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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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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2 11: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半夜的喊叫
   
    1
    那人是不是有病!
    许梅来进门甩掉高跟鞋,怒气冲冲地问王彦明。王彦明正择着一把芹菜,头也没抬说,谁啊?楼下那老头?
    许梅来说,还有谁?大白天伸手拦你!不让你进楼洞,一张口就喷着满嘴臭气和你搭话,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王彦明哈哈一笑说,都快让你说成拦路抢劫了!
    许梅来说,可不是!把我吓了一跳,鱼都掉地上了。本来今天心情挺好,让这老东西搅和了。
    王彦明这才抬起头来,吆,是不是初高职称的奖金发下来了?快进里边歇着去,今天做饭我包了。从今往后你可就是高等知识分子了,还跟一个疯子较什么劲?
    许梅来一听,厌烦的脸上终于露了笑。你说的,晚饭你承包,我不插手。快把鱼提进去洗洗!
    王彦明在单位上混得一般,厨房里的功夫倒不马虎,也就半个钟头,屋子里就香飘四溢了。两个人正你说我笑地吃着,黄运兰突然推门进来说,哎,咱们楼下是不是有个疯子?
    许梅来刚刚将一大块鱼肉放进嘴里,来不及说话,王彦明笑着问怎么了?
    黄运兰说,吓我一跳!刚到楼洞口他就跟上来了,我没防备,一转头看见差点被吓傻了!幸亏是个老头,要是一个小伙子从后边拦腰抱住你,用手堵你的嘴,你喊都喊不出来!我问他你想干吗?他支支吾吾地说话我也听不明白。准是个外地的流浪汉!
    许梅来咽下鱼肉说,你看看,我说给王彦明听他还不信!还说我素质低呢,叫谁不吓一跳?也怪咱们住得这破地方,连个保安也没有,什么人都随便进,前几天还听说老刁他们家的面包车丢了!
    王彦明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了?问题要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我呆会下去看看。不行咱打110。
    王彦明说话时黄运兰走向了屋子的后阳台,打开窗子往楼下猫。哎,还在那儿呐!那老头还一个人坐在楼下,晚上人要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块大石头呢。
    许梅来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问,运兰,今天不是去汪丽家玩牌吗,你怎么跑我家来了?这才几点?
    黄运兰说,别提了,汪丽和他老公回娘家了,丹丹公公婆婆来了,今晚只能在你家玩,叫彦明伺候咱们!
    许梅来白眼一翻,美得你们,我老公的使用权只属于本姑娘我!
    俩人正说着,丹丹就进来了。一进来就开始收拾桌子。王彦明说,干什么我还没吃饱呢!丹丹不管,一边笑着一边收拾,黄运兰也过来帮忙。许梅来笑着说,老公,少吃点吧,过会儿我们赢了钱去吃夜宵!
    四个人很快就摆成阵势,摸将起来。
    2
    躺在床上,刘达飞和女人都听到了那一声声糁人的喊叫。
    “牛要嗒!”“牛要嗒!”
    女人将刘达飞贪婪的嘴巴推开问,那老头喊得什么?刘达飞说,你管他!神经病!他XX的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谁知道你又做了什么孽?女人有点反感,将刘达飞的手也从胸脯上拿掉。他到底喊什么呢?还叫不叫人睡?
    刘老板!刘老板!他喊我呢。他XX的,简直是叫魂。哎,你说他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怎么跟到这来的?我们是打车走的呀!
    谁知道?女人拉过毛毯来盖在身上。一双好看的杏眼盯着窗外的月亮。女人突然就笑了,说,你不会把他的老婆拐走了吧?呵呵。
    刘达飞也笑了。操,一个你我就对付不过来,哪还有精力搞旁门左道?再说,我拐他老婆来给我当妈啊?
    女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弓起了修长的双腿,身子直往一侧歪去。刘达飞就势抱住了,像一只恶狗逮住了肉骨头,拼命地连撕带咬起来。
    “牛要嗒!”“牛要嗒!”
    “牛要嗒!”“牛要嗒!”
    刘达飞用力压在女人身上,一改刚才的烦躁,相反他也用嘴起劲地喊起来:
    “牛要嗒!”“牛要嗒!”
