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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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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 06: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牟宗三《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
牟宗三先生讲樊克伟录音整理
编者按:
〈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係牟宗三先生於民国八十一年五月间,应蔡仁厚教授之邀请,假台中东海大学对校园师生所作之公开讲演。此篇讲辞牟先生主要在介述其新译之作《判断力批判》暨书前引言之大意,亦即针对第三批判之审美判断,试图说明康德之说穿凿之处,并提出自己的看法。牟先生认為「美」可以说是气化中多餘的光采,显於没有任何利害关心之时,审美判断属於人类所独具的特质,而此特质之机窍则在於人对於美的妙慧之感。全文论说精闢透析,妙趣洋溢。兹值牟先生逝世四周年,特将全文整理刊出,以做為对老师的感怀与纪念。本文整理者係中国文化大学哲研所硕士,经杨祖汉教授校订,谨此致谢。

主席、各位同学:
昨天在研究所的座谈会中谈了一个多鐘头,大体我也讲了一些,没有想到今天又做一个正式的讲演。做正式的讲演很费力气的,但这是你们蔡老师安排的,我也不大清楚,说是要有一次讲演。
这一讲还是接着昨天讲的,当然这个题目是一个很专门的题目,大家不一定能懂得。昨天讲的是说明我為什麼翻译康德第三批判的那个起因,并说明翻译的过程,大概有五、六年的时间,这是昨天讲的,关於这一方面今天不多讲到了。
昨天之所以需要讲的多,是因為讨论到书的内部,那都是一些专门的东西,是很麻烦的。所以最近在我那翻译的书中,前面有一篇很长的文章,这篇很长的文章现在学生书局大概已经排版排出来了,是书里面的一个开头。全书的稿子很多,有四、五百页,而我这一篇文章就佔一百多页,它不是康德的正文,是我加上去的。这一百多页的长文最近刊登在《鹅湖杂誌》上。
為什麼写这麼一篇长文章呢?有这篇文章,大家读了才可以入,要不即使书翻译出来也没人懂,没有入手处,没法接头。我讨论一下,你可以藉着这个机会和康德的原文相接触,接触的时候你也不一定真懂,但是可以接触。当然你也不一定赞成我讨论的那些问题,那种解决法,但是你总可以设法,可以讨论。為什麼需要这麼一篇长文章来介绍呢?因為康德写审美判断,审美判断有一超越的原则,即合目的性的原则。审美判断就是拿合目的性的原则做它的超越的原则。它这个原则是有问题的,我的讨论就是讨论这个原则,而这个原则的影响性非常大,几乎影响他关於审美判断的全部解说,通通有关係。所以我的那个文章写得很长。昨天我大体讲了一讲,相关的地方我不详细去讲它了,这个要自己看书的。
我写这篇文章最后就是说到这个原则有问题,所以审美判断这个超越的原则一定要重新另讲。文章写出来,也许中国人看比较容易懂一点,面孔熟一点,亲切一点。康德说审美判断拿合目的性的原则做它的超越原则,这个对於我们太生了,面孔太生了,不熟。什麼审美判断?又合目的性的原则?合目的性的原则就是principle of finality,这个很难於接触,很难以接近,但这个原则是有问题,所以我想这个原则要换,要重述,就是关於审美判断要重述。审美判断在英文中就是judgement of taste,taste是审美或者品味,或是一般说叫做aesthetic judgement,就是美学的判断。它是需要有一个原则,但是这个原则要重述、要换,所以我才写了那麼多。
这个原则要换是一个重要的论点,还有一个论点,康德说是他最后一个结论,他為什麼讲起来牵连那样多呢?他牵连那麼多最后有一句话,目的即是想达到这个,就是「美是善的象徵」。这句话不是很困难,不是很面生,很容易讲。现在的青年人很容易懂这句话,他的目的是想达到这一句话。因為康德的全部系统重视实践理性,实践理性的比例很重。实践理性在我们全部的人类理性裡面它是个提纲的作用,这个是对的。一定要拿实践理性做纲领,才能提得起来,好像衣服的衣领一样。以前的人有辫子,要把小辫子抓起来,小辫子抓起来就是提纲,这尤其合乎儒家的精神。
儒家的精神是这样,但你直接说「美是善的象徵」很容易出问题。朱夫子理学家一定赞成这句话,但是苏东坡就不-定赞成,问题就出在这儿。苏东坡就不一定赞成「美是善的象徵,」理学家就一定赞成,所以这句话直接的这样说,说得太硬、太快。说得太快的意思就是说康德在讲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少一步曲折,少一个环节。从这句话我就顾到最后那个论点,这个论点使我想到这步曲折是一个什麼问题,就是现在要说的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 06:15:45 | 显示全部楼层

牟宗三《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

先有分别讲,然后再有合一说、真美善的合一讲;然后再讲分别说中的真、美、善和这个合一说中的真、美、善之间的关係,这个地方就有三步文章要做。先做分别说,这一步工作康德很会做,康德三大批判,第一批判就处理「真」的问题。什麼是真理(What is truth)就是「真」的问题。第二批判则是处理「善」的问题,《实践理性的批判》讲道德。第三批判就是判断力的批判,分两部分。这些对我们中国人来说面孔都是很生的,你讲美学判断怎麼讲判断力呢?為什麼把美学判断放在判断力的批判(critique of judgement)裡面呢? judgement翻成判断力,这个意思英文也表达不出来,但是大家都知道,此处之judgement翻成中文一定有个「力」字,判断力,在英文它也知道单称这个judgement,就是一个判断力,这裡是要註明的。但是这在英文表达不出来,德文很清楚,后面有一个「力」这很难翻,这种对我们很生。
