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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淄博文友——似是而非的小说〈我的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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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3-31 14:58: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的2000
(一).
两千年一月一日,凌晨五点左右。这是我们五人连续两天狂饮到天明了。昨天是欢送世纪末日,今天是喜迎妞(New)世纪的到来。空旷的街道上空弥漫着硫磺燃烧后的味道,路灯也在这个特定的日子里全部点亮,馄饨挑子零星的散落在街口巷尾,锅里的蒸汽沿着路灯的光线蜿蜒急促地向天空奔去,耳畔偶尔也想起几声爆竹的炸裂声,但好象离我们非常遥远,这就是妞世纪?我们傻傻的站在路边,各自想着心事。虽然站立的姿势各异,但傻得都象跨世纪人才。尽管如此,我们五人都深信,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之间是最好的朋友了,我们亲如兄弟姐妹。
妞世纪的叫法是莫北发明的。他和我一起在南方混了几年,回来后就不正经说人话了,诸如拍拖,钮西兰,勒瑟,等等。而我与之相比就逊色的多,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Fack you。和昨天差不多,我们先去了饭店,后去了歌厅,现在刚刚走出酒吧。
我与闽放都同意他“妞世纪”的提法,感觉非常有创意,并认为,在本世纪里身体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发誓要在妞世纪里,掀起泡妞的高潮,并颇为自信的认为,自己是硕果仅存的庞大而富有质感的牛粪,想往我们身上插的鲜花一定争先恐后络绎不绝。王静是我们五人组的大姐,孩子都满五岁了,但依旧喜欢和我们混,没办法,她老公就是闽放。我常说王静看管闽放如同狗看骨头。钟凡在我们里面是最小的了,我们几个都叫她小凡,她的长相有点象王祖贤,看上去淑贤而文静。她比我小六岁,今年二十四。这一阵有个有钱有势的胖子追她,我们羡慕的了不得。
妞世纪,我是背负着期望和重托上路的:我需要一份象样的工作,需要一份爱情,还需要一点运气。我答应过老妈,今年一定为她带一个儿媳妇回家。说真的,我现在已经是家里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而拔掉钉子,挑出刺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找个既贤惠又孝顺的女的,第一时间和她上床,用最快的速度为老妈添个孙子。老妈说,象我这个年龄要是在旧社会,孩子也该找媳妇了。于是,我常常半夜醒来深情的注视着漆黑的天边,尽情领略由于新社会给我赶走儿子而获得的巨大愉悦-----我无法接受这个时候有个儿子也来和我一起抢媳妇。当我把老妈的重托转嫁给王静时,她拍着胸脯大声说,小弟放心,包在大姐身上。我又强调,媳妇可以慢慢来,最好趁我还年富力强,先为我妈弄出个孙子来。
许多迹象都表明,我们都喝得差不多了,我们五人已经在酒吧的门前立了好久,这时音响里在放邓丽君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当唱到那个著名的过门时,我们五个一起喊:当啷离格离格朗,当啷离格离格朗,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傻B透了。
小凡的手机响了,她离开我们四个走出老远才接,回来后对我说,她要早走一会,男朋友的车马上过来接她。我的情绪一下一落千丈说,是不是那个胖子,小凡说,是。一会一辆红色雅阁停在我们面前,一个中年胖子走下车来,一边笑容可居冲我们点头,一边在为钟凡开车门,他肚子挺大,一看就有钱。望着远去的车,大家一阵沉默,好一会我烦躁的对大家说:“哥们,咱们也收摊儿吧”

(二).
一连几天我都在找工作,不是他们没相中我,就是我没看上他们。后来我从报纸上发现一家广告公司正在招聘,公司名字我忘了,挺绕口的,从骨子透着对买办的渴望。费尽周折,在一座五.六十年代的楼前终于发现牌子。走在黑黑的楼廊里,闻着飘荡在走廊里的,葱花在油里煸炒时散发的香味,我有些担心:这他妈什么地方,不会有孙二娘吧?
接待我的是个中年男人,穿西服系领带,领口处很明显的露出一圈红色的针织内衣,上面汗渍斑斑。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表情严肃,,俨然一副跨国公司总裁的劲头。他先上下打量我半天,眼神象牲口贩子挑马。这让我非常反感,我也用同样的眼神打量他。那情形如果有第三者在场的话,一定把我俩当成一对发情的种马。只听他用略带河南口音的普通话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我们所从事的工作是极富挑战性的,美国总统也敬佩有佳,因此你的选择是神圣而崇高的,我看你的资质不错,身体健壮,只要肯吃苦,又有一定的社会活动力,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可以断言,超过我是没问题的”我一阵眼晕,心里骂道:你他妈少拿我和你比。他清了一下嗓子,缓声道:“这样,为了给你一次锻炼的机会,你今天下午把我们代理的‘护阴一帖灵’的广告,散发下去,最好塞在各家各户的门缝里,实在不行就放自行车的车筐里也可以。我集团公司目前的最高记录,是一个外省的小伙子保持的,他一小时可以发六千份”
我连忙把话接过来说:“类似这么神圣而伟大的事业,还是留着给美国总统干吧,我干,白糟蹋了着份职业”他一下站起来大声说:“你在藐视我的职业?”我也站起来说:“您别急,我对您的职业何只是藐视,我连抽你嘴巴的念头都有了,作为男人我向您提一个忠告,以后再招聘面试的时候先把裤裆的拉练拉死,您的花裤头的确不出类拔萃,而且与春天无关”他脸色大变,边拉拉练,嘴唇边哆嗦。这时从里屋传来女人纯正的河南话:“黄三冲,吃饭!”男人瞪了我一眼,朝屋里喊到:“中”。