    “牛要嗒!”“牛要嗒!”
    女人兴奋了,开始嬉笑着细声回应。
    “牛要嗒!”“牛要嗒!”
    “牛要嗒!”“牛要嗒!”……
    刘达飞的叫喊越来越急,女人的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两人在扭曲了的“牛要大!”的共鸣声中瘫软下来。
    可此时窗外除去惨白的月亮,仍旧是那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女人的兴奋感很快就下去了。女人问,刘达飞你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你告诉我,要不我睡不着觉。再说也不能光让他这么喊下去。
    别管他!会有人替咱们管的。你看他还能喊多久?
    女人问,你到底干什么了?
    刘达飞突然口气一软,仰天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绝,可我确实是没钱。前些日子工程上不是出了点小事吗?那就是这老头的儿子,叫陈当强。当时楼体坍塌的时候,没了一条腿。这不是来跟我要腿的吗?
    女人问,不是赔钱了吗?刘达飞说,说说而已,我上哪找钱赔去?得赔多少是个完?我要有钱我能让你住这地方?你看这破小区能叫小区吗?连只看门狗都没有!
    女人说,你还好意思说,让我跟你老婆换换呀!
    刘达飞改用了自嘲的口气说,我是真没想到陈当强老爹能来找我,一个云南的外地人,跑咱们这得多远啊!我出去躲了仨月还是让他盯上了。家里他进不去,那地方有保安,找到我们这来了!
    女人说,没事你也不会往我这里跑!跟你快一年了,就住这么个城不城、乡不乡的破地方!你打算怎么办?老头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搞不好让你老婆也知道了这地方!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接着,女人又问,不行咱们搬?
    刘达飞蹙起了眉头,搬?别闹了,我眼下哪有那么多钱!可让他闹下去确实对谁都不好,不行我找帮人干了他!
    别!女人忙阻止说,你找他们,早晚有一天他们也会找到你头上。我不想守寡,你可千万别!
    刘达飞说,那好吧,从今往后我就不下楼了。吃饭由你下楼买。咱们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过过神仙般的日子!
    女人忽地一下子欺上身来说,刘达飞,这可是你说的,这辈子我们天天都在一起过!
    3
    黄运兰趴在厨房的窗口上,收回向外探出的身子,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打中了!打中了!”
    黄运兰兴奋地说,彦明的枪法很准嘛!两块西瓜皮全部命中!一块打在肩膀上,一块——她向众人比划着——打在老头耳朵上!让他再叫!
    许梅来担心地问,这么高打下去不会有事吧?别把他打出事来?
    这时候王彦明正站在丹丹跟前焦急地等瓜皮,丹丹手里的这块西瓜切得太大,不怎么好咬,王彦明还没等她吃完,劈手已夺在手里。
    女人吃块西瓜也磨磨蹭蹭!看我的。
    许梅来再次问,彦明你轻点打,别打他脸,警告一下就算了,别伤了人啊!
    王彦明答应着再次来到后阳台。黄运兰兴奋地像头小鹿赶紧闪在一边。
    叫你喊!叫你喊!
    随着王彦明嘴角的抽动,两块西瓜皮像两枚炮弹被发射了出去。
    哎呀!笨蛋!一块也没打中!黄运兰回过头来气愤地说。彦明一点也经不起夸奖,一夸就没准星了!
    丹丹在牌桌前敲着桌子说,行了行了,玩牌吧,时间宝贵!搞什么搞?彦明要是有准星,梅来的肚子能老是空着?快过来玩牌!不完我走了啊!
    王彦明本来挺高兴,可听了丹丹的话,显得有些消沉。男人一般最忌讳别人说这个。
    突然黄运兰再次兴奋地喊起来:你们快看!老头!他啃西瓜呢!他在啃我们扔下去的西瓜呢!
    王彦明急忙转过身去看,许梅来和丹丹也跑过来。透过窗台的挡风玻璃,她们的确看到楼下那老头捡起王彦明扔下去的西瓜在啃。
    老头啃西瓜的姿势很特别,深深吸引了四个人的注意力。原来老头根本就不是在啃西瓜,而是在咬西瓜皮。老头连残留的西瓜瓤和西瓜皮一起咬下来,都咽到了肚子里!