那麼审美判断為什麼放在判断力里面来处理呢?对於判断力的批判,首先就是处理判断力表现而為美学判断,这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目的论的判断,就是说这个判断力它可以表现而為目的论的判断,这是第二部分。目的论的判断讲什麼呢?就是我在《圆善论》裡面所处理的那个问题,处理第二批判中的那个问题,把《圆善论》里面仔细记到一些,你可以了解这个目的论的判断、西方的讲法,它里面讲些什麼东西,我先简单告诉你就是这样。站在西方的传统,康德他是德国人,他站在西方基督教的传统讲目的论的判断要达到什麼目的呢?你要做什麼事呢?他就是要完成道德的神学moral theology。道德的神学是什麼?就是对於上帝的存在作一种道德的证明,叫做moral prove of existence of God,这儿所成功的就是道德的神学,这一步很精采,不错,这就是《圆善论》处理的那个问题。还是这个问题,不过中国人,东方人的思想不管是从儒家的立场讲,或者是从道家的立场讲,或者是从佛教的立场讲,它都没有神学。佛教虽然是个大宗教,佛教也不讲神学,它讲菩萨佛。佛不是神,佛是Buddha,菩萨是Buddhisattva。佛不是God,不是personal God,所以佛家讲成佛,道家讲真人、至人、天人,一般的说法成神仙。成仙并不高,最高的是至人、真人、天人,这是道家,至人、真人、天人也不是神。
儒家是成圣人,人人皆可以為尧舜,成圣成贤。圣贤也不是神,这是东方的精神,所以东方没有「道德的神学」,但是对於上帝存在做道德的证明,要是站在这上面,中国人可以接受的,它里面的这套理论是很有道理的。你要想证明上帝,只有道德的证明,其他的证明都不可靠。这个地方,你那些牧师讲的那些都不可靠,这个态度中国人可以承认,中国人可以接受,站在儒家的传统智慧里面可以接受这个。中国人可以接受,但他不是道德的神学。中国人不讲神学,刚才说不管是道家、儒家、佛教都不讲神。照儒家讲,照中国传统以儒家為主来说,只有moral metaphysics,那是类比於道德的神学,类比於道德的神学我们就说道德的形而上学。道德的形而上学是新名词。道德的形而上学的内容是什麼呢?道德的形而上学在儒家的传统就是一句话,照论语孔夫子的精神讲就是「践仁知天」。光践仁是道德,要知天、通天就是道德的形而上学,这是类比於那个道德的神学。照孟子的话讲就是「尽心知性知天」,这个内容很清楚,不能乱讲的,这是一定的。道德的形而上学的内容就是这个,这是个名词,我们不能叫它是道德的神学,因為神学一定要讲上帝,要证明上帝的存在。但中国人讲天,所以说践仁知天,说「尽心知性知天」、「存心养性事天」、「夭寿不贰,修身以俟,所以立命也」。这是孟子裡面的话,全部的儒家精神都在这三联里面,这也就是陆象山所说的「孟子十字打开」,通通摆出来,这叫十字打开,像个十字架一样撑开了。这是全部的系统,全部的儒家内圣之学,内圣之教的全部系统都在这三联里面,道德的形而上学的内容就在这儿。中国传统以儒家做主,这个最相应了,这个和康德「道德的神学」的精神、内容各方面最容易相合。
道家就差了,因為道家不是道德的进路(moral approach),因為道家是讲玄理、玄智,道德的神学要和道家比观的话,就要另讲,你们看看我那《圆善论》就处理这个问题,你看站在儒家立场怎麼样处理圆善呢?站在道家立场如何处理圆善呢?站在佛教的立场如何处理这个圆善?圆善就是圆满的善、最高的善,这些都要特别来讲。因為道家的玄理、玄智和儒家践仁知天、尽心知性知天是不一样的,所以到了道家这个型态又变了。到了佛教讲三德秘密藏、成佛,那个内容又有不同,所以到了佛教,型态也变了,那更复杂。这个在《圆善论》裡面可以知道一些。那麼现在康德那个目的论,就是最后完成他那个道德的神学,我能细心的把这一部分翻出来,这个问题在我那《圆善论》里面已经处理了,所以比较简单,不管它了。
第三批判出问题,我刚才说是在审美判断、美学判断这一方面,而这个超越原则,康德主要是照着审美判断讲,是就着美学讲。这个原则是有问题,问题不出在目的论判断,那一方面没有问题。所以在这个地方我想对审美判断重述,而审美判断和康德所说的那个合目的性原则有问题。他最后那个目的想达到「美是善的象徵」,这句话有问题。这句话没那麼简单,不能说得那麼直接。当然,美和善有个关係,但是不能直接说「美是善的象徵」,你想想这句话,我刚才不是说有个事实,这个事实大家都知道,但你不一定懂得它的内容。理学家一定赞成「美是善的象徵」,美就以善做它最后的根据,但是苏东坡就不一定赞成。美為什麼一定要是善的象徵?美為什麼不能是「真」的象徵呢?善為什麼不能是我们「美」的象徵呢?苏东坡一定提抗议。苏东坡和程伊川那个衝突,是了不起的一个衝突,那是一个永恆的衝突,这个衝突就是美与善的问题。你要想解消他们这个衝突,康德那个办法不行,康德那个办法理学家赞成,苏东坡不赞成。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这个问题,想要解决这个衝突,它缺少一个迴环,就是对於真、美、善先做分别说。做分别说就是分别的讲,分别如何把这个「真」显出来,如何把这个「善」讲出来,如何把「美」讲出来,先分别讲。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 06:24:38 | 显示全部楼层

牟宗三《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

康德的第一批判就是讲真,就是建立「真」这个观念,处理知识问题。第二批判就是处理「善」的问题,讲道德。那麼第三批判的第一部分,即审美判断这一部分,则是处理「美」的问题,分别讲美的问题。能讲得好,讲得精采,就是哲学家。中国人的taste很高,你们唸文学的时候,中国的绘画、诗词歌赋这些方面,中国人的taste高得很,但讲不出来,你若讲不出来便是没有用的,所以现在都垮掉了。要是能够讲得出来,连续的讲出来何至於垮掉呢?所以光是品味高不行的,要讲出来才行。红楼梦里面拢翠庵妙玉品茶,一杯谓之品,二杯谓之解渴,三杯就等於饮牛,你们知道这个故事吗?这种taste中国人很高的,但你讲不出道理来。讲不出来不行,所以康德的第三批判就是把美的道理讲出来了。美学判断里面不单单是讲美、讲beautiful,最重要是讲美,还有一部分讲sublime。中国人的taste都很高,sublime这个字一般译為庄美,这个翻译不对的,不妥当。你这个地方翻庄美,那beautiful就该加个字,要相对嘛。相对加上个什麼呢?叫优美,这个不对,一加字加坏了,虚妄分别。因為西方人美就是美,什麼叫做优美、庄美呢? sublime不是庄美,这个是误会,所以使我们不大容易懂这个意思。就好像使我们联想到姚鼐不是有一篇文章吗?那篇文章中讲阴柔之美与阳刚之美,好像康德讲那个beautiful就是阴柔之美,讲sublime是阳刚之美,这是个误解,这个不对的。姚鼐那篇文章作得不错,国文系的同学当该读过。 Beautiful与sublime这两种都属於aesthetic judgement,它固然是两个,但它不是两种美,什麼一种是优美,一种是庄美,这样讲是不对的,因為它的基本内容、基本精神不一样,基本性格不同。它都属於aesthetic judgement,所以sublime当该另翻,现在这个翻译大陆上当该也知道,就是宗白华也知道,当该翻「崇高」,但光「崇高」两个字不够,要用崇高、庄严、伟大,这六个字才能把它那个意思表现出来。