走出楼来,我仰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肚子开始蠢蠢欲动,吃饭的念头油然而生。一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我给小凡打电话,告诉她去她那里蹭饭。她在电话里催道,都几点了,快来吧,我给你打盒饭吧。
小凡在一家外企,优越的工作环境和不菲的薪水都是让人羡慕不已。因此,她是我们哥几个蒙吃蒙喝的首选。和往常一样,小凡把我带到公司的会客室,一会把盒饭端了上来。我也没客气端起来就吃,钟凡忙着给我砌茶到水。
“工作的事是不是还没有着落?别急,这种事情要慢慢来,不能因为着急而耽误吃饭,那就得不偿失了”小凡关切的低语到。我咽下一口饭道:“我不急,我看你比我还急,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我要是有钱,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娶回家当老婆”小凡脸微微一红道:“肚子一有食儿就开始胡说八道,你这种人就应该饿你三天三夜再说”我说:“凭什么?我一个人饿死不要紧,最多你哭两声,我老妈哭两声,我担心的是,我的死会给我党,我军和我国各族人民造成重大损失。那才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小凡道:“去你的!不过我有个预感,你早晚会有出息的,到时让所有认识你的人都刮目相看”我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喝了口水道:“既然你那么远见卓识高瞻远瞩,为什么不尽快投进我的怀抱,告诉你晚了可就没机会了。我真替你担心,你早晚会让那个胖子给甩了,不为自己想,你也得为后代想想啊”“你少贫嘴!”小凡道:“他叫阿伟,对我可好了,我爸爸妈妈都喜欢他”
我心里忽然有一阵莫名的烦躁掠过,把空饭盒往桌子上一放,阴阳怪气道:“好,好,重色轻友。他那么有钱,块头又大,你当然喜欢了,对了,他年龄好象挺大,以后再见面我得叫伟哥了,我靠!伟哥!我都有点硬了”“讨厌!你就不能正经一点,你老这样谁家姑娘会喜欢你?他比我大十岁”。我看了小凡一眼做憧憬状道:“我也没指望你喜欢,我早计划好了:先傍个女大款,年龄无所谓,然后,把我的初夜无私的献给她,然后,不愁吃不愁喝,共享美好而灿烂的新世纪!携手奔向共产主义”说完,我做了一个很夸张很革命的动作。小凡没有笑,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这时门开了,前台的小姐过来打扫卫生,我习惯的用眼一直盯着她,直到她离开。小凡嗔道:“有你这么看人的吗?你要再这样,以后不要来吃饭了”我忙说:“饥不择食,以后一定改,我是属于知错就改,改了再犯的那种人”

(三)
转眼过了春节,我的工作与爱情依旧没有什么进展。一天午后,我躺在宿舍里看书,王静打来电话,说给我介绍了个对象,问我见不见,我说,见,不见白不见,我都望眼欲穿了。大姐嘱咐道:“这次你穿板正点,别跟上次似的。你们最好先吃饭,后遛马路,要是感觉可以的话,就约她去酒吧”“最后上床?是不是急了点?”“又胡说!”“大姐您放心吧,我都谈了一个加强排了,这事还用得着您教吗?您在家好好的看着闽放,我闽哥比我花心的多”王静连忙问:“怎么了,又有新线索了?”我说:“大姐,您怎么说风就是雨呀,我说话的毛病你还不知道?”王静松了口气道:“你们俩都够戗。我可告诉你,你们哥俩要是串通起来骗我,我可不答应”“我哪敢呢?”临挂电话前王静告诉我,那个女的叫段青。
挂好电话,倒背着手在屋里转。平时大部分时间就是这么度过的,我想在没有搞到老婆以前我还要转下去,否则单身回家无异于给老妈添堵。这间两居室的房子,是房改前父母托人给我置办的,他们天真的认为,有了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信心逐步被我挤对待尽,不但没有金凤凰,连老母鸡都没有。老妈除了每个月来给我送点钱以外,剩下的只有求老天保佑她的混蛋儿子了(这是我自己认为的)。说实话,我是一个挺孝顺的人,而且发自内心。
我这阵子一直在看一本叫《苍生》的小说,并对主人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的命运一直牵引着我,让我经常脱口而出:笨蛋!窝囊废!骂完依旧关心着他的命运。我不是希望他尽快有个女人爱,而是在饶有兴趣的看他捉襟见肘—— 作者在他的身边安插的美女如云,可就是没一个对眼的,不是一相情愿的单相思,就是阴错阳差与有情人失之交臂,最让人烦躁的就是:有时两人已经情欲难挨,吻了一个多小时,摸了大半天了,可刚要脱裤子,准有人敲门。这一招对主人公情感的毁灭性打击自不必说,最可气得是,弄得我直想上厕所。
“阿飞,阿飞,在吗?”楼下有人叫,我探出头发现莫北在下面招呼我,我冲他挥了挥手,一会莫北推门而入。
莫北是我们几个里最内向的,平时少有话说,一副壮志未酬的深沉像,最近正与一个女孩打的火热,比我小三岁,从南方回来以后,在一家电脑公司当工程师。他一屁股埋进沙发一言不发。我仍过一根烟问:“瞅你的样子不象来蹭饭的?”他点上烟猛吸一口,用他特有的低沉沙哑的嗓子说:“阿飞,我想回南方去,工作我已经辞了,这几天就动身”
“我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连工作都没有,你到辞了,吃饱撑的?”
“我需要钱,没有钱什么也没有,连自己也对不住”
“是不是马子跟别人跑了?受刺激了?再找啊,急什么”
“阿飞,你听我说,是我自己要走的,我的女朋友对我很好,其实,她不同意我走”
一阵沉默,屋里静的没有了生机。只有吸烟时发出的兹兹声。我们对视着。
“我懂了,既然你铁心了,我也不拦你了,要不明天叫哥几个出去给你搞个送行?”
“不了,不要和任何人讲,我这几天想单独和女朋友在一起,谁都不想见”
“既然这样,那你的意思……”
“阿飞,我想借你的房子用几天,最多五天,我舍不得小榄,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
“别说了,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现在就腾地方”
莫北起身望着我,眼圈红了,低声说:“哥们,谢谢!”“熊样,骂我是不是?”
