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还是游戏：中国富翁“爱情之舟”驶向何方？

小舟

记者余晨曦、胡芳／高收入男女也会婚恋难？富翁加美女自然让黄浦江上的征婚派对惹人注目。而高价、高调征婚以及“如果没有性经历更好”这样的择偶条件，也让该活动饱受争议。他们寻觅真爱也好，炒作游戏也罢，这一事件在现今的中国无疑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
11月２５日，风雨交加的夜晚，上海十六铺旅游中心“船长号”游船闪耀着亮丽而迷人的彩灯，船的甲板上装点着数百个粉色、红色气球，一片喜庆气氛。傍晚7 点整，24位身价千万的富翁与32位美女的征婚派对在这艘“船长号”的船舱里开始：船舱里摆设着中式、西式自助餐，伴随着钢琴曲《爱的倾诉》，富翁和美女们跳舞、做游戏、聊天……“船长号”渐渐驶向黄浦江中。
参加这次征婚派对的富翁会员“入场券”高达２８８００元人民币，富翁和美女们都来自刚刚开张半年的“钻石王老五征婚网”。据“钻石王老五”网站负责人徐天立介绍，参加这次派对的单身富豪不仅要有超过200万元人民币的资产，还必须有良好的修养；而对于女性参加者则要求高学历、有素质、美貌。
随着人们受教育时间的延长和工作压力的增加，现在大龄青年的婚姻越来越成为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婚姻中介也纷纷抓住这个商机。而对于拥有大量财富的富翁和美女们“找对象难”的问题，却还是相对罕见。有人乐见其成，也有人对部分富翁提出的“美女”“无性经历”“贤惠”等要求争论不已。
今年５０岁的陈先生是北京某健康产业私营企业总裁。２５日，他在儿女和同事的支持下，专程从北京乘飞机来到上海参加“船长号”上的征婚派对。为了这天，他放下了手中忙碌的工作。他认为，找到生活中理想的伴侣很重要，相比之下，工作事务可以暂时让助手代劳。
几年前，陈先生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单身几年来一直在找一位“精神上能够沟通、有内涵”的另一半，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出现。尽管亲朋好友一直在为陈先生 “物色”合适的女性，他也与几位女性见过面，但是陈先生和其他“富翁”男人们有同样的困惑，有的女性只看重他的财产，有的抱有其他目的，这都让陈先生不敢轻易与人深入交往。
“每次经人介绍、见面认识，都不能算是恋爱，只有双方真正心灵碰撞才是我想要的恋爱，”陈先生说，“平时接触面太窄，几乎没有碰到过心仪的人。50岁了，爱情‘触电’就更少了。”两个月前，陈先生的秘书在网上偶然看见“钻石王老五征婚网”的介绍后，经过陈先生同意，立即为他交付了２８８００元，陈先生成为该网的“钻石级”会员。
在派对开始之前，陈先生说：“这次就作为一种体验吧，至少可以认识几个人。我也不敢对爱情期望太多。”事业蒸蒸日上的陈先生，爱情一路坎坷，然而他对爱情仍然执着，他说：“这次不成功还是要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高挑的身材、挑染着金丝的卷发，红色风衣，手中拿着一款白色的日式手机，吕小姐在“船长号”上面对众多记者的闪光灯落落大方。她坦言自己已经３７岁，不久前在“钻石王老五征婚网”上找到了爱情的另一半。
吕小姐自己也资财不菲，据她介绍，她是一位上海本地制造业私营企业主。半年前，吕小姐申请成为“钻石王老五征婚网”的会员以后，在网上公开了自己的征婚信息，不到两个月就收到了上百位“钻石王老五”的追求信。吕小姐凭着对方在信上显露的才气、性情和爱好，挑选出不到五个“钻石王老五”回信交流，最后在一个月内就确定了意中人。
吕小姐说，她在生活中不缺乏追求者，对自己的爱情有自信，但是总会感到“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曲高和寡”，因而找不到满意郎君。她说：“至少身价要相当的，否则会不平衡。只有在山坡的同一个高度才能看到同一片风景，思想上才能产生碰撞。”
“他最先告诉我他的身价是1000万元，而恋爱后我知道他的身价要远远高于这些。”吕小姐认为，“钻石王老五征婚网”在吸纳会员的时候就会对会员进行各种身份验证，为她节省了很多筛选时间。
目前，吕小姐感到虽然自己和男友的年龄都已经是40岁左右，然而在爱情里同样保持了与２０多岁时一样的冲动和浪漫，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恋爱已经成熟了，各方面都会考虑得比较周到。“我们一起旅游、运动、看电影，聊我们感兴趣的话题。我们俩都很忙，但有限的时间就能给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吕小姐说。
据“钻石王老五征婚网”统计，登记的会员中家庭财产２００万元以上的会员数为３５２９名，占总会员数的１７．３１％，其中男性会员占６７．３５％。家庭财产２００万元以上的“钻石级”会员享受的服务就是由征婚网作为“爱情猎头”为他们“定制爱情”。