sublime后面的基本提纲是个道德,是道德精神。审美不同,审美不依靠任何概念,sublime它后面所依靠牵线的,事实上是道德,所以他说sublime在我们的生命上容易引发一种激情(emotion)。但是审美判断讲美那一方面不能有任何激情,对於纯美的欣赏,对於纯美的美感不能有任何激情,不能激发你的生命。激发你的emotion不是纯美,这是刺激。但是崇高,它可以在你的生命里面激发你的激情。这个激情不是堕落,不是刺激。要把生命提高升起来,它要激情,这里面有激情。关於纯美的判断,除了不能有激情以外,也不能有任何charm,纯美不能有任何charm来引诱。有charm来引诱那不是纯美,这康德讲得清清楚楚,纯美不能有任何激情,不能有charm。
当然我们不能说sublime有什麼charm,sublime没有charm,没有引诱,但是它可以有激情,所以这个不同啊,因此不能说一个是庄美,一个是优美。阴柔之美、阳刚之美这个比附是不对的,要分开了解,基本内容完全不一样。譬如论语里面孔夫子说是晚上睡觉忽然间打雷天变了「迅雷风烈必变」,这个时候孔夫子睡觉就睡不着了,要赶快起来静坐,穿好衣服,不能随便。这就是孔夫子精神中、心灵中那个崇高之感爬起来了,这个时候用sublime。不是孔夫子自己崇高,是对於这个天变的威力,对於大自然的威力,你要有一种敬畏之感,那就是康德所讲的sublime,所以庄严、崇高、伟大。康德讲两种,一种是力学的,刚才那些讲的都是力学的,那叫dynamical sublime,就是力学的崇高,就是威力。人在大自然破坏的威力面前,马上就显得渺小得很哪。颱风一来,不要说颱风,地动一动的时候,全部垮掉了,这是大自然的威力,谁能救呢?你说人平常那麼大的本事,一个地震便把你毁了,这个地方,就是康德所讲的sublime,这种sublime属於dynamical,属於力学的,因為它是威力、强力。
除了力学的之外,还有一种是数学的,一种mathematical sublime,这种数学的sublime就像万裡长城、宇宙之大,好像读〈兰亭集序〉什麼仰观宇宙之大,那个地方就有sublime ,也是《中庸》所说的「高明配天、博厚配地、悠久无疆」,这样所了解的宇宙。高明、博厚、悠久,就是属於量的,属於mathematical sublime。这个不能经过科学的分析,经过科学的分析,就没得了,都分析掉没有了,这是一种。我当初翻译这个书,我说我们中国人这方面体会得很好,从孔夫子迅雷风烈必变说起,以后讲品题圣贤气象,中国人这方面很行啊。所以我不愿意翻,翻这东西很费力气,但是以后我看看他讲的还是不错,因為中国人还是讲不出来,孔夫子只能坐起来在那里祷告天地,可是他讲不出来,孔夫子讲不出来没有关係,因為孔夫子是圣人哪。圣人讲不出来可以,后来的贤人当该讲出来,后来的贤人也讲不出来,所以这个不容易,这种道理还是得讲,结果我都翻出来了。量不很多,前面讲美的那方面讲得很多,这(力学、数学的崇高)方面讲得不多,结果全文还是翻出来了。
第三批判它是分别的处理这个美,sublime那一方面就不算了,就不管它了。目的论的判断就属於圆善论的问题,所以第三批判《判断力的批判》的正文主要是在讲美;第一批判是分别的讲「真」,处理知识的问题,我们认知的界限、范围、限度,给你安排得清清楚楚的;第二批判就处理道德的问题。所以分别讲的真、美、善,康德是做到了,这很精彩。分别讲不大容易,不大容易讲出来,我说為什麼需要讲出来,就是这个道理。道理讲不出来,taste虽然高也没有用。讲道理别的人也有,讲的人很多,康德讲得最有法度,最像样。我向来从未给人讲过美学,我讲了六十多年课,没讲过美学,从来没开过这个课。平常讲美学的人不是很多吗?大陆上大家都知道,宗白华先生毕生讲美学,但是他翻译康德并不能达意。不达。你知道翻译难了。
宗白华先生一生讲美学,是用的词章家的讲法来讲,词章家的讲法不能讲康德,因為康德的那一些专门名词你都不懂,你不会翻。那些句法那麼麻烦,囉嗦,所以他翻不出来。我和宗白华先生很熟,他比我大个十几岁,在前几年去世了,九十多岁。一般讲美学,那是词章家的讲法,我承认他有taste,但讲不出来,所以道理还是要讲。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 06:48:06 | 显示全部楼层

牟宗三《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


那麼康德他只能分别给你讲,分别处理真、美、善方面。但是还有合一讲,这个合一讲就是我现在所说的合一讲。很特别的,不是别的意思。合一的说真、美、善,不分别讲。因為你马上就可以问,康德不是说拿第三批判来沟通第一批判与第二批判吗?沟通知识的「真」与道德的「善。照康德说,知识的真在那个地方有效呢?就在现象界。对於自然,知识的对像是把握自然,就是建立「自然」这个概念。康德所说的自然是就全部现象界所说,就是自然的全体,就是nature。康德所说的phenomenon,那个现象的全体,就等於我们所说的自然界,nature world就是自然界。我们这个真,这个知识,只有在这个范围有效,可以建立出「真」这个观念来,在康德的说法就是建立「自然」这个概念。
第二批判讲道德问题,moral good,它的根据是什麼?它最后的根据是自由freedom。这个freedom不是现在你们讲自由民主这个自由,而是free will这个自由,就是意志的自由,就是处理自由的问题。知识是处理自然的问题,道德是处理自由的问题,这是两个骨干,两个擎天柱,这两个擎天柱把这个世界就撑起来了。这也就是张横渠所说的「為天地立心」,这撑起来不就等於為天地立心吗?这是很恰当的讲法,顺着这个地方,我指点一下你不是就懂了。要不然,张横渠那句大话,什麼叫做為天地立心呢?就是立自由,建立意志自由。建立意志自由才能建立上帝,才能肯定上帝,才能肯定灵魂不灭,这不等於為天地立心吗?