    操,王彦明说,老家伙准是叫魂叫累了,正口渴呢,我们雪中送炭!
    王彦明话音未落,众人刚想附和,就听“哗”的一声!一股雪白的大水从天而降,正好将楼下老头的全身淋了个精湿!
    屋子里的四个人都听到了更高一层——四楼上的尖叫。黄运兰喊,妈呀,四楼谁泼的洗脚水?太准了!
    丹丹皱着眉头说,准是孙笋和小发他们几个!
    许梅来问,谁?丹丹说,几个赁房住的小瘪三儿,个个都带着女朋友,整天就知道喝酒打架。
    王彦明说,算了,别看了,回去打牌吧,有人比咱们还烦呢。
    4
    汪丽和老公郑铭一直到半夜才回来。
    郑鸣一还喝了点酒。他们是去汪丽娘家化缘的。最近,他们看中了靠近城区的一套较大的公寓。凑足了首期,又不想贷款。就去娘家借。
    汪丽爸妈虽都是普通工人,可冲着郑铭一平日的良好表现他们慷慨解囊,一家伙掏出了六万多块。
    郑铭一高兴,跟丈母爷俩人喝了整一斤玄云陈酿。
    他们俩人刚刚拐过楼头,就听见了一阵阵喊叫。汪丽“嗖”地一下扯住了郑铭一的胳膊。郑铭一则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砖头。
    别怕,有我!郑铭一说。
    汪丽感觉丈夫的胳膊上聚满了劲,肱二头肌像只机灵的老鼠一样上蹿下跳。
    他们冲着叫声慢慢地走过去。
    是个叫花子。汪丽小心翼翼地说。
    郑铭一低下头看了一会儿,捏着鼻子直起身子说,还尿了自己一身。
    接着郑铭一用手里的砖头捅捅坐着的老头。哎,哎!半夜了你喊什么!打扰别人休息你知道吧?
    老头仰面望着郑铭一,眉毛上滴下几颗水珠来。“牛要嗒!”“我找牛要嗒!”
    郑铭一说,你找你的牛是吧?这里怎么能有牛呢?又没有草。快走吧!这里晚上严禁大声喧哗!
    老头想从地上站起来,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郑铭一本想搀他一把,见他浑身透湿却闪在了一边。老头费力地站起来,一手泛泛地指着楼上的人家,一边嘴里仍是那几句话。
    郑铭一有些火,扔掉了手里的砖头上前拽住老头的脖领子。你走还是不走?我再说一遍,这里没有什么牛!找谁也不能半夜乱喊!
    接着郑铭一从衬衣的上口袋里掏出一个褐色的小皮本,冲老头摇摇说,看见了吗?这是警官证,我是警察。你快走。否则后果自负!
    老头似乎已经将全身的力气喊完了,接连向后倒退了几步。用一双浑浊的老眼盯着郑铭一。老头的头发有些长,两鬓间的头发甚至长得有些夸张,如果不是又脏又乱,甚至很像某些演艺明星可意打理出的那种鬓角。此时此刻老头的两鬓还正往下滴水。
    汪丽看了有些不忍。说,算了吧铭一,回家睡觉去,这人准是疯子。别理他了。
    郑铭一回过头来有些不解地问汪丽,他在这乱喊乱叫,严重影响别人休息,我身为一个警察,你说我该管还是不该管?
    汪丽说算了,你看他蛮可怜的呢,天都这么晚了,他现在不是不喊了吗?咱回家吧。
    郑铭一被凉爽的夜风一吹,似乎多了几分清醒。他转身冲着老头说,如果你真丢失了东西,可以去派出所报案,如果你要是无事生非再乱喊乱叫下去,我会把你抓起来,你听懂了吗?
    老头向后又倒退了几步,突然脚一踉跄,跌坐在地上。此处正是楼下的垃圾堆,白天货车将一批批的垃圾运走,夜晚垃圾便在此地累积成丘。老头坐倒在垃圾边,干脆顺势躺了下来。
    汪丽推推郑铭一,你看,就是个疯子。他还以为你要揍他呢,多可怜!咱们走吧?我把妈包的饺子扔给他几个。说着不等郑铭一答话就解开手里的塑料袋,拿出了几个饺子用报纸包包扔给了老头。
    接着汪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拽起郑铭一就走。
    郑铭一忙问怎么了?