我走进里屋把桌子和床收拾了一下,弄了个包,把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我们五人的合影装上。莫北在客厅问:“你有地方对付吗?”我说:“我?狡兔三窟,放心吧”。一切收拾停当,我把钥匙往莫北手里一塞拔脚就走。莫北又说:“哥们谢谢,真的”我说:“行了,假惺惺的,等发财了,别忘了哥哥我就烧高香了”
门一开,门前站着一个女子,柔弱瘦小娇嫩,小巧的如同高三发育滞后女生。她穿件浅灰色长羽绒服,看样子已经站了许久,脸冻得红红的,看上去楚楚动人。莫北连忙过来介绍:“她就是是小榄,我们一起来的,怕你不同意,所以……”小榄怯生生的说:“飞哥,你的话我都听到了,谢谢你!”我看看莫北。看看小榄说:“我走了,早知道你们这么见外,我就不借给你们了。”
走下楼来,忽然想起身份证还在家里,连忙转身上楼。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我看到莫北与小榄拥抱在一起,小榄的肩头不停的抖动,看样子在抽泣,她吻莫北的时候,脚跟是颠起的。我不忍打搅他们,回身飞快下楼钻进了人流中。

(四).
整个下午我就这么在街上溜,没有雪的冬末天灰蒙蒙的,新世纪就这么开始了,在我一片茫然恍惚中走在新世纪的马路上,风从我的领口灌入,我的胸膛变的冰冷。烦躁与无聊交织在一起盘亘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其实类似的感觉在近阶段接踵而至,好象自从钟凡与那个阿伟搞到一起以后,更加与日俱增。在钟凡面前我没有说过喜欢她的话,她也没有。大家在一起仅仅是玩的开心罢了,但每当见到钟凡与那个胖子在一起,心中就开始泛酸,或直接就是醋意大发。是啊!莫北,闽放,钟凡,王静好象都比我强,论工作有工作,要爱情有爱情,谁象我,狗屁不是。
终于熬到黄昏,我按预定的时间来到接头的地方-----35路车的站牌下,并且用右手握着站牌的铁管立柱,这是接头的标志。我能想象出这个姿势是何等的愚丑,但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手。我没带手套,在这个季节空手握铁柱与握冰差不多。这是一个十字路口,下班的人们在我的视线里奔涌逃窜,他们在往家奔,等待他们的是温暖,而我,午饭还没有吃。大概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十多分钟,一辆35路公交车停在面前,下车的与上车的开始争夺车门。
经过观察,我走上前去对着一个刚下车的女子说:“你一定是段青”她一愣问:“你是阿飞?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说:“35路车次的间隔时间是十二分钟,现在距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超出了十五分钟,因此排除了你在下一趟车上的可能。下车的统共十七个人中,有十一个是男的,三个四十岁以上的妇女,一个小学女生,两个姑娘,因为那个姑娘是挽着一个小伙子的,因此你就是段青”段青有点蒙,问:“你平时就这么说话吗?”我说:“我既然猜对了,咱们应该先握手,你说呢?”我主动把手递过去。“呦,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段青惊道,我说:“多握一会就好了,哎,握手比握铁柱舒服多了”
吃饭的时候我仔细的打量着段青:人长的一般,但一看就是办事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的那种。腮上的酒窝,给她增色不少,中等个头,不胖不瘦,穿件猩红色的毛衣,格子绒裙,长筒靴,语速挺快。她先介绍了她的职业,是美亚房地产公司的财务副总,二十八岁,然后问我:“听王姐说你现在没有工作是吗?”我说:“是,所以你能来见我,我很感动,老想喝酒”段青说:“想喝就喝,男人吗,但没有职业可是个大问题,说心里话,你还不具备靠长相吃饭的资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说:“明白,我的德行自己还是清楚的,被我吓跑的姑娘不少了,但我依旧狗改不了吃屎,你要有心理准备”段青说:“我听王姐说你了,没什么本事,还狂的要死,所以总想来见识见识 ,不然我怎么会见一个没有职业的人呢?”我说:“是不是‘相见不如思念’?”段青笑了说:“自上次王姐提起你,真的老想见你,现在看来见面和思念差不多”“你是有备而来,有点惊吓也不怕”
吃完饭,我约她去散步,段青说:“不了,我今晚有事”我说:“是不是和别的男的见面?”段青说:“你说话够损的,你要真这么认为,我就说是,满足你的要求”我连忙解释:“我没那意思,我是说,你要是觉得我没戏,趁早现在说,我身子骨能挺得住”段青说:“想了解一个人,凭一顿饭是不可能的,所以,对你我要从长计议”我说:“外交词令,在这一点上你就不如我实在了,我觉得只要你再温柔一点,配我是没问题的”段青笑了,说:“嘴硬,你闲得没事就狂吧,有本事别打电话找我”。我说:”说真的,和你在一起,和跟我以前的领导在一起的感觉差不多,你好象总管着我”段青说:“我当领导当惯了,说话的语气很难改”我说:“差不多,不上老虎凳是不会改的”
后来我们相互交换了电话就分手了,她没让我去送她。
送走段青,我看了看手表,还不到十点,没有身份证到那里睡觉呢?想来想去还是给小凡打了个电话,小凡在电话里责备道:“中午蹭饭,晚上蹭睡,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的房子卖了?”我已经答应莫北不能告诉任何人了,所以吱吱呜呜半天没有说出理由来,小凡说:“算了,你也别找理由了,你就是说了也是现编的,懒得听,想来就来吧,我给你收拾收拾就是了”
(五).