為天地立心,就是首先立自由做一个中心。往外扩大肯定上帝,肯定灵魂不灭,这不等於為天地立心吗?立就是立这个。在基督教的传统就是立上帝,立灵魂不灭。中国人没有这一套,中国人就叫為天地立心,就这一句话。所以康德就处理这两个问题,这两个他分别处理,第一批判建立自然这个概念,第二批判建立自由这个概念。那麼第三批判呢?这两界在自然里面没有自由,自由里面也没有自然,两界互不通气,互不相干。我们了解的知识的对象就是自然,自然界里面的对象就是mechanical,都是mechanical causality,都是机械的因果,也叫做natural causality,就是自然因果性。自然因果里面哪有freedom?所以知识方面不是把自由排出去了吗?那麼自由放在哪里呢?放在道德里面。道德里面,自由里面也没有自然,也没有mechanical causality,不是两个世界分开了吗?不接头了。现代人吸收一点西方科学的知识比较容易了解。就是以前的理学家也很容易了解,不过以前的理学家没这些名词就是了。现代人虽然了解一点西方文化、知识,但也不见得真了解这些名词,现在中国的知识分子很没有出息的、很差的,所以让毛泽东整。
分别处理真、美、善,康德想因為这两界自由与自然是分开互不相干的,那麼怎麼沟通在一起呢?我们人类的理性是谐和的整一,是个harmony whole。谐和起来才能成一个whole system,我们不能要它分别,分别不通气不行的。就这个地方康德就说是审美判断,这审美判断就担负这两界沟通的责任。他写这个书主要就是藉审美判断沟通两界,但是这结论,据我考察的结果,审美判断担负不了这个责任,它担负不起来的,沟通不起来的。这是他审美判断第三批判里面很重要的内容,这个平常很难接触到,因為他那文字很麻烦的,我就给你讲出来了。你可以不赞成我讲的,但是你可以了解这里面的问题,他想沟通两界,沟通起来,我们人类的理性才能成一个谐和的整一体,我们人类理性才能成一个完整的系统。
他只有这个意思,他是说审美判断居在中间,是个medium,是个媒介,可以沟通自然和自由,才联合成一个系统,但是它不是我说的那个真、美、善合一。我所说的真、美、善合一是什麼?即同是这一个小麵包,同时是真、同时是美、同时是善这个境界。这个境界中国人最喜欢讲,现在中国人都忘了,我提出这个话,你们可能一句也不懂,中国人最喜欢讲这个。同时是真、同时是美、同时是善三联句,就是天台宗所谓即空、即假、即中,是这个意思的合一。这个意思的合一,康德里面没有,他只有说是美学判断来沟通两界成一个和谐的整一。他并不说是合一还有这麼一个境界,即真即美即善这个境界没有。这不是缺少一个迴环吗?中国的智慧,东方的智慧,不管是儒家、道家、佛教,最高的境界都向往这个境界,而且这方面最有精彩,但是现在的中国人也通通忘掉了,你们连一句都不能懂。
佛教里面经过判教以后,讲了那麼多大小乘的教义,讲了那麼多的系统,最后為什麼出禪宗呢?禪宗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禪宗為什麼叫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呢?禪宗那一套诡辞首先本来是笼罩在辩证的歷程裡面,笼罩在黑格尔那个辩证的意义里面。但是到禪宗的时候,这个辩证的歷程通通化掉了。连这个都不要,就是正反合了,什麼对立物之统一、矛盾,否定之否定,这些都不要。这个还可以说出来,这个说出来就是辩证法,辩证法就是黑格尔贡献的。但转成唯物辩证法就是乱七八糟。禪宗的时候,那个理境它一定要通过这个辩证,这个黑格尔的意义撑起来了。但到禪宗连这个都不要,都甩掉。这个甩掉表现而為什麼?参话头、棒喝,就叫「不立文字」。在这个情形之下,那儿还有dialectical呢? dialectical paradox也不要了。了不起呀,这只有中国人有这种智慧,顺着佛教发出来的。禪宗发之於中国,所以隋唐时期是中华民族智慧最高峰的时候,故而日本人最崇拜唐朝了。
唐朝是人类智慧最高的时候,这话是真的。这话你们不能了解,现代人光知道骂封建,你们那里知道,人类智慧最高的时候就在唐朝。日本人懂得,佛教本来开始讲判教,讲了那麼多系统,讲了那麼多名相,最后怎麼是禪宗呢?就禪宗通过棒喝、参话头、胡说八道一气的境界,就是要达到那个真、美、善合一的境界,这就是禪宗啊!现在不是大家都谈禪宗吗?美国人不是在谈禪吗?美国人怎麼能懂禪呢?美国人是妄谈禪,他好玩就是了。其实不是好玩,很serious,譬如说我举一个最显明的例子,这个比较容易一点,我讲讲你们就可以懂。佛教里面说:「心佛与眾生,三无差别,即心是佛」。即心是佛这句话不是禪,这是一句主张,要了解禪的意义,即心是佛不是禪。这种分别要有理解力,要不然你不能谈禪,谈禪岂可以随便乱谈。非心非佛是禪,头一句不是禪,头一句是个主张,到第二句非心非佛是禪。也没有心,也没有佛,什麼叫心?什麼叫佛?棒喝就是把你这佛打掉,这个是禪,不是主张,所以非心非佛是禪。非心非佛到最后可以说是我不管你非心非佛,我仍然是即心是佛。这个是禪,这最后一句「仍然是即心是佛」这句话是禪,这个是恰当的了解。了解到第三句,不管你非心非佛,耍花样,我不要你耍花样,仍然是即心是佛,这句是禪,那麼这句是禪的时候,就是真、美、善合一之境,这个合一之境就在最后这一句话里面。
这就是禪宗所达到的境界,这个原则应用就是平常应用的,我们一般人按照科学世界,山是山、水是水,第二句说是非山非水,第三句呢?仍是山是山、水是水,这个仍然是山是山、水是水就是禪。这个仍然是山是山,和头一句根据科学所说的山是山、水是水完全不一样。头一句根据科学所说的山是山、水是水,这是知识。要把时间的知识给你打掉,破掉,说非山非水,也没有山也没有水,这就叫什麼?云门三句第一句「截断眾流」,但是截断眾流也不行,到最后,仍然是山是山、水是水,到仍然是山是山、水是水,不是归於科学的,禪宗不是科学,这个就是禪。所以这样一来,你要想讲中国的东西,要有一点现代化的训练,这个就是现代化的讲法。现代化就是这种训练,用词恰当,不是滥比附,现代化不能瞎比附。你以為现代化很容易啊?现在都是瞎比附。所以说民主政治,你要想中国人达到民主政治,也要真正有民主政治的精神,要懂得民主政治的道理,你才能够现代化,现在都是瞎比附,所以在那里瞎闹,那有真正的民主政治呢?那不是就乱了吗?你可以客气一点说,这是我们现代化过程中的一些病态,但是这个病态不能永远表现,永远表现就要危险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 06:56:18 | 显示全部楼层

牟宗三《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


我举这个例子是说,它最后就是合一,而中国人这一方面智慧非常高,这个taste高得很、玄微,现在的中国知识分子那一个懂得这些东西?东方的那个全部精华就向这个方面发展。这个境界在道家哪个地方表现呢?就是《庄子》里面所说的:「天地之美,神明之容」,庄子天下篇不是说:「寡能备於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天地那有美呢?神明那有容呢?但是天地之美、神明之容这句话是即真即美即善的理境。这个你们也不能懂的,也不了解,但是我指点一下你便可以了解。黑格尔不是有一句话:「艺术(art)是上帝的形式(form)」,这个话说的也不错,也很神。「艺术是上帝的形式」,上帝那有形式呢?什麼叫上帝的形式呢?上帝的形式就是上帝之容,就是神明之容。上帝那有容呢?你要分别的讲是不行的啦,分解的讲不行,上帝那有form?所以黑格尔能说这句话当然很了不起,聪明。但我说我们中国人所向往的那个合一境他没有,他不能懂,还是不行,康德也没这个境界。