    汪丽低声说,钱!郑铭一恍然大悟,连忙双手捂紧了皮包带着汪丽像一阵风似的奔上楼去。
    5
    刘达飞和女人刚刚睡着,即被一阵更加急促的喊叫惊醒了。
    刘达飞猛然坐起来。
    女人也坐起来。
    不知是天热,还是夜里活动太剧烈,两人头上不约而同地冒着汗。
    你听!刘达飞说,这回不是老头在喊。
    女人说,好像有很多人,还有女人?
    两人明显有些慌乱,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得扑腾扑腾的。
    怎么回事?刘达飞问。
    去阳台看看!女人开始穿衣服。
    刘达飞有些反应不及,坐着没动。操,难道他们老家人全都跑来了?那麻烦就大了!
    女人烦躁地说,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快起来看看!冰箱里的东西还够咱们吃几天,实在不行就跟他们熬。
    刘达飞和女人迅速披了衣服,穿过客厅和厨房,跑到了后阳台上。
    6
    最先发现老头的是个拾破烂的老女人。
    这个老女人黄运兰和丹丹都认识,一周总有三五天趁着夜色来楼下拣垃圾。黄运兰和丹丹玩牌到深夜,能经常和她打个照面。
    当时老女人像往常一样用条铁钩在垃圾堆里钩来钩去,不小心钩到了一个破铁锅,又一个破铁锅。两个破铁锅!这可是宝贝。老女人很有些激动。现在市面上铁要六毛五一斤呢!老女人赶紧把铁锅往自己的破化肥袋子里盛。盛不下。
    老女人就想去找条绳子来把铁锅绑在一起往回拿,有财不可外露呢!
    老女人一手拖着自己的袋子,一手拎着俩破锅向楼的东边走。
    坐落在城市郊区的这几座楼,尽管开发得晚,但地皮不太值钱,楼价也一直没长上去。所以还根本谈不上什么物业管理。再加上楼群周围都是村庄,每隔个三五天,楼下小商小贩还能集合起来开个集市。
    所有这些都叫贪图便宜在这里买楼的城里人叫苦不迭。虽然他们也能因此吃上便宜菜,买到日用品。但小区卫生和楼区安全是最令他们头疼的难题。
    老女人往几座楼的东边走,原因就是以往这地方是个热闹的小集市。平时菜贩子卖完青菜常会丢下一些没用的绳子。有的是麻绳,有的干脆是用玉米秫秸搓成的草绳,对老女人来说,哪样都能用。
    老女人往东走,需要路过一口井。严格说是口废井,现在附近村庄和小区住户都已不从里面吃水了。市里卫生局曾测出这口井水污染指数超标。远近一带现在正吃着附近一座山上的水——当然村里人免费吃,而小区住户则每月按表向村里交钱。
    老女人就是在这口水井边停下了。她隐约听到井里面有喊声。低头一看,吓得直跳起来!——“有人掉到井里面去了!”
    老女人一喊,本来声音不大,可恰巧黄运兰和丹丹从许梅来家的楼洞里玩牌下来。
    三个女人一起喊,许梅来和王彦明就都跑下来了。
    王彦明手里还攥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7
    接着,就是汪丽和郑铭一。两个人上床躺下,刚刚酝酿了一点感觉,就被楼下的呼喊搅没了情绪。
    郑铭一把汪丽摁在床上说,你别动,夜里太凉,我下去看看。
    汪丽有些累,躺着没起来,却冲着披衣出门的郑铭一说,你遇事冷静点,少管闲事,别跟人吵架!
    门“嘭”地一声关上了。郑铭一在门外含混地“唔”了一声。腾腾下了楼去。
    也只过了一会儿,汪丽就听见郑铭一在楼下喊她。
    “汪丽!”“汪丽!”
    汪丽穿了睡衣跑到后阳台上拉开窗子问:
    “干吗?怎么了?”
