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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70后、80后艺术青年也认为李桦的作品要比当代版画有力量,但那些年轻人更热衷于跟名流结识攀谈,没有人会在李桦充满战斗力的版画前长久伫立。
2009年,中央美院在今日美术馆做了一个由徐冰领衔的“第一届中国当代版画学术展”。由于许多参展艺术家是当代艺术名人,主展厅内人头攒动,有官员、老板、批评家、艺术家、媒体记者、学生,还有文化圈的作家、诗人、哲学家。观看作品花不了太多时间,但大家并不急着走,而是在展厅内相互攀谈。这当然不奇怪,当代艺术展的开幕式这些年越来越像时尚派对,尽管很多参展者曾是80年代充满神圣性、庄严性的艺术青年。
有一个朋友告诉我里面还有一个李桦版画特别展,我急忙进去看。去年我写博士论文就曾研究过一阵李桦。李桦是上世纪30年代中期左翼木刻的代表人物,也是鲁迅评价较高的左翼木刻青年之一。他原在广州一所美术学校当教师,1935年后与鲁迅就木刻问题多次通信。在他的鼓舞下,他的很多学生也开始与鲁迅通信。李桦后来参与抗战木刻,解放后任中央美院版画系主任。李桦也曾受到徐悲鸿的推崇,认为他是中国新美术的代表。但他这样的大家至今却未出版过一本系统的画集。这次展出的李桦作品是中央美院版画系的收藏,尤其是40年代末50年代初的作品,大部分没有出版过。
可能我去得晚,李桦的展厅空空荡荡,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观众。我转了一圈来到门口,墙上是李桦写的一段文字,通篇都是慷慨激昂的态度宣示,大意是鲁迅的艺术思想,即艺术是战斗的、大众的和民族的。
再出去几步,又回到人头攒动空气中充满嗡嗡交谈声的主展厅。主展厅展的是徐冰出国前的版画。那时他就有观念艺术的使用,比如将一只捏毛笔的手的图像,通过一系列的图像做减法,第二幅少一段手臂,第三幅少一段笔,最后一幅手和笔也没了,只剩下一些痕迹。我想和徐冰说几句,总是插不上嘴,他老被各种人缠住说话。好容易我们说了几句,一个清华美院的女博士又插上来,一会跟徐冰要电话,一会又要徐冰参加她策划的一个展览,徐冰婉言谢绝了。徐冰是李桦的学生,他说展示出国前的作品是为了让大家了解他的艺术脉络。跟徐冰说了没几句,又有很多人上来搭讪,攀谈终止。
因为要等安徽诗人周墙一起走,我又回到冷清的李桦展厅转了一圈,仔细看了每一幅画,最后又看了一遍李桦充满鲁迅精神和艺术激情的前言。再出来时,主展厅的人群依然未散去,分成十几组在相互攀谈,当然谈的大都不是艺术。
当代艺术已取得了彻底的时尚胜利,充满战斗性、庄严性和神圣性的李桦展厅,显然跟外面当代艺术的时尚气氛形成一种很奇怪的反差和荒诞感。我想没有人敢说李桦的东西不如当代艺术,一些70后、80后艺术青年也认为李桦的作品要比当代版画有力量,但那些年轻人更热衷于跟名流结识攀谈,没有人会在李桦充满战斗力的版画前长久伫立。
说实话,我这几年越来越喜欢“李桦们”作品中的庄严性和神圣性,我甚至觉得这次展览十几个当代艺术家的版画加起来,和李桦一个人的作品相比,都显得黯然失色。当代版画更多是一种观念化的智慧,况且经过二十多年,当年的“'85新潮”艺术青年如今也成为社会名流,他们的作品也越来越多了一层优雅和中产阶级的语言精致。包括他们的穿着,也注意选择一些名牌但显得不俗的高级时装。
“文革”后30年,现代文化的庄严性和神圣性被抛弃是最大的文化误区。90年代过度欣赏王朔式的玩世不恭和充斥各种媒体的大众化娱乐,近十年来中国崛起后,又发展为泛宗教化和复古主义,当代艺术和文化也充满了相对主义、虚无主义精神,以及反崇高反神圣的玩世主义。
中国未来的新艺术不应该抛弃鲁迅、李桦时代艺术的庄严性和神圣性,这是中国20世纪的现代精神遗产。新贵阶层热衷于宗教和复古主义,证明当代社会需要庄严性和神圣性。即使西方在20世纪后期产生了波普艺术等商业玩世的艺术,艺术史上也仍然推崇有绝对精神和宗教关怀的艺术家,如波伊斯、里希特、马修·巴尼。更何况中国这样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国家,中国新文化一定是选择有历史意识和厚重感的艺术作为代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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