道家是如此,儒家也有啊。儒家就是唐君毅先生所谓心灵九境那个最后的境界,就是即真即美即善。就是天德流行境界,就是以前中国理学家所说的天理流行,就是尧舜性之也。用古典的词语说就是尧舜性之也,「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中庸》)。自诚明谓之性就是即真即美即善。就是孟子所说的「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自诚明谓之性就是即真即美即善,这个讲熟了,意思是一定的,没其他的讲法,是看你懂不懂,其他的讲法都是错的。你会讲《中庸》吗? 《中庸》很难讲的。《中庸》、《论语》、《孟子》、《大学》都不是容易讲的,国文系天天讲「四书」,讲的什麼「四书」呢?它这些境界统统在裡面,现在这些智慧都给忘掉了嘛,习而不察,忘掉了。光知道中国的毛病,天天骂封建,这与封建有什麼关係呢?所以第一要把中国那个智慧传统彰显烘托出来。这个智慧传统烘托出来,在你生命中就能起作用,你的智慧显不出来,生命便是个漆黑一团。共產党是漆黑一团的标準,就是黑到家了、黑透了,心黑透了,一点光明没有,至死不悟。苏联还不错,苏联出个戈巴契夫,戈巴契夫為什麼能使苏联垮掉呢?就是他的良心还没有黑透,还有一点光明,所以苏联列寧那个共產党欺负俄罗斯人七十多年,现在不是扫掉了吗?大陆上共產党欺负中国人欺负四十多年了,还能欺负久吗?但是中国知识分子必须觉悟。
要了解中国的传统,就把这个智慧烘托出来。了解这一方面,生命畅通了以后,你的理性就能甦醒过来。因為中国人的理性睡觉了,理性没了,所以要甦醒过来,要把理性恢復过来。你的理性没有恢復过来,生命不甦醒过来,便没有真美善的表现。所以中华民族这个时代是最倒霉的时代,就是柏杨所说的最丑的时代,他说「丑陋的中国人」,為什麼丑陋呢?一个民族能表现真,能表现美,能表现善,这才有光彩。你既不能表现真,又不能表现美,又不能表现善,这个民族能不丑陋吗?所以柏杨这句话虽然是个愤戾之词,不过有时候我也有点感慨,我也同情他这个话。
前些天联合报访问我,我随便说了几句,他就记错了。我是说中华民族老了,生命衰了,没有生命力了,他没有听懂我这个山东话,他把「生命」记成「神明」,神明已衰,这小孩没听懂。生命衰了,理性不能彰显传统智慧,不能表现真,不能表现美,不能表现善,不是丑陋吗?这是丑陋的严格的定义。一个民族一定要於真於美於善的方面有表现,这个民族才有光彩,才有可光荣的地方。到这个时候一点没有,这个民族当该完蛋,这个太讨厌。所以我从这里就想到,我因為说中国人对真、美、善没有表现,没有美的灵魂,所以文学系毫无出路,中国这个文学没办法,没人能想出办法来。从民国以来大陆上那些文学家,能代表个什麼美呢?什麼文学呢?鲁迅、巴金等等,我向来不看他们的书。
文学要有美的灵魂才能创造,唐朝的诗人,李白、杜甫都有美的灵魂,所以才能创造诗。中国这个大时代当该出文学家,但它出不了文学家,这就是没有美的灵魂。这个beautiful soul很难的,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说见到日本人很讨厌,因為他们欺负中国人,我见到日本人就讨厌,和韩国人一样。我虽然瞧不起,恨他,但是日本人有一点美的灵魂,有多大我也不敢恭维他,他总有一点美的灵魂。他有一些term,譬如说凄艷之美啦这些名词,不是他们发明的吗?中国没有这个名词,三岛由纪夫不是切腹自杀吗?这个就了不起,这就是美的灵魂哪,他日本人有一点。所以有时候他们可以创造文学,中国人创造不出,没有美的灵魂,这是很重要的问题。
对此青年人会不服气,不服气就要自己努力。要想成一个诗人,成一个文学家也不是容易的,不是专门骂人,尖酸刻薄,像鲁迅那样就可以成為文学家了。那是邵兴师爷的文学,严格讲那不能算文学,那是专门尖酸刻薄。因為鲁迅他们都是浙江绍兴人,前清年间每一县做官的人都是用的老夫子、师爷,每一个师爷都是出自於绍兴。鲁迅那种人就是给他们做师爷的。刀笔吏刻薄,尖酸刻薄,花样多得很。这哪儿是美的灵魂,这哪儿是文学家的灵魂呢?所以中国人的困难就在这儿,没有美的灵魂,怎麼能创造出文学来呢?中国也没有科学家,科学和民主政治都是理性的表现,天天讲科学、讲民主政治的那些人,是最不科学,最不民主,最没有理性的。中国唸科学的人都做官去了,那些科学家不是都做官吗?他们那个好好去想做牛顿,做爱因斯坦呢?这种情形,在他们心目中所说的科学就是利禄之途。就好像清朝人大家都会做八股的文章,做八股的文章没有人能竞争得过江浙。江苏、浙江状元进士翰林最多,因為他聪明嘛,会做八股的文章。到民国一来的时候,八股的文章不做了,他们便唸科学。所以大陆上帮助共產党造原子炸弹的那些都是江南人,他们讲科学,他们都有这个聪明。他聪明,但他不是科学家的灵魂,就像鲁迅那种文学,不是美的灵魂,不是文学的灵魂。现在,就是像胡适之这种人,既不科学也不民主,他没有科学的灵魂,也没有民主的灵魂。胡适之dogmatic得很,他并不liberal,他天天讲自由主义,以自由主义来号召,他本人就不liberal。又有些人他天天宣传科学,宣传逻辑,但最不逻辑,这是知识分子的堕落。
我為什麼说这话,你要想宣扬科学,就好好做科学家,科学家是要「做」的啦,「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这要work。哪是现在我今天说主张民主,我就代表一派思想。一个思想哪有这麼容易呢?民主政治也是属於理性的。所以一个民族到了不能表现真,不能表现美,不能表现善,这个民族一定是丑陋,你没有可以令人称讚的地方,没有地方可以令人夸奖、讚美啦。这个当该自己反省,自己觉悟一下子,中华民族的青年人在这里当该好好立志。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 07: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牟宗三《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


真、美、善这麼重要,所以要分别讲,把道理讲出来。康德没有合一讲,我就说中国人这方面合一讲的境界非常高。我刚才告诉你们一些文句,指点出来那些文献、那些文句都是帮助你了解合一说的,要仔细看看书。然后再说分别讲的里面的那个「真」,和合一讲的里面的那个「真」,这之间的关係如何?此时才可以讲这个关係。不能直接说,说「美是善的象徵」。要绕圈嘛,绕圈的时候,分别讲明白了以后,就可以看看,分别讲的这个「真」和合一讲的那个「真」的关係,当该如何去了解?这个时候要做哲学家的思考了,要有一点思想的训练了。
分别讲里面的「善」(good),和合一讲里面的那个「善」的关係如何?这只有中国人精微的头脑可以讲出来。以前讲学问讲到这儿,讲得很精微,西方人达不到的。分别讲里面的那个「美」,和合一讲里面的那个「美」关係如何?我出个题目,你们回去可以想一想,大家可以用用心,直接说「美是善的象徵」不行的。所以这时候,审美判断那个原则一定要重新讲,合目的性的原则不行的,所以我重新讲。要照中国传统的话,当该有一个叫「无向原则」,我给你点一点,今天不讲了。