    郑铭一两手扩在嘴角大声喊:“你快穿好衣服下来!带上咱们家的手电筒!要快!”
    汪丽有些害怕,不放心地追问:“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郑铭一喊:“有人掉到井里面了!”
    8
    掉到井里面的,正是那个叫了半夜“牛要嗒!”的老头。他是怎么掉到井里的?没人知道。就是最先发现他落井的拣破烂的老女人也不知道。面对大家千篇一律的问话,老女人已经说哑了嗓子,却越来越说不清楚。
    老女人把她的宝贝铁锅扔到了一边,化肥袋子里的废纸易拉罐一股脑儿滚了满地。
    黄运兰和丹丹也各自上楼叫下了男人。郑铭一肥胖的身子夹杂在人群之中相当惹眼。作为一名警察,他现场指挥调度能力还是有的。郑铭一组织几家住户拿来了手电筒,而他从汪丽手里接过来的是一盏规模较大的蓄电池手灯。
    灯光统统对准了井下。
    井下浑浊的水面上漂着几把枯黄的青菜叶子,浮着老头的半截身子。郑铭一由此判断,老头一定是卡在井半截了。
    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口废井很深,从井面到水面得有10多米,就是水面以下据说也相当深。平时居民为了防止意外曾用一大块铁盖封住了井面。可不久井盖被盗了,人们又想起一个法子,将铁盖和井面用水泥胶住,然后再用黄土埋起来。
    可这几天,不知又是哪个该死的小偷刨开了黄土,将井盖再次偷走了。偷走了井盖的小偷,并没有来得及掩埋废井的尸首。
    许梅来隔着人群,高声喊着郑铭一:“老郑,快打电话叫人!你不是警察吗?”
    黄运兰和男人也连声附和:“快点叫警察来啊!”
    汪丽见众人都冲着丈夫喊,不怎么乐意,说人又不是老郑推下去的,你们光催他有什么用?大家都得想办法!
    郑铭一不愧是警察,他身材高壮,站在人群里大手一挥就有稳定人心的作用。
    “大伙着急,我比大家更急!我难道不想快点把老人救出来吗?可关键问题是井口太小,水太深,老人几乎动坦不了,我们怎么救?还是先打119吧!”
    众人连忙问打119火警电话干吗?老人是掉进了水里,又不是被大火围在了屋子里!
    郑铭一说,你们脑子真是不开窍!现在消防警察才是真正的急救高手,他们有专业抢险工具,保险绳、飞虎钩、安全腰带,样样俱全,谁拿电话了?快打119!
    丹丹在人群里喊:“我来!我正打呢……”
    这时黄运来的男人突然在井边喊:“老人快不行了!”众人赶紧把手电照下去,看见井里的老人连眼睛也闭上了,混水在他胸脯前荡起一圈圈涟漪,想必是老人刚才挣扎过了,但非但没能成功,反而身体又往下沉了一截!井里陆续传来了老人痛苦而微弱的呻吟。
    郑铭一蹲在井口自言自语:“来不及了。”郑铭一估计老人撑不下去了。
    更糟糕的是丹丹挂了电话马上丧气地说:“简直邪门了,电话里说消防队正在市区出警,得过段时间才能赶过来,听说市里头一家网吧着火了!”
    郑铭一急得直挠头。“都往后退退!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救人了。现在大家都听我的,赶紧回家找绳子,找结实点的,没绳子拿几件硬朗点的衣服也行,咱们把老人拉上来!”
    郑铭一一喊,众人上楼的上楼,回家的回家,整座楼上的灯陆续全都亮了。不一会儿真就凑齐了一些破衣裳。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女人还从家里热了姜汤端出来,发给井边的男人,顺便想让什么人也给井底下的老人送一碗下去。
    郑铭一和几个男人迅速把衣裳结起来,系成死扣,围在井边慢慢地往下放绳子。王彦明手里的菜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郑铭一的大蓄电池手电,王彦明站在许梅来从家里拿出的一把凳子上,自上而下地给郑铭一他们几个打着灯光。
    绳子终于够到了老人。井上的人在大声喊话:“大爷,你抓住绳子!快抓住绳子,围在身上我们把你拉上来!”