据该网站的负责人徐天立介绍，现在富翁结婚也难。他们由于自身条件优秀，难免眼光高、要求多。“也正因为他们有大量财富，顾虑更多，担心找到的另一半只是为钱而来，因此选择配偶时慎之又慎，可以说比普通人难度大得多。”
“钻石王老五征婚网”高级婚姻顾问朱永青介绍，在此网站登记的富翁会员工作异常繁忙，恋爱约会的时间少之又少，平时生活轨迹中接触到的大多是公司老总、政府官员等高端人群，通常不会深入交往，这样在他们生活圈中出现“惊喜”的可能性太小。朱永青说：“高端人群在生活中往往把最重要的事让位给平时急匆匆的事。网站提供的就是为高端男女快速提供相匹配的人群。”
２５日夜晚八点，“船长号”缓缓驶回十六铺。不到两个小时内，有五六对富翁和美女愿意单独约会。第二天又有２０多人由“钻石王老五征婚网”的婚姻顾问安排单独约见，现实中他们还在继续着“船长号”上的爱情故事。这是美国电视节目“谁嫁给了百万富翁”的中国现实版？还是一番带着铜臭味的炒作？这艘东方“爱情命运号”将驶向哪里？
对于此次如此高调的集体征婚活动，各方反应不一。上海一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表示，这个活动虽然可以接受，但心里会觉得不舒服、反感：“说白了，这还是像以前一样，女人凭着美貌，像东西一样被男人挑。”她怀疑在这种状况下征婚，爱情被放在了什么位置。“这些女人在心态上总让人觉得已经不是健康的，就是傍大款嘛。”
但也有不少上海市民对此表示肯定。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的刘先生就认为这个很正常，“富翁和美女可以说各取所需，他们有条件，当然可以这样做。至于活动本身，这个点子挺好的。”
当晚参加活动的阳先生40多岁，硕士学历，白手起家，是一个能源方面的私营企业家，据说是亿万富翁。他现在与妻子离异1年多，有一个刚成年的儿子，大概2 个月前他与网站取得了联系并成为其VIP会员，希望能重新建立稳定的婚姻生活。他希望对象年轻漂亮，最好30岁以下，因为他还想生育子女；另外要求本性善良，纯洁，如果没有性经历更好。他是这次活动的重要赞助商。
活动当晚，他就在网站婚姻顾问的引见下跟4位女士私下约见。活动结束的第二天，阳先生表示约见的人中的确有自己中意的对象，并对自己找到另一半信心大增。网站的张小姐表示：这次活动其实就是为他们的高等级会员提供机会，“女会员的学历和才能一般来说是必需的，这也是男性富翁择偶的基本条件，只是‘花瓶’不行。只不过把财富和美貌放在一起比较敏感，可能一些人会心理失衡。”
11月２５日，当这样一场“豪华大戏”现实版在上海黄浦江上演时，国内外媒体的闪光灯都聚集到这艘原本普通的“船长号”上。下午四点，到达“船长号”的 “富翁”“美女”只有三四个，而来自法新社、路透社、俄罗斯文传电讯社、台湾中天、东森电视台、新加坡《新明日报》、香港《文汇报》等媒体的文字、摄影、摄像记者就已经将近４０人。现场仅摄像机就有七八台，而各种“长枪短炮”的相机多达二三十部。
当所有记者都忙着在船上抢座位的时候，俄罗斯电视台的记者在现场面对摄像机开始播报：“今天上海的顶级富翁要在这艘船上寻找爱情伴侣……”现场的男女会员面对镜头的不同态度则颇耐人寻味。当船上两位征婚美女表示愿意接受采访时，所有摄像机、话筒、闪光灯都涌向美女；五点左右，富翁级的男会员从北京赶到并表示愿意接受采访时，“钻石王老五征婚网”的工作人员忙着告诉记者“别拍照”“不许摄像，否则会员将不接受采访！”
有记者质疑：“为什么不让拍？是不是你们找的托？”工作人员则大声表示：“是真的富翁所以才不让拍！”声称要保护富翁们隐私的主办方工作人员不断地将纸板挡在富翁脸前，而男会员自己也往往是手拿文件夹挡着脸。美女们坦然面对镜头而男士脸上遮着挡板，相映成趣。当天还举办了一次为“北京太阳村”福利院募捐的活动，可惜主办方只告知媒体有募捐活动，并未与更有经济实力的男女会员事先做好沟通。富翁们应者寥寥，募捐成为一个象征性的点缀。
法新社记者马克认为，在上海，富翁征集美女，金钱加美貌就是他们感兴趣的话题。而来自北欧一家电视台的记者调侃道：“这是一场讽刺的游戏！”美国福克斯电视公司近年来曾多次上演富翁征婚好戏。2003年的节目《谁要嫁给百万富翁乔伊》中，帅哥乔伊号称从父母手中继承了5000万美元的遗产。应征的女性报名踊跃。
激烈角逐后，有20名美女来到乔伊在法国的城堡中跟他约会，最终一位28岁的教师因被乔伊选中而胜出。但这一切都是电视台的计划，乔伊最后说出了真相：自己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建筑工人，靠工资谋生，法国城堡和里面的管家仆人都是电视台租来的。女方初闻非常震惊。但她却对乔伊动了真情，最终接受了他的道歉，并在镜头下表示愿继续和乔伊走下去。就在此时，电视台真的送给了他们一张百万支票作为奖励和礼物。于是弄假成真，一幕童话在现实中实现了。
而此前另一档类似节目的结局却并不怎么完满。2000年，在同一家电视台的特别节目《谁想嫁给百万富翁》中，最后胜出的34岁单身护士达瓦·康格尔当场嫁给了不曾谋面的４２岁百万富翁里克·罗克韦尔，婚礼场面通过电视向全国转播。婚后他们还进行了蜜月旅行。