什麼叫分别讲呢?我再把这一方面稍微告诉你一个头绪。我们分别地如何来讲这个「真」呢?这裡可以做大文章。我们如何能够分别地把「善」建立起来呢?我们如何能够分别地把「美」建立起来呢?建立善、建立真,容易一点,康德已经说明白了。就是所谓两重立法,「知性為自然立法,实践理性為道德立法」,这两重就是纲领,康德已经分别讲出来了。但分别讲的这个「美」呀,要重新另讲,这个领域如何能突显出来呢?这裡康德讲得并不很好。因為他那个原则有问题,影响到旁的。影响到哪方面呢?康德讲美,有四个moments。 moments这个字,一般翻译為「契机」,你查字典还是个契机,契机这两个字我就不大十分懂,什麼叫契机?这种名词一定是日本的翻译,它有四个moments,為什麼讲四个moments?照我们一般的判断有四类。西方人普通逻辑裡面讲判断不是有四类吗?哪四类呢? 「质」一类、「量」一类、「关係」一类,「程态」一类,我们一般的知识判断不出这四类。康德讲十二范畴还是照这四类判断来讲的。所以一般的知识判断就有四类,那麼我们可以根据一般的「质的判断」做一个契机,做一个机窍。 moments这个地方我们可以翻作机窍,契机我不大懂得,什麼叫契机?就是机窍,就是关键、节骨眼,做一个窍门。通过这一个窍门,我可以了解审美判断的一个「相」。所以在这个地方,这个moments就是「相」。四个moments就是审美判断的四相,康德用这个moments就是两头通。
照着判断讲呢,每一个判断,譬如质的判断,就是我们了解审美判断的一个窍门,一个机窍。通过这一个机窍,我可以了解审美判断的「质相」。这裡可以用佛教那个「相」。通过一般判断的那个量的判断(一般判断有量的判断,譬如说all、some都是量,「所有的人有死」,「有些人有死」,就是量),通过「量」这个判断做一个机窍,我们可以了解审美判断的那个量相。譬如说「花是美的」是个审美判断,是个judgement of taste,虽然这颗花是美的是我下的判断,这个判断有普遍性,当然它是个审美判断。你不要以為审美判断纯粹是主观的,你以為美,我不以為美,是纯主观的,不是纯美的判断,这裡分别很多,必须要看书,康德讲得很仔细,这很囉嗦的。我们说「花是美的」这一个判断,虽然是个独体,是个individual judgement,个体判断,但它有普遍性。我们通过一般判断那个量性,来了解这个审美判断的普遍性,了解它的量相。量相是什麼?就是普遍性,这量就是university。通过关係判断这个机窍,了解审美判断的关係相。这个很难了解的,愈讲愈糊涂,康德这个地方愈讲愈麻烦。他讲这个关係相,就有些诡辞,想了解审美判断的关係相的时候讲无目的的合目的性,这不是诡辞吗?这个很难了解的,但是他有个思路在那儿,这个讲起来很费劲,现在随便讲一讲。
通过一般的关係,就了解审美判断的关係相,通过一般判断的程态来了解审美判断的必然性,了解那个necessity。普遍性属於量,necessity属於modality,这要逻辑熟,这是一定的。逻辑熟,你们一下就知道了,所以要学一点逻辑。通过这四个机窍来了解审美判断的这四相。
第一相是了解它的质,什麼是审美判断的「质」呢?就是「没有任何利害关心」,这句话最中肯。这个大家都知道,审美不能有任何利害关心,英文就是disinterested。质相没有任何利害关心,可以说是审美判断不依靠任何概念,这是基本的质相。但是康德利用一般判断的这个四类做四个窍门,来了解审美判断的四相,他需要一个说明。康德也没有说明,说明什麼呢?你审美判断既不依靠任何概念,从「没有任何利害关心」那个地方说,就不能依靠任何概念。既不能依靠任何概念,那麼我们借用一般判断的这四个机窍,这种借用就是个虚用,不是实用。我是方便藉用做一个窍门,借着这个窍门我可以了解审美判断的特性。第一特性就是没有任何利害关心,第二特性是有普遍性,花是美的是普遍的。第三相了解它的关係相,关係相就是无目的的合目的性。这个话不大容易懂的。第四相就是了解它的必然性,「花是美的」是必然的是美的,不是probable,它有必然性。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 07:56:38 | 显示全部楼层

牟宗三《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


平常我们了解一个判断力,了解它的质相、量相、关係相、程态相,是根据概念而来的。根据概念来的很容易懂啊,譬如所有的人有死,我们是人,我们有死。根据那个量,根据量的概念而来,成功那个普遍性,那个容易了解。但是你这个地方讲审美判断又不依靠任何概念,不依靠任何概念,怎麼能讲普遍性呢?这个最显明,不依靠任何概念,怎麼能讲必然性呢?我们平常说一个判断是必然,就是根据概念而来,就是你要第一不能违反矛盾律,要根据逻辑的同一律、矛盾律。什麼叫必然呢?反面不可能就是必然。什麼叫不可能呢?凡是自相矛盾就是不可能,这一定的,所以必然、普遍、关係,都是根据概念来。现在你讲审美判断,审美判断没有任何利害关心,这句话是中肯的,康德讲这四相,第一相是中肯的,就这一句话中肯,对,下面那三相通通不对。必然普遍性那个对,但是你那个讲法讲得不对,你要声明。它既然是有普遍性,又不依靠任何概念,不依靠概念,怎麼能讲普遍呢?那麼你就首先要声明,我这个是虚用,就是藉用这个做方便,来表现审美判断的特性,这不是一般的判断。一般判断,量就是量、质就是质,那是实用,这个要声明的,这裡不声明是个大糊涂。
你不依靠任何概念,如何了解必然性?所以这样一来就要声明,不依靠任何概念,而又说它有普遍性、有必然性,那麼,这个时候的普遍性是什麼意义的普遍性?这个就需要讲了,这需要做文章了,需要做文章就是需要你的思考了。这个不好解答,这个不大容易解答的。你不依靠任何概念,如何能说必然呢?如何能说它是necessity?不依靠任何概念,如何能说它是universal?所以这个时候universal或者necessity一定有特殊的意义,这是最显明的。康德对於这两个特性做了好多deduction,做大文章,其实都是有问题的。困难就在这个地方,所以要重述。首先要声明我这个借用一般判断的四相、四个机窍是藉用,是权用、虚用、方便用,不是实用,因為不依靠概念。要是依靠概念就是实用,不依靠概念就是虚用、方便的权用。这个需要做文章,大家要想了,所以我重述就是对於这个全部重述。我这篇文章要不然怎麼写那麼长呢?这裡面有好多精采,这是东方人的智慧了。你也许可以不赞成,你要说是你们这些老头脑、顽固、封建,那麼你想个办法,你能讲给我听听,我也很高兴。
把这四相讲明,首先要做一个说明。你要讲明审美判断的普遍性、必然性这个关係性如何表达?头一性「质相」,康德讲的没问题,是没有任何利害关心,这个大家都承认。没有任何利害关心直接就涵着不依靠任何概念,一有概念就有偏向,因為他说审美判断叫做「无相判断」(reflective judgement)。一般用概念的地方,那些知识判断都是决定性的判断(determinative judgement),这个叫reflective judgement,我也翻个「无相判断」。我早就有这个观念,但我当时不大了解康德这个,这个名词还是可以用。审美判断是无相判断,就是reflective,目的论判断也是reflective,都不是决定性的判断。这就是康德哲学家批判哲学最精微的地方,最微妙的地方,这是很难懂得的啦。
把它疏通完了以后,我才能讲分别讲的真、美、善,与合一讲的真、美、善的关係。所以拿无相原则做审美判断的超越原则,拿无相原则做超越原则这个更微妙,这是中国智慧中最微妙的了。要顺着康德的那个思路,从这儿往裡面还有好多玄谈,这个很微妙了。顺着这个往裡走,你看看他是怎麼往裡讲进去。讲进去以后,你就可以决定,就是消解苏东坡和程伊川那个矛盾。这个矛盾的消解我简单告诉你们想一下就知道,就是一定要把那个合目的性原则改成无相原则。对於这个无相原则要好好了解一下,怎麼了解呢?