小凡自己住着一套很大的房子,三室两厅双卫生间,因此也没什么不自在。自从那晚住进来,我俨然就是房子的主人了,我把电话告诉了莫北,并告诉他我住亲戚家。我白天没有事情,就负责做饭,可小凡中午是不回家吃饭的,晚上经常让阿伟约出去吃,因此我无伎可施,常常给她放上餐具,然后自己一边独斟独饮,一边诅咒阿伟。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几天来小凡唯一问过我的话就是:你什么时候走啊。我说,别不够朋友好不好,我最讨厌无情无义的女人了。
第四天的晚上,我做完饭等着钟凡,此时我最害怕的就是电话铃了,因为只要它响起,就意味着钟凡不能回来吃饭了,这段平时看来短暂的时间,对于我可以说是惊心动魄的------没有丝毫夸张。稍有风吹草动,都能惊出一身冷汗。
房间里飘荡着她的气息,这种气息让我庸懒让我依恋,它从我的鼻尖象羽毛一样滑过,瞬间钻进我的心房,抚摩着肌肤。这种气息也时常让我焦躁不安,让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有时会让我深陷春梦,沉湎寥落,两腿间的神秘武器,常常在我午夜醒来时,笔直的向着天花板做瞄准状,有时会喷射出生命的礼花。每当这一时刻来临我总奇怪的问自己,我是不是到了发情期了?
我常常在小凡上班后,隔着门缝向她屋里窥视,看她散落在床上的胸罩,裤头,连裤袜,还有被双腿夹过的单子,睡觉搂抱过的玩具——一只长毛黄狗。但始终没有勇气进去摸一下,从门缝里我嗅到了更加浓郁的气息,那种只有女人才拥有的,只有小凡才发出的气息。她的窗帘是双层的,拉开里层是一帷纱,清晨的阳光就是透过它洒在这些物件上的,这些物件在光影里高低起伏,凹凸不平,错落有秩,每一寸亮暗仿佛都是黑白的琴键,纱帷微动,光影开始在物件上跳动,顿感旋律生起,顺着飘动的气息,完整的,无丝毫旁落的送到我的面前,我不知道应该用耳朵,还是用鼻子,还是用手来迎接它。每当这时,我的手心总是汗津津的。
电话铃响了,我从幻觉中惊醒,很很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骂到:Fack you!又不回来吃饭了。拿起电话,冲里面嚷道:“别说了!我知道是不回家吃饭了”一阵安静,里面传来莫北的声音:“阿飞,是我,你怎么了”我顿觉尴尬,支吾不止。只听莫北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是在你这里的最后一宿,因此想告诉你一声,你明天可以回来住了”我说:“要不今晚我们喝酒去,也算给你送行”莫北说:“不,谢谢,今晚我要和小榄单独过,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重要日子?什么重要日子?”莫北笑了说:“真不知道?是没心没肺还是假装处男呀,不知道就别打听了,我挂了”
挂上电话,百思不得其解,双眼盯着饭菜发呆。电话又响了,我接起来,里面钟凡的软语传来:“阿飞,今晚你自己吃吧,我不回去了”
我说:“随便,我早已预料之中了”钟凡道:“你今晚做了几个菜啊”“五个”电话里钟凡笑了说:“你不是说预料到我不回去吃饭吗?那干吗做那么多菜?”我说:“我愿意,你管不着,我今天胃口好,就想自己好好的享受享受,根本没有打你的谱”钟凡梢稍沉吟道:“阿飞,对不起,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今天的确不能回去了,过了今天我陪你吃晚饭好不好?我挂了?”我连忙问:“哎,对了,请教一个问题,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情人节啊,你难道不知道?”
饭没吃,我再次沦落于街头,按道理讲我应该给段青打个电话,兴许有个伴,但我总没有那种冲动,谁都懒的理,要是我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的话,我还可能找闽放或王静,与他们一起鬼混到天亮。街上情人如织,男女挤在一起相互支撑着在马路上晃,卖玫瑰的女童见我是独身,立即向其他成双成对的人奔去,围着在他们身边跳跃缠绕,有时面对着他们倒行逆施,口中不住的嚷:便宜了先生,五快一枝,给小姐买一枝吧。
一种强烈的孤独感从心头掠过,鼻子竟然一酸,满腔的悲苍让我总想朝天吼一嗓子。都是该死的情人节惹的!我诅咒道,信步来到一家酒吧,刚要进,就被服务小姐揽住了,问:先生,您有预定吗?我说,没有。她面带微笑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客满了。一连几家都是如出一辙,这种情况让我始料不及,让我义愤填膺。于是,当华灯初上夜幕降临时,我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必须吃地摊了。
当我在十字路口的地摊上坐定,干掉第一杯酒时,一抬头,我吃惊的发现,离此几步竟然是35路公交车的站牌——我第一次见段青的地方。段青现在在干吗?

(六).
