为了安眠而颇费些周折。
    
  乡村的蚊子也的确不可小视。那些年,纱窗的质量终究有些马马虎虎,让人们进一步验证了四边形不如三角形稳固这一数学常识。纱窗上的经线和纬线一不小心就会在一些外力作用下发生些偏移,从而给蚊子小咬飞蛾金龟子甚至拉拉蛄等诸多异类以可乘之机。即使屋子再热,也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关好窗子。否则,一晚上就难免受些皮肉之苦了。关了窗户,也一定要想着关严门,因为在乡村,除了冬季和雨天,人家的房门都是大敞四开的,门也因此成了最容易疏忽的漏洞。习惯使然,便常常让蚊子家族钻了空子,时不时地就来个空投,然后饱餐一通。结果可能是迎头痛击一掌,一方血债血偿,一方命赴黄泉,要么就是一方悻悻然心存余怒,另一方则是吃饱喝得,胆颤心惊地逃到一边去慢慢享受填饱肚子的滋味,再伺机寻找下一个饱餐的机会和对象。
    
  一觉醒来,常常会见到有人眼皮肿得只剩下一条缝,或者嘴唇厚起了半边。然而,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要害之处却是足心和脚趾受到攻击,挠又挠不得,直痒得钻心般难受。
    
  老房子的窗子是那种拉抽屉式的,一间屋子上下四扇窗户,都可以摘下来,棚上有窗户钩,可以将上扇窗户吊起来,窗子和窗框之间缝隙很大,蚊子很容易攻进来。为此,哥哥那时候常常会在院子里将青蒿点起来,伴着阵阵浓烟的升起,会有许多不明飞行物命丧于烟火之中,或者给熏得不敢近前。母亲也常常将敌敌畏用脸盆稀释了,用扫帚疙瘩掸在外面窗子上,第二天早晨,就会在窗台上看到大量的昆虫们的尸体。后来,怕小鸡们捡了死在地上的昆虫们来吃,而且敌敌畏也太熏人太霸道,也就不再用这个方法。盖了新房子之后,窗和门都严丝合缝,蚊子再也钻不进来了,除非是忘了及时关窗关门,才给蚊虫以可乘之机。
    
  姐夫是军人出身,从部队带回来了蚊帐,让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先进”的防蚊措施。姐夫也最怕蚊子,大姐一提到这总是忍不住笑,说姐夫只要一听到蚊子叫就吓得不行,一定要打着灯,直到尽数消灭来犯之敌才肯罢休。
    
  然而,要完全杜绝蚊子攻进屋里也是不可能的,尽管你防范措施严密,也常常在清晨醒来的时候,听到有漏网之蚊在窗子上唱小曲,所以,每家每户的窗子上墙壁上都会留下些人蚊苦斗之后的残局。人虽貌似强大,却也消灭不了看似弱小的蚊子。人离不开植物光合作用的产物,蚊子也以植物的栖息地作为自己的领地。人为食物付出血的代价,蚊则获得饱食的同时,常丢掉了卿卿性命,这也是人和蚊子各自的宿命吧。
    
  夏季,乡村的人们最犯愁的是去厕所。大事是千万不能留到晚上去办的,除非是特事特办。即使是小解决,也难免全身上下,包括一向深藏不露的PP上都难免会遭受一番围攻。每每和来自农村的同事聊天,说到孩子们回乡下串门的畏惧心理,最主要的就是上厕所。冬天嫌冻屁股,夏天怕蚊子叮。不过,蚊子的威力再大,也终究敌不过亲情。孩子们一提到回乡下串门,仍然是欢呼雀跃的。因为那里不用被整日局限于斗室之内,又有了老人们的宠爱和庇护,可以放开了玩,可以淘出花儿来,完全回归于孩子们自然的天性。更何况如今还有了克星和碘酒防蚊油这些东西,可以作事前防护和事后补救措施。
    
  儿子周岁之后,暑假里带他回乡下看爷爷奶奶。半夜儿子大哭,拿来奶瓶不肯吃,接尿又不肯尿,让人没辙,又怕影响老人们休息,不免心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儿子哄睡。第二天掀开儿子的衣服一看,背上屁股上居然一排一排的红包。
    
