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鲁子 · 发表于 2004-11-16 20:09:45

驴儿驴儿你慢点走
薛鲁
我站在窗前，凝视着白茫茫的原野，北风似有几分得意，呼啸着冷笑，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样冷且静，这样阴郁沉闷的天气，实在适于送别，我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画面：雪野之中，一个农夫牵着一头驴儿慢吞吞地走，由近而远，吱呀吱呀的踏雪之声依稀渐远，依稀渺茫而去……
那驴儿是我家的，土地刚刚成包到户的时候，家里急需一头牲口，由于家贫，买不起高骡子大马，父亲翻山越岭，从山里买回来一头山驴，其貌甚丑，头小肚大腿短，邻人笑之：“老范家买的是山驴还是山羊？”走在街上，那高骡子大马高傲地对它扬脖子踢腿，就连老牛也无端地撅它一欹角，面露不肖之状。它也知趣，走在街上总是低眉敛首，从不左顾右盼，一副谦卑模样。可一到家里便不同了，象多了几分魂魄，时而引颈长啸，时而摇头摆尾，时而用蹄子嘭哧嘭哧地捣地。母亲大抵是懂得它的用意的，每每这时，就端来草料，或是提来清水，呵道：“你再闹我可打你了呀！”可母亲只是说说，并不真得打它。那驴儿吃着草料，打着响鼻，一副忧然自得的模样。夜间母亲常常几次被它吵醒，披衣下床给它添草，嘟嘟嚷嚷不知说些什么，声音极朦胧，想必驴儿是能明白的吧。
它虽然模样不好，但活做得却很地道，耕田犁地，拉车套碾子，样样能干。邻人的牛耕地时噌噌磨磨地走不动，主人的鞭子噼噼啪啪地甩得山响，依然慢吞吞地走。而我家的这头驴只管低着头耕地，一溜烟似得往前冲，邻人奇之，啧啧称赞道：“咦，这小东西还挺中用，实在不可貌相”。
后来它生了一头小驴，别看它长得不起眼，小驴儿却招人喜爱，个子高大，毛色纯正，好几家都相中了要买，母亲却舍不得。那一年我考上了大学，临行前母亲拿不出钱来，只好把小驴儿卖了。那几日，老驴神情恍惚，吃得也极少，母亲知它心思，抚摸着老驴的头低低地说：“委屈你了，没办法呀，日子过的紧巴，孩子不能不念书！”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母性理解的忧伤。后来那头驴儿每年都生下一头小驴儿，这就是我四年的学费。
近几年父亲随着公路工程队转战南北，弟弟也结婚分门另住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常年有病。现在机械耕作代替了牲畜，这头驴儿其实只是闲养在家，已无太大用处。弟弟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几次要求把它卖掉，母亲就是不肯，常常训斥弟弟说：“你这孩子乍恁没心？它跟了我们这么多年，为咱家出了多大的力，现在用不着了就卖掉，岂不是御磨杀驴？”后来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弟弟就偷偷将它卖了。那日正是个大雪天，弟弟领着买驴人到家里来领驴，母亲先吃了一惊，便问：“可是卖给杀驴的？”那买驴人说是自己养，母亲才点点头，但神色却极暗然，愣了一会说：“你且等等，我再喂喂它”。母亲起身，走到里屋，一会儿，颤颤微微地端出来一升黄豆，她把升子放在驴槽里。那驴儿那里吃过这个，一看见那黄灿灿的大黄豆，便咯嘣咯嘣地大嚼起来。母亲抚摸着驴儿，很忧伤地说：“吃吧！吃吧！吃了好上路，你给家里拉的套可不小啊，可是……”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扭过头，以袖拭泪。驴儿仿佛听懂了母亲的话,嚼着嚼着，突然间愣住了，不嚼了，抬着失神的眼睛看着母亲，它的眼角渗出了泪,驴儿也会哭吗?
买驴人把钱给了母亲，母亲看也不看，把那一卷钱扔给了弟弟，哽咽着说：“给，你花吧，这钱我不花！”她便不能自抑地哭起来。买驴的人很窘地从我弟弟手中接过了缰绳，母亲紧张地跟了出来，不停地叮嘱：“路上可别打俺这驴啊，还怀着小驴哩。”买驴人声声应喏，可是母亲还是不放心，一直跟到村口：“可别打俺这驴啊，你要好好待它”。那声音有点颤，有点无奈，有点凄凉。
那时天上还下着大雪，买驴人牵着驴走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母亲就站在村口，一直望到只剩下一片雪野，母亲站成了一个雪人。
我拭掉脸上的泪，望着飞扬的大雪，想着这驴儿于家是有功的，于我呢，四年多么美好的大学生活啊，可我知道这里面牵连着那头驴儿一次又一次的失子之痛，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万分抱歉地在心里说：驴儿驴儿你慢点走！

鲁子 · 发表于 2004-11-16 20:14:39

这块园子的草挺绿的,俺忍不住把俺家的那头驴牵来了,不过俺这驴听话,不啃这里的草,相反它却驮来几缕稻草,给这园子再添几分绿色.

蓝沙 · 发表于 2004-11-16 21:40:36

一路走来，慢慢品尝你的文章。

秋日细语 · 发表于 2004-11-17 13:33:10

鲁子这几日哪里去了？

鲁子 · 发表于 2004-11-17 20:06:45

哈哈!这不是想你们了就来了吗,还是牵着小驴来的,希望多提意见呀.

蓝沙 · 发表于 2004-11-17 22:46:28

下面引用由秋日细语在 2004/11/17 01:33pm 发表的内容：
鲁子这几日哪里去了？

鲁子一时不来，就有人想了。幸福！
谁惦记咱呢？

鲁子 · 发表于 2004-11-18 19:54:52

蓝沙：看了你的话，鲁鲁的确觉得幸福，有人惦记好啊，不过好象也曾这样呼唤过你呀，再翻翻看有没有？幸福过了就忘了．

闲云淡墨 · 发表于 2004-11-18 20:02:49

读完，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酸酸的感觉......来自生活本身的东西，这种冲击力缘于真实！
问好，鲁子！你让人对平凡的人、平凡的生活深情地注目......

鲁子 · 发表于 2004-11-20 00:19:46

下面引用由闲云淡墨在 2004/11/18 08:02pm 发表的内容：
读完，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酸酸的感觉......来自生活本身的东西，这种冲击力缘于真实！
问好，鲁子！你让人对平凡的人、平凡的生活深情地注目......

闲云淡墨你好！很高兴在这块园子里与你相识，感谢你在这里留下美丽的脚印，鲁子也是随心所欲，写一些小女人的东西而已，还望你多提宝贵意见，期待你真诚的教诲．
握手！ :em05:

秋虫 · 发表于 2004-11-20 11:18:19

多好的小驴

鲁子 · 发表于 2004-11-21 00:02:32

秋虫:呵呵!

闲云淡墨 · 发表于 2004-11-21 10:04:26

下面引用由鲁子在 2004/11/20 00:19am 发表的内容：
闲云淡墨你好！很高兴在这块园子里与你相识，感谢你在这里留下美丽的脚印，鲁子也是随心所欲，写一些小女人的东西而已，还望你多提宝贵意见，期待你真诚的教诲．
握手！

鲁子好！闲云确实被你的文章打动着，谢谢你，亲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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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驴儿驴儿你慢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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