五月,工作依旧没有着落,温暖暧昧的天气让我无法忍受,不油让我想起湿润的南方,想起莫北,想起小凡。我的心被房顶与四壁紧紧封存着,无处可逃,外面的世界不是我的。我手拿电视遥控器拼命的换台,我不是找电影或电视剧看,而是找广告——征婚的,招工的,求学的,出国的,这基本已经神经志了。但当播放出国广告的时候,我都会很知趣儿的起身去厕所,实在没有尿可撒,就洗脸。出国对于我只是黄梁美梦。去年春节在闽放家吃饭,王静就建议大家凑点钱,让我去澳洲谋生。被我严词拒绝了。我当时明确表明,我愿意去的国家只有两个,一个是埃塞俄比亚,一个是塞拉立昂,当然布隆迪也可以,大家都笑了,说,你闲出毛病来了,去找死啊。当时酒喝了不少,心中的感慨接踵而至。是啊,我与行尸走肉到底有什么区别,对于我,死亡真的已经不是最可怕的事了,我需要工作,需要爱情。那天小凡也去了,但没有说话,一边听一边用筷子翻弄凉菜。回家的路上,小凡关切的问我,你真的想去非洲吗?我说,我开玩笑,别当真。她恩了一声。又默默的走了一段,她忽然停下脚步严肃的对我说,你要真的去非洲的话,我也去。说完快步甩开我走了。

(七)
从上次与段青分手,我们都没有联系。说实话,我喜欢温柔的女人,比如钟凡。这样的比喻不分场合的说多了,经常遭到身边女人的白眼,但我至今也没有改正的念头。对于段青,我唯一感到别扭的就是她居高临下的谈话方式,我在她面前总感觉她是我的领导,这种感觉积累起来,便有了躲避的念头,每当我自己想到这一点,常常会欣然一笑————什么出息,这不是欺软怕硬吗。当然,这样挑肥拣瘦的说,好象两个女人已经同时喜欢上我了,要果真这样,我还不乐晕过去。其实我什么也没有,无论小凡,或段青,都没有对我流露出丝毫特别的意思,她们对我始终是若即若离,让我琢磨不定。
其实,如果非要把段青与钟凡做个比喻的话,那段青就是冬日的阳光,绚烂而温暖,在人人都能仰视的天空,高傲的把自己的热情送给你,让你在接受她的温情的同时,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而小凡则如同冰山后的冷月,皎洁,纯粹,清澈,如梦如幻,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发现的,但只要是发现的人,总能被她的柔情所感染,让粗鲁的汉子安静,让破落的流浪者充满诗意,她是流淌的诗。说真的我喜欢小凡,或直接说我爱她。但当每天新一轮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还要仰天看它,它照耀着我,烘烤着我,让我想起段青的话:你的首要任务是工作。
我走进段青的办公室时,她正在电脑前悠闲的与网友聊天。找段青的决心是我今天早上下的,为了生存为了工作,脸皮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好象我是借找对象为名找工作。她的办公室在市高新开发区一栋大厦的九楼,面积很大,坐椅背后是落地的玻璃,见我进来她笑了,从宽大的坐椅上站起身,双臂交叉在胸前,说:“我就估计你会来找我,还狂吗?”
我坐在沙发上慢吞吞的说:“在段总面前我哪干啊”
“说话少带刺,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说:“还会有什么事,谈恋爱,你愿意吗?”
段青笑了道:“没问题,刚才还有个网友要死要活的想见我呢”
“在哪?我看看”
我起身走到电脑边,搬了把椅子坐在段青的身边。我们靠的很近,她身上散出的香水的味道与体香混合在一起,瞬间钻进我的鼻孔,让我的心海为之一荡。
“呵,你怎么叫这样的网名,青青草,不好听,不是喂牛就是喂羊”
段青说:“讨厌,嫌难听你给我起一个”
我说:“我随口说一个就比你的‘青青草’好听”
“说,快说,你别耽误时间”
我说:“就叫段大翠,怎么样?帅呆了吧?”
段青一拳打在我的肩膀上,大声的笑起来:“什么烂名字,太难听了,哈哈哈”
“哎,哎,你怎么欺负人啊,好听还打人?以怨报德,早知道这样,我给你起个不堪入耳的了”
这时,门开了,一个秘书打扮,身材娇小的女孩出现在门口,说:“段总,公司……”她说了一半,就把话咽下去了,看看我,看看段青,说:“对不起,打搅了”脸红红的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我与段青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我们同时大笑起来。我说:“段青,你完了,人家一看就知道你在勾引我”段青又打我肩膀一拳笑道:“想你的美梦去吧,就你那德行,秘书只能把你当成修电脑的”我说:“那传出去岂不是更难听,一个堂堂的房地产公司的老总,竟然勾引一个修电脑的?”段青挥挥手说:“去去,不和你说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对了,说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一时竟不好开口,走回沙发坐好,开始吸烟,段青问:“你真没事?”我说:“有啊,不是来找你谈恋爱吗?”段青瞥了我一眼,轻轻的坐到椅子上,一言不发,用手指反复的摆弄着一只红蓝铅笔,铅笔在她的拇指与食指间飞快的旋转着。这个花活我上大一的时候玩的最凶,全班的男生几乎全会,但会玩的女生不多。我们就这么干坐着,我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找工作的事,段青不住的让我自己拿烟抽,自己到水喝,她在椅子上继续玩她的铅笔。就这样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我起身告辞,段青也没有挽留,一直把我送到门口,她说:“阿飞,我相信缘分,有缘的人无论出身如何,地位高下都能走到一起,我想让时间来说明问题,比如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一种缘分的体现”我说:“谢谢首长的教诲,我是那种有缘份要上,没有缘分创造缘份也要上的人”
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是那个在办公室进门的秘书打扮的女孩,我总觉的在哪里见过,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是谁呢?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于是决定不去想她,但没过多久她的身影又闯进我的脑海。
几天后,我接到莫北从深圳打来的电话,一翻问候后,他问我:“听说你现在和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搞上了,不简单吗”我问,是听谁说的。莫北说,刚才小榄打来电话,说亲眼见到你和他们的副总打情骂悄。我恍然大悟,那个总在眼前晃动的娇小的影子,终于水落石出了。
(八)