  想到后天,公婆就可以搬过来,全家人以后可以少受些蚊虫叮咬之苦,少些泥泞中的跋涉,就觉得心内释然。然而,最终的结果,也让我们少了些机会看乡村落日,清晨日出,听晨鸡报晓和鸟儿们闲话家常,少了些让儿子和乡村亲近的机会,也未尝不是一种遗憾和损失。毕竟,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只是过客,心灵深处的根永远盘根错结在了家乡那片充满着生命奇迹的土地上。
    
22:25 2004-7-26
  
(二) 蛐蛐的奏鸣曲
    
  整个夏季,乡村的夜晚都在举行盛大的音乐会,不似冬天和春天那般只有风笛的单调,又不似秋声般凄凉。
    
  蚊子的小曲总是让人有些厌烦的,太多了些功利和血腥的成份,而蛐蛐的叫声,就如同清澈欢快的奏鸣曲,引人无限遐思。
    
  这些演奏者喜欢在烟囱后面或者是灶台边栖居,或许这里可以找到些温暖?而温暖又总是可以让内心柔软一些的吧,它们的调子也就更加悦耳动听。
    
  大人们从来都不去打扰它们,也不去伤害它们,已经习惯了与它们的世界共存。只是小孩子们总是怀着好奇心,总想知道它们的舞台究竟在哪儿,想看一下演奏者的动作和表情。于是,一听到它们的演奏开始了,就蹑手蹑脚地循声而去。而结果常常是徒劳的,它们总是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就象那些有点自负的演奏者们一样的脾气,不喜欢别人的打扰而扫了兴致,弹错了音符。它们也偶尔出来活动的,我记得就捉过一只黑蛐蛐的,虽然它行动很敏捷,弹跳力也好,我也总算没有输给它。又不原意伤害它,看清了它的模样,满足了好奇心就放了它回去。
    
  童年,不谙世事,对一切都天真而好奇,对一切事物也只流于表面,自然对蛐蛐的了解也仅限于状貌曲子和小名了。上学以后,又知道蛐蛐的学名叫蟋蟀。到了学习《促织》的时候,才更深一些地知道,本来与人世无争的小东西,却也成了人类性恶的道具,甚至将这幕惨剧上演了很长的一个时期。如今想来,促织应该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催促织妇们夜里不要偷闲,抓紧赶工,好让亲人们及时穿得上新衣吧。
    
  一步跨过时空,便回到乡村的夏夜,幽蓝色的夜空,月色真好,堂屋地上有几方灰白,不知何处又响起了“蛐……蛐……蛐蛐……”的调子,声音明亮而有质感,快板和慢板相和,给人以幻想的空间和自由流动的意象。不用找寻,闭上眼睛,就可以欣赏到演奏者那每一个投入的动作和陶醉的神情……
    
11:21 2004-7-30
    
(三) 渐远的蛙声
    
  蛙,是儿时最亲近的伙伴。闲得无聊的时候,和小伙伴们就在村子附近的田野里转悠。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会有青蛙从你的脚边跳开。常见的蛙一般有两大类,一种是相貌丑陋的癞蛤蟆,一种是眉清目秀的青蛙,至于形体大小就有很大的分别。小到拇指肚大小,农人们戏称是天老爷的小舅子,大到拳头大小的绿鞋。蛙们是天生的歌者,就是在白天,它们来了高兴劲儿也乐得得高歌一曲,不过,这只是独唱。而夜晚来临的时候,就是规模宏大的合唱了,细心听去,也会分出不同的声部来的。屋里面是蛐蛐轻快的奏鸣曲,外面就是青蛙们的大型合唱,互不干扰。
    
  夜夜枕着蛙们的歌声入睡,不单是幸福愉悦这样的词汇所能说得清楚的。乡村的夏夜,没有蛙声也是不可想象的,蛙声也是乡村的夜间最宏大的声响。蛙们是乡村的不可分割的部分,是乡村最热情的歌者,是乡村的骄傲,是乡村的象征。
    