第一步,譬如说照苏东坡和程伊川的衝突讲,苏东坡為什麼这麼讨厌程伊川呢?因為程伊川他固然表现实践理性、表现道德,这个人是个君子人物,不只是君子人也,是个大贤、大理学家,了不起呀。但了不起為什麼苏东坡这麼讨厌你呢?就是你这个道德相没有化掉,就是这个贤「相」没有化掉。这是中国人的智慧,所以这个地方一定呼应那个无相原则。因為审美判断本来是reflective judgement,本来是无相,不是determinative judgement,讲它的超越原则是无相原则,这句话玄得很。这是中国人的智慧。根据无相原则的时候,就呼应那个无相判断,呼应康德说的无相判断是对的。呼应这个无相判断,第一步就把那道德相给你化掉。因為程伊川那个道德相没有化掉,道德相没有化掉,苏东坡见了讨厌嘛。你天天摆个臭架子,谁敢和你接近?所以我就是把这个「敬」给你打掉,很简单,就这东西。
但是化掉这个道德相很难,你知道吗?所以道家总是说是什麼「大方无隅」、「大廉不赚」,大意说要把廉隅方正的相化掉才是大廉,这是道家的智慧。这个无相原则直接是道家表现的。我再告诉你一个,从那裡可以看出来,儒家也有啊,孟子不是有这个话吗:「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就是这句话。「大而化之之谓圣」这句话你会讲吗?这个不要随便乱讲。「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人要大,大不错,值得讚美,但是大的时候,不要把这个大摆在眼前,以為我了不起,我伟大得很。你伟大,我渺小啊?你太伟大了,相形之下旁人受不了。所以圣人一定要大了以后,把那个大化掉,就是孟子说的那个话「大而化之」。那个「之」代表什麼?「之」是个代词,代词代谁呢?代那个大,这是一定的讲法,文法不能乱讲。所以你大了以后,把那个大相化掉,这个才成圣人,你天天一个大摆在那儿,你那个大早没有了。这好像说我是个圣人,天天以圣人自居,你就不是个圣人。所以他有个圣相要化掉,这个精神是道家的智慧。
道家就是玄智,道家讲无就是无掉这个,先无的就是这个东西。这在《道德经》裡面表现得很好,谁注得最好?就是王弼能注出来。《道德经》裡面不是有这麼一章:「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第廿五章)。字之曰道,强為之名曰大,你看下面王弼那个注,注得怎麼样?很美,很漂亮。你仔细看看,為什麼大曰逝呢?大曰逝就是把那个大相给你化掉、软化掉。他通过逝,把那个大给你化掉,假定你要大,就定在这儿,你就只大而已,大就和小相对嘛。所以王弼很聪明啊,这个年轻人很聪明,他注得好,没人能注出来,他能注出来,而且文字很美。「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他是通过逝、远、反,把那个大给你化掉,这是道家的精神。所以这就看出来,王弼的註註得对呀,这是玄谈。一般人不能玄谈,怎麼能注《老子》呢? 《道德经》上那一章什麼「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就那一章,回去仔细看看,你就知道那个大要化掉。孟子说大而化之,就和道家大日逝,逝日远一样,就是把那个大相化掉,把那个道德相化掉。你道德相化掉了,苏东坡他就不讨厌你了,他不怕你了嘛,不是不讨厌,他不怕你了。要不然,我见了你害怕,你大我小啊?你有道德,我没有道德啊?这个不行嘛,人不能相形使人难看,这是道家的智慧。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 09: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牟宗三《真美善的分别说与合一说》


道家就是玄智,道家讲无就是无掉这个,先无的就是这个东西。这在《道德经》裡面表现得很好,谁注得最好?就是王弼能注出来。《道德经》裡面不是有这麼一章:「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第廿五章)。字之曰道,强為之名曰大,你看下面王弼那个注,注得怎麼样?很美,很漂亮。你仔细看看,為什麼大曰逝呢?大曰逝就是把那个大相给你化掉、软化掉。他通过逝,把那个大给你化掉,假定你要大,就定在这儿,你就只大而已,大就和小相对嘛。所以王弼很聪明啊,这个年轻人很聪明,他注得好,没人能注出来,他能注出来,而且文字很美。「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他是通过逝、远、反,把那个大给你化掉,这是道家的精神。所以这就看出来,王弼的註註得对呀,这是玄谈。一般人不能玄谈,怎麼能注《老子》呢? 《道德经》上那一章什麼「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就那一章,回去仔细看看,你就知道那个大要化掉。孟子说大而化之,就和道家大日逝,逝日远一样,就是把那个大相化掉,把那个道德相化掉。你道德相化掉了,苏东坡他就不讨厌你了,他不怕你了嘛,不是不讨厌,他不怕你了。要不然,我见了你害怕,你大我小啊?你有道德,我没有道德啊?这个不行嘛,人不能相形使人难看,这是道家的智慧。
无相原则就从这儿建立,建立起来,先把那个道德相化掉。再以后进一步把美相化掉,分别讲的那个美,「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不美矣」。分别讲把美建立起来,美自己本身挺不住的,所以美建立起来以后,一定要化掉。 「真」也是如此啊,真无真相,把真的意思化掉了,科学知识没有了。因為照科学知识那个「真」是建立在现象世界,而真、美、善合一那个「真」是就物自身讲的。所以我就讲无相,通过这个无相原则,把大相化掉,把美相、真相化掉,那苏东坡、程伊川那个衝突可以解除。这样一来,那麼你可以进一步讲分别讲的这个「真」,和合一讲的这个关係,你就可以想了,有个思路,可以去想了。这裡要自己用用心不给你讲了,我今天就指点到这儿止,我已写出来,你可以仔细看看。
至於这三个领域分别怎麼突显起来,你要好好唸唸康德去。康德他第一步如何突显起来这个「真」呢?第二批判如何突显起来这个「善」呢?讲自律道德,讲moral will,讲freedom,讲moral law,每一个是一个领域。如何突显起这个「真」呢? 「知性為自然立法」啦,讲感性,讲时间、空间、十二范畴啦,这就把自然突显出来了嘛。这些要通过,费这麼大力气,叫陆象山一看哪,都是「平地起土堆」。一个土堆就是「真」—现象世界。平地是什麼,物自身,物自身就是平地。所以只有中国人的智慧可以了解康德「现象与物自身」的区分,可以了解他,可以消化他。现代人不了解这一套的,现代人了解的物自身与现象,通通是错的。英美人不了解,英美人不了解康德,儘管翻译康德,他不了解。
「善」如何突显起来呢?把「善」突显起来,就是freewill,讲freedom。这不是平地起土堆吗?善无善相的时候就归於平地了。至於「美」这个土堆怎麼起来的?这个地方,因為康德讲的不好,要重新讲。按照中国传统,你看当该怎麼讲?这个地方要想想,要好好了解康德的书。