天气越来越热,窗外的白杨郁郁葱葱的,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和钟凡见面了,也不知道她和那个胖子的感情发展到什么地步。我基本放弃了再继续找工作的想法,我决定写小说,靠写作为生。这样不但能避免在烈日下出去找事,对外也有一个体面的说法——自由撰稿人。这可是一个令人敬仰的职业,许多人靠这块招牌勾三搭四,妻妾成群。我想有这样好的职业摆在我的面前,如果白白被我放弃,那不但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对我给予厚望的全国各族人民。作出这个决定还有一个背景——进入妞世纪以后,我吃惊的发现,是认字的都可以当作家,这还不包括厚着脸写“月子”或“伺候月子”之流。许多烧锅炉的,常常在深夜的闪电里惊醒,并惊异的发现,原来自己是当作家的材料,于是沐浴更衣伏案而作,心中激荡着唤醒民众,引领潮流的冲动,为自己即将诞生的名著,苍然泪下……
闽放同意我的决定,并慷慨的从单位为我偷了一大摞稿纸。他自己也清楚,现在写东西都是用电脑,但他认为,一个体面的作家,家里应该有充足的稿纸,即使不用也要摞在桌子上,最好当有客人光顾的时候,我的脑袋正加在两摞稿纸的中间,这样才符合呕心呖血的造型。他说,这是从电影上看到的。
一连几天闽放都在我这里蹭,下班准时报道,晚上在我这里住,我撵了他几次他都不听,我也没有再勉强。心想当他自己想老婆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我用了五个晚上,很快完成了一个四万字的中篇,并给《小说》寄了过去。刹那间,一身轻松,感觉比以前好了许多,好象找到了当大腕的感觉,因为居然有了向钟凡求婚的念头,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就在十五天前,也就是决心当作家以前,还不敢有这样的奢望,而且在她面前自卑的很。我在屋里兴奋的背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还吹几声口哨。这时,闽放下班了,我抓住他的手,说:“哥们,今晚我请客,咱们出去撮一顿”闽放一脸的平静点头说是。我说:“你叫上你老婆王静,我招呼钟凡怎么样?”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说行。
晚上,按约定我们四个人来到那个休闲餐厅。都和以前一样准时,我们五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良品,就是准时,而且对不守时的人异常反感,我们一致认为,在当今世界,不守时的人大部分出没在发展中国家,尤其在发展中国家的较大城市。在发达国家,不守时几乎已经绝迹。
吃饭的气氛从一开始,就有点怪异,我是喜形于色,小凡强做欢颜。闽放和王静皮笑肉不笑,我反复问你们都怎么了,他们都没多大反应,我也没有多在意。继续喝酒。闽放开始还推辞,见我一杯接一杯的喝,也忍不住开始狂饮,钟凡历来话不多,不停的给我俩到酒,自己也象征性的沾了点。要按以前的情形,王静无论酒量还是口才都是一流的,但今天却喝的很少,话也不多。喝到一半的时候就起身告辞,说家里孩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我也没有挽留。
我问钟凡,阿伟现在对她怎么样,小凡说,挺好的,我爸爸妈妈都喜欢他。我说,我是问你,你喜不喜欢他,她说,不知道。反正父母喜欢,我就喜欢,她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女儿。我一时无话可说。
走出饭店已是夜半更深,我们仨搭一辆出租回家,先送小凡到她家的楼下。我摸黑扶她上楼替她开门,小凡的酒量很小,稍微喝一点走路就开始晃悠。把她送进卧室,我退到门口对小凡说,别太难为自己了,你还年轻。她站在屋子的中央看着我说:“阿飞,你过来”我走上前去。她慢慢将双臂搭在我的肩上,轻轻的将脸靠在了我的前胸。我一阵激动,抱紧了她。她低声说:“阿飞,你要是真的去非洲,我也去”说完就哭起来。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反复问,你怎么了?是不是阿伟欺负你了。小凡在我胸口喃喃道:阿伟,我爸爸妈妈喜欢他。这时楼下传来闽放的喊声,钟凡推开我说,你快走吧,车等急了。
钻进车里,我心里七上八下难受的很。车开动,我对闽放说,先送你吧。闽放说,不,咱们一起去你那里。我说:“哥们,都几天了,你烦不烦,自己有老婆有家,上我那折腾什么啊”闽放说:“先到你那里去,下车我和你说件事儿”
来到楼前,我俩跌跌撞撞滚下车来,闽放转身就要上楼,我上前拦住了,说:你不是有重要的事儿跟我说吗,现在就讲,讲完滚回自己家去。闽放耷拉着脑袋慢吞吞的说:“阿飞,不瞒你说,我和王静离婚了”我一下愣在那里,感觉大脑一下失去了血液,嘴唇开始哆嗦,不住的自语:你,怎么会;你,怎么会。闽放继续说:“已经一个月了,为了不让哥们担心,我俩一直瞒着你们”我再也忍不住,大声说:“我操!闽放你他妈……”没说完,我就大口的呕吐起来,我看见闽放也呕吐起来。
(九).
新世纪的夏天是炎热而少雨的,就如同我的思想焦灼而动荡,我的幽默被忧伤荡涤待尽,我变的寡言少语。我在写作,与开始不同的是,我要写给自己而不是别人,我的笔下充斥着裂变与分别,恩怨与感伤。不是吗?闽放与王静,莫北与小榄,还有钟凡,他们都在离别与迷惘中,呼吸着新世纪的空气,忍受着身心前所未有的伤痛。他们不能吱声,类似的悲难,在新世纪好象早已司空见惯了。
我一直期盼着一场雨的到来,我喜欢雨。在南方的时候,每当台风来临,单位会放假的,那时我和莫北站在窗边观云看雨。台风前夕的云,浓密而仓乱,飞快的在高天上翻卷奔驰,有时速度快的惊人,诺大的白云瞬间逃向天边,让人无法看清它的面目。而后面的云儿,也相互追逐相互撞击,或擦肩而过,它们无法停留,无暇对峙,它们身不由己,亡命天涯。雨是泼下来的,在风的鼓动下,奋力冲向我们的窗户,撞击声轰然而至,伴随着闪电雷鸣,灌入我们的房间,让我们不敢有丝毫的藐视,每当这时,我常常问莫北,想家吗?莫北说,不想。我说,我也不想,但我有点想小凡。
雨来了,我惊喜的在屋子里走动着,阴沉的天空把屋里掩饰的昏暗不清,我没有开灯,打开窗户,雨丝骤然而入穿过纱窗跃入我的眼帘,纱窗下,冲洗下来的黑水在窗子的沟槽里流淌着,我站在窗前,长长的舒了口气,我笑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笑了,但今天要笑,不为别的,就为这场久违的雨。
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钟凡,她浑身湿淋淋的,没有拿任何雨具。我连忙把她拉进我的卧室,拿出我的衣服摆到她面前,说:快换上,你这样要得病的。我退出房间,顺手把门带上,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在心底滋生,它飞快的发芽,象蛇一样攀缘而上直抵我的心头,并在我的心中撕咬着。她到底怎么了?