    “水里冷,快抓住绳子!”
    “使点劲!”
    郑铭一焦急地抬起头望望四周,忽然看见几个小伙子在外围张望。郑铭一朝他们喊话:“你们几个快过来!”
    是孙笋和小发几个年轻人,他们终于有机会走近事故现场了,迅速扒开人群挤进来。
    “你们谁敢下去?”郑铭一问。井口太小了,胖人指定是下不去。这几个小青年身材活像弱不禁风的豆芽菜,倒蛮适合。
    “我!”“我我!”都挺积极。郑铭一心里一热。
    但站在一边的汪丽当即火了,指着郑铭一的鼻子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这几个还是小孩子!要是出个好歹你有几条命赔?不行!我不让他们下!
    郑铭一想想也对,看这几个小孩子能干啥?喝酒打架谈恋爱是好手,干别的竟他XX的扯淡!
    9
    这时候,郑铭一就看见了刘达飞。
    刘达飞的女人也跟着下来了。女人真漂亮,但郑铭一的目光只是在女人面前一扫,随即落在了刘达飞身上。
    刘达飞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但脸部看起来横肉较多,还剃了板寸,像个有些力气的家伙。
    郑铭一远远朝刘达飞招手:“哎!兄弟,你快过来!”刘达飞犹豫地走近,不明白郑铭一什么意思。
    郑铭一拍拍刘达飞的肩膀说:“你下。”刘达飞虽然早在外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一时尚未明白郑铭一的话。“什么?”
    郑铭一说:“兄弟,都这时候了,你就下去吧!你看看这些人,除了娘们,只有你的身材能下得去。”
    郑铭一又说:“你只要下去把绳子系在老人身上,就算大功告成,剩下的活交给我们!”
    刘达飞也是见过场面的人,很快镇定下来,摇摇头说:“大哥,我身材能下得去,但身体下不去啊,我有关节炎,井底下那么湿……”
    刘达飞回头望望女人,意思是女人这时候该帮他说句话了。女人笑笑,脸上却有了凝重。“我们家老刘的确有风湿性关节炎,治疗了好几年,总也治不好。——可是老刘啊,都这时候了,救人要紧呀!”
    刘达飞一听后半句,心凉了半截。大家都在看自己,自己的女人也让自己下井呢!他心里很是恼怒,恼怒自己为什么越吃越瘦,恼怒女人这个时候竟然逼他下井?他甚至想别呆会老子下了井,你们再把井给填了!
    恼怒归恼怒,可实在没有办法了,所有人多在等他的答复。刘达飞凑近了井沿,顺着手电光往下看去。井底漆黑一片,井壁狭窄湿滑,老头垂着头,似乎就要完全沉到水里去了,唯一能看得清的就是他那蓬散乱的头发。刘达飞在井沿上打了个哆嗦,夜风吹拂,既增加了他的恐惧,又似乎使他有些心动,多了几分豪气。老头毕竟是冲着自己来的啊!
    刘达飞离开井口,回头对郑铭一说了句:“行,我下!”
    想不到当即有人在旁边鼓起掌来。许梅来和黄运兰更是直接跑上来,抱住刘达飞给他往腰上系绳子。
    刘达飞木木地望着女人,女人也望着他。刘达飞忽然发现夜色下女人的眸子里似乎闪烁着荧荧的光。女人是个好看的女人,又是个心狠的女人。刘达飞忽然对着女人说:“放心吧,我不是孬种!”
    刘达飞闭上了双眼,明显感觉到了许梅来和黄运兰的力量,她们用床单把他的脊背和腰狠狠杀在了一起。
    刘达飞感觉自己有些像迫降的飞行员,站在井口上面,心情凛然而悲壮。
    10
    也只降落了五米,刘达飞浑身湿透了。
    一开始,他还能两手扒着墙缝借助床单的保护有步骤地往下落,然而落下三米以后,刘达飞不但已精疲力尽,而且两手再也抓不牢越来越湿滑的井壁。
    刘达飞暗暗叫苦,抬头往井沿上一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井沿上满满都是手电打出的光。像太阳,又绝没有太阳的温暖。刘达飞感觉那些晃动的光束像一把把利箭,要将自己钉向井底的泥浆。不知道是汗凉,还是因为井里的湿气重,刘达飞的大腿一连抽了好几次筋。
    刘达飞闭了眼,开始杀猪样地朝井口喊:“往下放!”