  在城里的日子久了,刺耳的车声、鼎沸的人声,就让人的心里没有着落。在车站候车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每个人都自豪地发出认为不是噪声的噪声,这些声音汇合在一起,就如此的令人厌倦和嘈杂,或许只是因为人类高级的发声器官和自以为是使然的吧。两年前,我曾经在黄昏的时候,穿过校园,到新建成不久的外环路西侧去倾听大自然的天籁之音,那里有大片的玉米田。路面还在养生,上面铺着些草帘子,只是偶尔会有车经过,面对着满眼的绿色,觉得这里应该是很安静也很接近自然的了。心想,就算听不到别的,总应该听到蛙声吧?可是,我很失望,除了偶尔的车声,一点点风声,再没有别的。于是,彻底的不抱什么希望了。
    
  或许是我去的时间不对,蛙们还没有开始它们的晚会,因为城市的喧嚣都没有结束,会打扰它们的兴致。或许,是过度的使用农药,造成了对所有生物种群的危害,蛙的数量已经不足以举行那样大型的狂欢,我不得而知。不过,听母亲抱怨道,封地那时候,晚上连屋门都不能开,农药味打鼻子,不知道是什么药这么霸道,你说人闻着这味能好不能好!我便无语,或许现在回乡下去,夜晚也听不到什么了,甚至放弃了找寻的勇气,这两年,也很少花时间出去走走,城市的空气即使早晨和夜晚也并不新鲜,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呢。
    
  “呱……咕咕呱……咕咕呱……”,记忆中的蛙声悠扬,人也仿佛又置身于自然之中。如果现在可以返回曾经的乡村就好了,我可以抽些时间仔细地观察它们,欣赏它们的歌声,不为别的,只为一份返归自然的快乐,为能够与它们和谐共处。而如今,我只能抱守着这点可怜的记忆了。觉得自己很尴尬,也很可怜,我已经被自然所抛弃了,因为我们首先抛弃了它,而无法责怪别人。乡村夏夜的沉寂,又岂止是农人们的耻辱?我们享受现代生活的同时,在我们的生活当中,也在扮演着破坏和污染环境的不光彩角色,因为我们缺乏常识,我们所拥有的知识如此的贫困,我们常常是只顾享受而常常不计后果的。
    
  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会利用一些被我浪费掉的时间,去做一个环保志愿者,为保护我们的生存环境做一些努力了。虽然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从哪儿做起,办法也总是人想出来的吧,总比坐在这里可怜巴巴地抱怨和感伤要有趣得多吧。
    
  6:09 2004-7-31
  
(四) 夜晚的异响
   
  每一个村庄,至少都有几十座院落,每座院落,仓房和草垛都是少不了的风景,而这里,也是鼠类的乐园。白天,鼠类们隐藏于交错纵横而又阴暗潮湿的洞穴之中,一边消化着偷来的粮食,一边窥视着粮仓里的鼓胀的麻袋,丰盈的米柜,架里的鸡鸭和园子里成熟了的瓜果。入夜,则明目张胆地开始行动,在鼠类的字典里,胆小如鼠这几个字写成了讽刺的代名词,它们只承认自己的机警。对于童年的我来说,黑暗之中的每一声异响,都充满了恐惧。
    
  纸糊的棚顶,传来窸窸窣窣或是“嘎吱嘎吱”的声响,不由得心里发毛,头皮发麻,将头蒙进被子里藏起来,忍不住又钻出来,侧耳细听声音的来处,并在黑暗之中瞪着惶恐的眼睛寻声望去,一无所获之后,迷迷糊糊地睡去。早晨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只顾了新的一天去哪里玩,玩些什么,夜晚的一切恐惧暂时早已抛在脑后。
    
  有时,夜里鸡鸭鹅会突然炸锅一般地叫起来,娘就拿着烧火棍去查看一番,娘说,不是大耗子就是黄皮子,要么就是偷鸡的二流子。不管是啥,我都不欠他们的命。我和二哥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被窝里等着娘回来。如果是偷鸡的贼就惊走了拉倒,娘也不穷追。每年小鸡还没长成的时候,都难免被耗子叨走几只,甚至一夜之间将鸭子全都咬死在架里,而鸡可以飞到栏杆上得以幸免。也常会听说谁谁家的鸡被哪个二流子给偷吃了,这些闲汉,好吃懒做惯了,夜里赌钱之后偷鸡摸鸭解馋。
    