康德為什麼把美学判断放在判断力这个地方讲呢?太重视判断力,太重视这个认知的能力了。判断力是个知识能力,所以他在这裡讲那个合目的性原则通通不相应,因為这些太专门,这些名词麻烦得很,不给你讲了。所以我自己重述就用的另一种名词。我记得有一天看报纸,不知是谁写的两句话,我把他名字给忘掉了,这两句话就是「非妙慧者不能言感,唯古诗人可以云怨」。你不要从判断力这个地方讲审美判断,审美判断当然后面有一种智慧,做审美判断的人也不是白痴,是吧?也不是愚蠢,也不是傻瓜,但他也不是用你的understanding,用你的judgement,用你的imagination,康德还是纠缠在这裡面。究竟我们一个审美判断,譬如说「花是美的」,这裡面的知性、判断力、想像力,究竟有多少种作用?如何表现它的作用?很难讲的,讲不出来的。我们只知道文学家需要自由,但是需要自由不是知识中的那个判断力、想像力、知性那种。所以他从判断力这儿讲的那些东西太凿了,中国人讲话说太凿,穿凿那个凿,不自然。
因此我就想到审美判断那个能力,突显道德的是moral will、freedom,那麼突显这个taste的呢?人有这个能力啊,突显这个taste品味、审美判断这个能力,人就有啊,这个能力是什麼呢?这个地方英文翻faculty好一点,说力量也可以。这个能力是什麼呢?这个地方需要想想。诗人李白、杜甫不是白痴啊,但是李白、杜甫创造诗的这个灵魂裡面,作為知识能力看的那个understanding、judgement,imagination,究竟如何安排呢?怎麼个表现你的作用呢?这很难讲。所以他纠缠在这裡面讲一定很凿,穿凿。康德那些问题通通在这些地方,合目的性原则也是,所以我就想到那个人有这样一句话表现你审美判断的能力。康德有一句话很重要,他说是:「只有像人类这种理性动物才有这个美感,才有taste的问题,上帝没有taste,阿米巴纯动物也没有taste。只有既有动物性又有理性性,就是人类human being才有」。这句话啟发性非常大,这是康德的名言。只有「人」始有美感,所以这是特别的一个能力,这个能力专门就是判断力。 「花是美的」这在知识中毫无地位,这个「美」对於了解这个花,对於植物学家了解植物不佔一个地位,把美早驱逐走了。道德中也没地位,所以特别人类表现这个美感,他所靠的那个能力当该是什麼?既不是一般我们所说的understanding、imagination、judgement,当该是用那个人所说的「妙慧」。 「非妙慧者不能言感」就这一句话,「唯古诗人始可云怨」,说这两句话的人很有智慧,我忘掉这个人是谁,对不起他。
「非妙慧者不能言感」,妙慧不是一般understanding,不是当作认知机能看的一个能力。什麼叫做妙慧呢?我也不大懂。 「非妙慧者不能言感」,感就是美感,我们平常的感都是sense,都是靠charm,靠emotion,不是纯美。纯美那个美感一定是妙慧,所以「非妙慧者不能言感,唯古诗人始可云怨」。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嘛,兴、观、群、怨,这个怨,谈何容易呢? 「唯古诗人始可云怨」,平常的怨都是怨天尤人,这个话很有道理,所以表现我们人类美感的那个能力,一定是妙慧。从这裡讲能突显美的领域,也是平地起土堆。这个土堆怎麼起来的呢?就是说是在知识分析之下,美的成分没有了。在道德判断之下,美的成分也没有了。在科学知识裡面没有美,美不能作為了解杯子这个对象的quality,是吧?但是「花是美的」,这个花是具体的花,所以我就说是,这个美是什麼东西呀?照中国的话讲,就是「气化中那个多餘的光采」。多餘是什麼意思呢?就是通过知识、道德以后把它淘汰掉,不是多餘了吗?但是知识的对像是自然,自然是属於气化的事情啊,道德的原因是Freewill,是属於超感性的,但是你要把道德的意志所决定的那个方向做出来。通过你的行為来表现,你一表现不是落到现实世界了吗?还是落在气化上啊,所以王阳明说,「良知也要口讲……」来表现,良知也不能离开耳目口鼻,良知也要发窍到耳目口鼻,良知也不能离开气化。但是良知所决定的那个气化裡面没有美,它只有决定的应当,你当该这样做,就是康德所说的moral law,道德的命令你非尽这个义务不可,那裡面哪有美呢?所以对着那个知识判断、道德判断,都淘汰掉了,剩下的多餘的光采,气化的光采。这样这个多餘的光采,和我们表现审美的能力那个妙慧一碰头,这个美就显出来了,这个土堆就显出来了,这不是一个土堆吗?就是「美」这个土堆。
我这样讲,我觉得很自然,比康德讲那个自然多了,康德那个很穿凿,那个不通的。我用什麼力来表现这个土堆呢?就是这个光采,这个气化多餘的光采和我那个妙慧一碰头就显出来。这可用普通的一篇文章来说,大家都读过的,不要考据,很简单,就是苏东坡的〈前赤壁赋〉。其中不是有这麼一句话:「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為声,目遇之而成色。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就这个是多餘的光采,美的突显,从这一段文章就显出来了。山间的明月,江上的清风,在赤壁坐船、划划船很舒服,很舒服不是美吗?但是要和你这个妙慧相碰,一接头,这个美才显得出来,所以你读读苏东坡那个文章,不是也有美感吗。 「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就是说这两个好朋友要共适之,你要妙慧才能,没有妙慧,山间之明月就是山间之明月,什麼也不是,这要妙慧才行。妙慧碰它一下才能突显这个美,所以美也是一个土堆。 「美」是一个土堆,「真、善」也是一个土堆,这三个既然是个土堆,我就可以通过「无相原则」把它化掉,这个很一定的啊。
所以,无相原则当该是审美判断的超越原则,通过无相原则把它化掉。化掉就进入合一,进入即真即美即善之合一。那个时候即真即美即善那个真是就物自身说的。我们平常所说,分别建立的真是就现象界说的。通过无相原则把你那个道德相化掉,把那个圣人相化掉,把程伊川那个「敬」,天天摆那个架子那个敬给你化掉,那麼苏东坡就不害怕了嘛。苏东坡不害怕,那麼那个时候就是道德上无相之相,那不是衝突就没有了吗?那麼分别讲那个美,「天下皆知美之為美」,分别讲的美你不能停下来,留在「美」裡面,一定是堕落。就这个原故,它不能独立的,这个地方有好多玄妙的道理,我不能多讲,这个地方你们自己体会一下就可以知道了,它停不下的。因為它停不下,所以它必须拿着那个实践理性做提纲,把它提起来,这样人生才有意义。人生在什麼时候可以停下? 「美」有个好处,这个美,我叫它是生息原则、生长原则。生息就是生长,人在「美」中才能生长。美是个生长原则,这个生息不是基督教所说的「在主怀中休息……」,不是它那个息,是生息之息。人在美之中可以生长,但是你不能停在那裡,停在美的地方,你可以堕落,你可以陷溺。所以从它那个堕落,从那个陷溺把你提起来要靠道德。这裡面很复杂,这些大家慢慢去想。中国人的智慧高得很,体会得多了,大体我所想的那些路子是这样,你们自己去想想,不多讲了。

取自鹅湖28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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