“阿飞,你进来”,是小凡的声音,我连忙推门进屋。小凡站在床边,上身穿着我的衬衣,腿是赤裸的,衬衣穿在她身上显然是不合适的,下摆几乎到了膝盖,手也深深的藏在袖子里。她眼圈红红的,嘴唇在颤抖,只听她颤惊惊的低声说:“你能抱我一会吗”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我,而是注视着远方——一个墙角。我之所以说远方,是因为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深邃,简直就是忧郁的海。我上前抱住她。和上次一样,她把脸紧紧的贴在我的胸口。她说,再抱紧点,我冷。我抱紧了她,手不由自主抚摩着她的身体,我的手指是那么的敏锐,那么具有穿透力。我惊异的发现,小凡身上穿的只有这一件衬衣。
我躺在床上,上身靠着床头,小凡躺在我的怀里,我们相隔的是一层衬衣。
我们没有做爱,我必须要说明这一点,而且字斟句酌的说出。现代文学赋予床的含义,真的博大精深,在铺天盖地的大作中,只要少加留意便可发现:当青年男女躺在床上的时候,离做爱就不远了。于是,一颗颗忐忑的心紧张的期待着,大瞪着双眼贪婪的逐行逐句的读着,深怕一眨眼,漏掉精彩片段。我把作者的这种行为很礼貌的称为:做秀。但事实并非如此。
雨没有停的迹象,小凡的言语也没有停的意思,来回的絮叨那短暂的印记,不停的问,为什么。但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小凡刚才去阿伟家的时候,发现阿伟和另外一个女人,赤裸地搂抱在床上,阿伟当时慌不择言,竟然说,我以为下雨天你不会来了。
窗玻璃上的雨水飞溅着,声音好象比刚才要大得多。我的心在流血。我说,我出去一会,你休息吧。小凡说,你要去哪?我说,我去杀了狗娘养的阿伟。小凡把我抱的更紧了。我说,放开我,她不听。我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要大的多。小凡一翻身压在我的身上,双手搂住我的脖子,把她的前额抵在我的额头说,阿飞,求你别这样,我怕。说完眼泪奔涌而出,噼里啪啦落在我的前胸,很密,很重,如同窗外的雨点。
我们就这样拥着,空气是静止的,是纯净的,雨也开始无声。小凡躺在我的怀里睡着了。睡梦里她睫毛湿湿的,她的下巴细白圆滑,如同一瓣玉兰花的花瓣,当她微笑的时候,我真的看到一朵玉兰花在我的唇边开放了。
就这样,小凡在我这里住下了,我把闽放的床收拾干净,让她住。她说,她现在不敢一个人回家里住了。我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十)
天气开始凉爽,我慢慢从焦灼里摆脱出来,头脑也逐渐澄明起来,我可以天天看着到小凡了,象梦一样。她下班后总如鸟一样,第一时间扎入我的怀里 ,我们开始接吻,我又恢复了往日的劲头——开始油嘴滑舌,我相信我们相爱了。但我依然需要强调,我们没有发生性爱。不是说自己高尚,而是怕那样的举动会勾起她心底的沉淤。
这期间阿伟来过,在小凡面前痛心疾首,发誓上次是因为那个女孩勾引他,自己把握不住,才干对不起小凡的事情,并发誓以后不在发生。有几次,阿伟竟然不顾我在旁边,旁若无人的跪在小凡面前,抱着她的腿痛哭,那时,我发觉小凡的眼神柔和的许多。她是个善良的女孩。
小凡上班后,我继续我的写作,一天除了出去买菜,买饭(我不会做饭),剩下的时间都在电脑前写作。我发觉我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小说的进程神速。我想,这一切都应该归功于一个叫小凡的女孩。一天下午,我在写作,电话铃响起。我拿起电话一听,是段青。
我说:“怎么是你?老领导是不是想我了”
段青爽朗的大笑道:“你贫嘴的毛病算改不了了,我有那么老吗?我打电话的目的是发现你在当作家,是不是?老实交代”
我说:“是,象我这样恶贯满盈的男人,如果不当作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社会。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段青说:“我从上个月的《小说》上,看到你写的《城乡结合部》。还真不错,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写出催人泪下的东西”
我说:“不但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谁让我的眼睛毒呢?”
段青说:“你的观察是够敏锐的,有生活”
我说:“你找我不会就这事儿吧?连点爱情都没有?”
段青:“你就别想美事了,没别的,就这事。阿飞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爱是需要缘分的,我考虑过,我们之间没有”
我说:“谢天谢地,这样的好消息你应该早告诉我才是,说说,是不是找市长公子了?”
段青说:“我不和你开玩笑,我自己认为,只要有缘分,年龄,职业,家庭背景,是否离婚都无所谓”
我笑着说:“好了,别唱高调了,现在给你介绍个离婚的,你愿意吗?”