可是没有多久，新娘后悔了，称那是一件违心的事。幸好他们之前就签定了一方可以废除婚约的合同，于是这场荒唐的婚姻不久后在法官的批准之下匆匆取消了。据报道，那位百万富翁因没和康格尔结成婚而感到失望。而康格尔则表示，他们并没有婚姻之实，虽然对方是货真价实的百万富翁，但她并不喜欢对方，当时只是一时糊涂。康格尔因此事丢了工作，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承认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糟糕的事。
上述两个都曾轰动一时的事件在现实中的延伸可谓跌宕起伏，出人意料。有趣的是，两位女主角的最终选择，合起来却是一句话：不嫁真富翁，愿嫁穷小子。看来拥有金钱和收获爱情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复旦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于海说，关于这个事件，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国的婚介市场细分化了。富人越来越多，而社会也更加多元，市场发展的趋向是细分化。美女、富翁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是市场细分的一个类别，这个细分化的婚介网站能开，就说明存在这种市场需求。而在婚姻市场上，钻石王老五从来都是要找美女的，美女也多找钻石王老五，因为他们都是相对稀缺资源，这是市场逻辑。至于这次活动，说它炒作也可以，但作为一个商业组织，哪个网站不想炒作？
从另一个角度看，现实生活的逻辑非常强大，爱情不能完全排除社会的因素。现实中，“门当户对”的婚姻永远都是更能长久。我所说的“门当户对”是一个全面的概念，且时代不同内容不同，以前国企工人很吃香，而现在的社会崇尚个人成功，尤其对于男士来说，无论在哪个领域，拥有大量财富都是成功的重要标志。
与此相对，长久以来女人处于相对弱势地位，怎么门当户对呢？很多时候靠先天美貌，这在以前、现在和可以看到的将来都是如此。而社会现在也越来越承认女性的美貌本身就是一种资本。所以这个活动只是把这些隐蔽的、心照不宣的逻辑公然表现出来、商业化了。这对传统的爱情、婚姻美德是一种挑战，但富翁和美女在一起就一定没感情吗？就一定有问题吗？
有些人对此有偏见可以理解，毕竟这对大多数人没财没貌的人都有点打击。对于女性靠美貌获得富翁的婚姻，我大体不作批评，这些富翁和美女的要求是很自然的，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可以试着接受和理解这种行为本身。就事论事，对于富翁来说，愿意交钱去碰碰运气，没什么不好。但我也反对把这种行为合理化，如果“我就要傍大款”、“我不想自己奋斗”的价值观蔓延开来，对社会风气不好。不过，我们没必要太担心，毕竟富翁和美女都是极少数。
着名学者、历史学教授顾晓鸣认为，整个事情就是一个骗局。我们要揭露他们。首先我并不反对派对，也不反对征婚，但我非常抨击这种所谓的富翁美女征婚派对。在那种商业环境下，找得到真正的爱情吗？可能是公平、认真的吗？从那些人的脚步登上船开始，他（她）们就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金钱、为了美貌。
组织这个活动的网站非常草率，是一种游戏的态度，至于所谓公益慈善活动，那是小朋友的游戏，太小儿科了！他们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慈善，什么是财富，什么是婚姻，什么是这个时代。现在都什么年份了，还在宣扬这种过时的恋爱观。类似现象国外虽然也有，但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反思了，而我们却还这样！此风一长，危害无穷。
很多所谓的富翁不幸福、找不到幸福，为什么呢？首先，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富翁？除了事业、金钱，还要有美满的家庭和休闲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富翁。真正的成功人士是活着的性情中人──这是全世界的价值观，人类共同的价值目标，单靠金钱绝对达不到。
而这些来参加活动的所谓富翁，获得财富之后，认为自己就该找个美女，并试图用这些财富俘虏美女的心，从而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如果他们自身缺乏很好的生活理念和人生观，没有足够的素养，整天想着怎样跟别人比较,这样怎么可能找到幸福呢？
同时，他们找美女时又会很害怕，担心将来如果离婚，自己的一半财产就没有了。从美女方面看也是一样，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不再青春和美貌。她们不知道美丽和金钱无关，自以为自己的美貌是资本，可以代价而估。她们被别人玩弄的同时，也自己玩弄了自己，用句时髦的话说是“恶搞”了自己。
如果这个富翁美女逻辑继续发展，会加深整个社会的一种悖论：女子是没有本事的，要凭美貌嫁给有钱有本事的成功男人。这其实就是嫖客和妓女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