    刘达飞终于有了降伞的感觉,又像在漆黑的电梯里迅速而颠簸地下沉。他甚至听到床单在背上发出哧哧地挣紧声。渐渐,井口的喧哗小了下去,井底的光线越来越暗。刘达飞睁开眼睛,看到老头卷心菜一样的乱发就在脚下!
    “哎哎!”
    老头见有人下来,突然喊起来:
    “别拉我!”
    刘达飞说:“操!快给我手,我是下来救你的!”
    老头仍是那句话:“别拉我!”
    刘达飞直骂:“你有病啊?我冒死下来救你,你还不快给我手!”
    老头再也无力喊叫了,哼嗡着答:“让我死……”
    刘达飞悬在半空,感觉倒真如要死一般。忽然又想起什么,说:“大爷,你不是来城里找刘老板吗?你抬头看看,我就是!我就是刘老板!”
    老头一听,倏然来了精神:“我看不清楚,你莫骗我!”
    刘达飞说:“我骗你干吗?你仔细看看,我就是刘老板!你不就是为儿子来要钱的吗?我给!我赔!”
    老头迟疑着将手慢慢伸了过来。似乎哽咽了。
    “牛要嗒……你真是好人!……”
    刘达飞终于抓到了老头的手,返身冲着井口拼了命地喊:“同志们,往上拉啊!”
    老头被艰难拉出了水面。刘达飞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拽断了。与此同时,井口处另一段绳子也放下来,刘达飞扯住了就往老头身上系。
    “牛要嗒,我儿子你能赔多少钱?……”老头突然开口问。
    “花多少,赔你多少!……”刘达飞不耐烦地说。
    “牛要嗒,你莫骗我!……”
    “骗你是鬼!……”刘达飞上气不接下气。
    无论如何,井里是容不下两个人并列上升的。刘达飞本来就在老头上面。系好了老头,许是井底空气稀薄,刘达飞胸口闷得像塞了一堆棉花。冲井口喊话也早没了先前的力气。
    “拉啊!”
    井口响起了口号声。一阵高过一阵。一浪响过一浪。刘达飞抬头望去,井口的灯光再也不像先前那般耀眼了,大部分手电筒因为缺电而发红发暗。远远望去,井口像一张通红的大嘴。而他和老头此刻,正迅速地接近这张大嘴,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和老头一起被那张血红的大嘴吃掉了。
    “牛要嗒,你莫骗我!……”老头在下面抓住了刘达飞的脚。
    刘达飞开始恼怒,他使劲甩了甩脚,鞋子也竟被甩脱了,老头的手却重新粘上来。
    刘达飞身上的床单再次吃力地响起来。
    “你抓我的脚干吗?拉住绳子!”
    “牛要嗒,你莫骗我!……”老头用另一只手也抱住了刘达飞。
    刘达飞感觉自己猛然重了两倍,上升的速度马上慢了下来。
    “放开我!你抓你的绳子,抱我腿干吗?”
    刘达飞双腿乱踢,使得他和老头在井壁间晃来荡去。身上的床单发出“吱吱呀呀”惊心动魄的碎响。
    床单越来越紧,刘达飞已经能听清楚郑铭一他们的口号了,在那些口号声里,刘达飞还听到了自己女人的声音。那是一种奇怪的声嘶力竭的声音,让刘达飞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紧张。
    刘达飞不敢再乱踢乱晃,他听到背上的床单越来越响。脚下的老头越来越重。
    口号越来越近,井口越来越近。
    “牛要嗒,你莫骗我!……”老头死死抱住刘达飞的双腿喊叫。
    刘达飞一把薅过拴住老头的绳子,那也是一张高度紧绷的床单。
    刘达飞的脑子彻底乱了。
发表于 2006-3-22 14:24: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夜的喊叫

一波三折的故事
发表于 2006-3-26 10:4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夜的喊叫

呵呵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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