段青说:“阿飞,你别笑,我是认真的,只要有缘分,离婚的我也要”
我说:“段总,先别把大话说死了,我拭目以待。哪天你要找个离婚的,我从此蹲着撒尿”
段青大笑:“行了行了,别贫了,等我找了,第一个领他见的朋友就是你”
临挂电话时,我告诉段青,我恋爱。段青说,她早知道我不会闲着。
挂上电话,我不禁摇头发笑,感觉世界真的太美好了,我是那么怡然自得,心情前所未有的敞亮,于是我决定搞几个菜,与我的小凡好好的撮一顿。十几分钟后,我轻快的身影出现在超市里了。
离小凡下班的时间不远了,我望着满桌的菜,和已经打开的啤酒,内心喜不自禁。电话响了,是小凡打来的,她说,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要晚一点回去。我急忙问什么病。她说,没什么,是常规检查。我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的看着。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小凡又打过电话来说,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想来我这了,想回自己家。我没有勉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细细算来,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了,小凡在我这里整整住了近两个月。

(十一)
从上次分手后,我一直没有找钟凡,我自信她就是我的。我集中精力赶我的小说,天天蓬头垢面,头发胡子老长。一天小榄来找我,并送来一包白果,说是莫北寄过来的,我忙接过来,接着给她沏茶,小榄说不用了,说说话就走。我问了一些莫北在深圳的情况,小榄动情的给我描述一番,当说到莫北的成绩的时候,她的双眼放着光,这光只有无邪的女孩在热恋的时候,才独有的。我静静的听着,不忍打断她的思路,她是美丽的,莫北是幸福的。后来她忽然问我:“飞哥,你现在和我们段总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我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小榄问,你笑什么。我忍住笑说,我与你们段总没有缘分。
送她出门,在楼洞里小榄忽然想起来说:“对了,莫北在电话里说,给你的白果,是让你煲‘白果老鸭汤’的,他说,你是知道的,你们在南方的时候经常吃”她又问:“好吃吗,好吃的话,你做好了,我来吃”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说:“快走吧,这不是女人吃的东西,回去问问你的莫北好不好”
十月的一个晚上,莫北从深圳打来电话,我们在电话里聊了好久,并把闽放和王静离婚的事告诉了他,电话里他唏嘘不已。他问我“白果老鸭汤”吃了没有,我说,我现在强悍的很,晚上可以把枕头顶起来,所以还是留着等你回来的时候,给你做着吃吧。莫北说,他年底回来,咱们哥几个,还有相好的,到时最好再聚一下,都想死大家了。我说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决定,咱们两千年的十二月三十一号,在老地方,老时间聚会。
深夜,我兴奋的睡不着觉,我渴望朋友们再次聚到一起,那时,我一定和小凡手拉手踏着音乐的节奏,缓步进入宴会厅,让所有的人都羡慕我俩,我要当众拥抱并亲吻小凡,当众对她说,我爱她……
我兴奋的厉害,起身就给小凡挂电话,想把自己的想法尽快告诉她。但电话的那头没有人接。我没有太在意。又过了一天,我再给她打,还是没有人接,连续三天都是这样。我有些着急了,到了第四天,我到小凡的公司去找她,前台的小姐把我领到会客室。不一会,一个主管模样的女人走进来,她问我,是不是阿飞,我说,是。她递给我一封信,说,公司按照钟凡小姐的要求,已经安排她到多伦多联络处了。信是临走的时候托她转交给我的,并说,钟凡预料到我肯定来找她。
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信,是小凡写的,她的字我一看就知道,信写的很简短:
阿飞:
我已经决定去多伦多了,你不要找我。我想告诉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一生最爱的男人,但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你知道我爱你,所以当我跟你说这些的时候,心里非常难过,对不起,阿飞。
我决定这几天就与阿伟结婚,也许当你看到信的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阿伟对我还是不错的,而且我爸爸妈妈都喜欢他,所以与他结婚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我想,最难过的也许是你吧。
阿飞,当我头枕在你的胸前,倾听你有力的心跳的时候,你的心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对此我欣喜若狂,感觉终身有靠。但可能是缘分不够吧,你还记得我曾经去医院查过体吗?那次大夫告诉我,恭喜你,你怀孕了。我知道,那是阿伟的孩子。
阿飞,写到这里,你大概也清楚了,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我怕别人知道,我要尽快的结婚,与孩子的亲生父亲结婚。对不起,真的。我现在想说的只有这三个字,对不起!落款日期是十三天以前。
读完信,心头一阵巨痛,眼前一黑,一头倒在地上。
(十二).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身边站着闽放。
二零零零年的第一场雪,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的午后降临了,纷纷扬扬的,风不算凛冽,但依旧将雪花舞动的上下翻飞,眼前的雪是自上而下的,从脚下卷起,向远方的天际奔去。眼前的世界就是新世纪第一年的末日。可能是心情的缘故,我第一次发觉雪中的黄昏那么美,无与伦比。
我准时来到约定的地点,那个酒店的门前空空如也,雪在门前落了一地,但上面没有一个脚印。这时手机响了,是莫北的,他说,由于天气恶劣,飞机推迟了起飞时间,所以不能按时来聚会了。仅过了一秒钟,手机又响了,电话里,王静颇内疚的说,天气太坏了,而且孩子没有人带,所以……,我说,大姐,我懂了。
天暗下来,我坚定的守在那里,我相信,除了钟凡不能有奢望,今晚一定有人来陪我。手机又响了,接通后,里面是段青的声音,她的嗓音嘹亮清脆,她说:“阿飞,我答应过你,等我找了男朋友,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你,我想这个预言马上要实现了”我说,是现在吗?她说:“今天不行,明天就可以了,明天我就和他结婚,到时你一定要来,而且不要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你以后要蹲着撒尿了,哈哈哈!”。我说:“难道你真的要嫁给离过婚的?”她说:“他就在我身边,你要不要说话哦,”一会,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阿飞,是我,闽放。我和段青明天结婚,你一定要来,但我今晚过不去了,太不好意思了”
我把手机彻底关了——把它重重地摔在地上,碎片瞬间钻入雪中从眼前消失了,我要喝酒!无论是否有人陪。我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我使劲的咬着嘴唇推开酒店的门,与飞舞的雪花一起走了进去。店里只有一个客人,坐在离门最远的角落。见我进来,她起身朝我走来,她走到我的面前,把双臂搭在我的肩上说:“你来晚了,他们三个还没来吗?”说完,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口抱紧了我。我低下头吻她的头发,雪花从我的头上落在她的肩上。
似是而非
2002.3.27
 楼主| 发表于 2002-3-31 15: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淄博文友——似是而非的小说〈我的2000〉

[这个贴子最后由河东狮吼在 2002/03/31 03:02pm 编辑]

这是好友阿非的小说帖子,我很喜欢,推荐过来大家看看。很有味道。
发表于 2002-3-31 22:5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淄博文友——似是而非的小说〈我的2000〉

我认真的一口气读完这篇小说,感觉痛快淋漓,轻松自如, 没有在读小说的感觉,文章中人物个性突出,自然而然的使每一个人物出现在读者的面前。
我也很喜欢这篇小说。
发表于 2002-4-8 17:12: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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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当今都市   爱情生活休闲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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