  仓房的门白天都是敞着的,晚上娘摸着黑去锁门。我为娘感到自豪,佩服娘的胆子大并以母亲为仿效的对象。
    
  晚上一个人去厕所的时候,安静之中柴禾垛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吓人一跳,是耗子在那里活动,或是麻雀突然在那里飞起,也可能只是风吹动柴垛上的秸杆。但一想到从村里老人们那儿听到到的种种神异的传说,恐惧就难免在心里疯长。不过,还是仗着胆子,硬着头皮看看天,再想象着白天院子里光明的一切,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可以藏匿些什么,恐惧就减少了许多,上完了厕所赶紧逃回到屋里。
    
  二月二吃猪尾巴的时候,大人说,吃了猪尾巴后怕,就不敢吃,其实即使不吃,晚上从外头进屋的时候,也总觉得后面尾随了什么东西,直到进了屋,叉了门才算放了心。
    
  十几岁时,大嫂就进了门,大嫂胆子本来很小,每次去厕所都说,老妹呀,走啊,我就会了意和她一起出去,直到后来去外面上学。回来时,发现嫂子不但自己敢去厕所,还敢去锁大门、仓房的门,去地里贪黑给田里抽水。女人们胆子再小,也要撑起自己那半边天。
    
9:37 2004-8-1
 楼主| 发表于 2004-8-12 00:36:43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拜版。
问候悟语兄和各位朋友。:)
发表于 2004-8-12 11:25:32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欢迎新朋友的到来!
感谢朋友到来这么多好作品,我和大家一样会慢慢细读细品。
发表于 2004-8-12 11:29:55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叙不尽的乡情
    
  忘不了那山,忘不了那水,忘不了那一草一木,更难以忘情的,那是故乡的人,还有遗落在故乡的,那一串串由小变大的足印。。。。。。
    
  乡情,是茶,饮了,能解渴,常饮常新;乡情,是酒,喝了,可以忘忧,一醉此生。
    
  他乡游子,无论走到哪,心,都永远留在故乡。因为,根,已深深地扎在了故乡的土地上。
    
  思故乡,念故乡,对故乡的思念,存放在心中最纯洁安静的一隅。
    
  回故乡的梦,不只是做在夜晚,更在白日里出神的那一瞬间。
    
  虽然身在他乡,还惦记着故乡晨昏的袅袅炊烟,静静村落,思乡的情结又拧了起来。。。。。。
    
  
多么亲切的故乡人啊,那不断的是千丝万缕般的悠悠的思乡的情。
发表于 2004-8-17 19:07:23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最近忙啊!没时间过来看,想不到你来了。有些慢待别介意啊
热烈欢迎西陆文学“希望田野”书记的到来。呵呵~~~~~
发表于 2004-8-23 17:31:51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下面引用由悟语2004/08/17 07:07pm 发表的内容:
最近忙啊!没时间过来看,想不到你来了。有些慢待别介意啊
热烈欢迎西陆文学“希望田野”书记的到来。呵呵~~~~~
希望田野的书记,欢迎您!
发表于 2004-10-22 22:39:26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细细读来,才知有味。
发表于 2004-10-24 19:50:41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确实啊,有天籁之感,书记水平!
发表于 2004-11-4 08:59:59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洁宇的“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很温馨,真乡情,收藏了。另外,我也是东北人,你写的情景我都熟悉嗳,而且小时候还玩过,象菇娘(不知它的学名叫什么)。
发表于 2004-11-7 07:47:14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下面引用由宴清都2004/11/04 08:59am 发表的内容:
洁宇的“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很温馨,真乡情,收藏了。另外,我也是东北人,你写的情景我都熟悉嗳,而且小时候还玩过,象菇娘(不知它的学名叫什么)。
我看到了你炽热地爱。。。。。
发表于 2004-11-29 17:25:54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熟稔的生活再现,好东西
发表于 2004-12-5 20:47:08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其中的一篇就被我用了。
发表于 2004-12-20 16:35:14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风物系列:叙不尽的乡情

挺朴实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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